憂傷似皓月（一）4
吃過晚飯，孔達佔用了女兵們每天散步的時間，臨時全連點名。孔達孔達一臉嚴峻地介紹了葉葉，然後讓葉葉出列和全連官兵認識。葉葉回到隊列後，孔達要求全連官兵要像愛護自己的親妹妹一樣愛護葉葉。葉葉聽得心裡熱浪涌動。這時她擡眼看到正面牆上掛滿勳章的蔣委員長正親切注視着他的可愛的女兵。
葉葉被安排在和米小芳一個宿舍。同宿舍還有單珊和鳴鳳。單珊和鳴鳳是晚班，宿舍裡只有米小芳和葉葉。葉葉洗漱完端着盆進來。米小芳把一大堆衣服往葉葉牀上一扔：
“把所有的衣服換上”！
葉葉拿起衣服在身上比劃着，心裡涌滿新鮮感。葉葉拎起一條內褲問：
“內衣也換嗎？”
“換！”
葉葉看着內褲，內褲大得足以讓她當裙子穿。葉葉想象着自己穿上後的醜態，很不情願的換上去。
“磨蹭什麼呢？馬上吹熄燈號了，趕快換上！以後所有的衣服全部穿發的，包括你的襪子，就是衛生帶也必須用統一的。”
葉葉怯懼地看了米小芳一眼，打開被子鑽到被窩換內褲。
“你夠講究的嗎？你的小?荽還跟別人不一樣？”
米小芳怒視着葉葉。葉葉曲着腿呆在那裡，內褲正脫到膝蓋上，雙手停在那兒。葉葉驚訝於排長的語言如此污穢，那兩個字竟然說得這樣流暢從容不迫。葉葉一瞬間不知道該幹什麼，一股被羞辱的感覺漸漸像蚯蚓一樣蠕上心頭。
“動作快點！”
米小芳說着把一本黃色小本子摔了過來。
“你要好好讀讀，過幾天考你，有一條考不出來你將受到處罰。”
米小芳摔門出去。葉葉拿起小本子，封面上是四個工正的楷書：士兵操典。後來葉葉爲這本小書受盡折磨時才知道，這四個字是敬愛的蔣委員長所寫。
吹過熄燈號，葉葉就自覺地躺下。葉葉在學校時就聽同學說過，部隊睡覺是一起睡的。不管你想睡不想睡，都必須躺到牀上去。晚上磨牙打屁講夢話什麼都有，嚇咾咾的。葉葉睜大眼，望着黑黑的天花板，心裡想，自己昨天還是學生，現在已是一名軍人了。這時，米小芳說，葉葉，你現在已是個軍人了，什麼事情都要象個軍人的樣子。明天星期五早上是五公里越野跑，你要作好準備。我提醒你，把短褲脫掉，直接穿長褲，否則會把你的大腿跟皮拉破的。葉葉聽得腦袋嗡嗡的。五公里越野跑，她腦中灌滿了恐懼。她想，她選擇當兵真不知是福還是禍。但葉葉很快就睡去了，顛簸了兩天，葉葉太累了。
馬路上有無數的人在跑，婦女牽着小孩，母親抱着孩子，小孩和婦女不斷尖叫着。上了年紀的老人跌跌撞撞步履蹣跚，不時有人跌倒。馬路旁的水果或雜貨攤位全被表情驚恐緊張匆忙逃竄的人撞翻在地，水果雜貨鋪散在馬路上，隱隱約約能聽到遠處的炮聲槍聲，一隊像警察又像軍隊的在馬路的盡頭出現，並急速地奔跑過來。一陣急促尖利的哨聲刺耳驚心的響起，葉葉恐懼地閃在路邊，躲在一家雜貨鋪裡，睜大驚恐的眼睛。忽然有人大聲地斥責：葉葉，你還賴在那裡！葉葉尋聲望去，什麼也沒看見。這時葉葉的被子被狠掀開，緊接着米小芳狠勁地跺了一腳牀。
“還不快起？晚到要受罰的！”
葉葉睜開眼，驀然明白自己已在軍營，騰地從牀上彈起，拿起褲子就往腳上套。
“你不怕把腿內磨壞了！”
米小芳一把拉下葉葉的褲子，摔在牀上，然後開始爲葉葉疊被子打揹包。葉葉看了一眼疾速麻利地打着揹包的排長，心裡的羞怯沒了，她迅速脫下大短褲，套上軍褲，這時班長衝進門來喊快點。米小芳叫單珊幫忙把槍和水壺拿好。待葉葉全副武裝衝下樓時，全連已全到位，孔達孔達正看着手錶。
“報告！”
“入列！”
孔達掃了一眼隊伍。
“葉葉出列！”
葉葉跑步出來，心裡卜卜亂跳，她跑到孔達面前站定。怯弱地說。
“孔達，有什麼事？”
孔達上下打量：
“向後——轉！”
葉葉轉定，孔達上前拎了拎揹包帶。
“入列！葉葉第一次出操，表現很出色，還有不足的地方，自己要多學習，要成爲一個真正的軍人，還要化一番功夫。米小芳你要負責把她帶好！越野訓練開始！”
穿着越野訓練服的姑娘頭頂橄欖帽身背揹包和短衝鋒槍跑出樓前的廣場。一會兒，隊形散開，幾個女兵衝到了前首。米小芳在隊列裡低叫，一班集體跑！分二縱列，二班三班自由。葉葉在學校時，還算身體好的，每天清晨，和米教授一起出去，沿着霞飛路跑到外灘再返回，數年如一日。可現在，身上卻是揹着十多斤的東西，剛開始葉葉還能堅持，跑出一公里後，葉葉有些喘氣急了。葉葉解下紮在腰間的皮帶，稍微好受了些。旁邊米小芳猛地喝斥，把腰帶紮上！葉葉斜了一眼排長，沒想到排長連這點小事都要發這麼大的火。葉葉跑得喘不上氣來，腿也有些軟，臉上汗比班裡其他人多得多。葉葉，一定要堅持！再堅持會兒！葉葉聽到排長這兩句話，心裡頓時有許多溫暖，同時覺得人添了一些勁。葉葉用勁跟住前面領頭跑的單珊。這時單珊加速了。米小芳阻止了她：單珊，跑慢點，今天我們不和她們比速度，否則葉葉要落下去的。葉葉眼前有些暈，胸悶腿軟，蒼白的臉上汗水如雨。這時米小芳一把拿下葉葉揹包上的槍，然後衝單珊喊，你背葉葉的揹包，單珊放慢步伐，從葉葉身上接過揹包。葉葉頓時覺得輕鬆了，剛纔要倒下來的感覺蕩然無存。葉葉感激的想：排長、單珊真好！葉葉看着她們兩人，她們並沒有吃不住的表情。排長米小芳問葉葉加速行不行，現在已跑了兩公里，葉葉說：行！葉葉想：絕不能拖全班的後腿。她想起那天晚上凌一冰對她說的話：要當一個好兵就是一句話，吃苦吃苦再吃苦。米小芳對全班人說：加速，追上去。單珊立刻加大步子，葉葉跟其後，米小芳貼在葉葉旁邊跑，一前一旁，葉葉頓時覺得很輕鬆，只感到公路旁邊的柳樹在不斷地向後閃去。遠遠地看到副孔達劉遺文站在公路旁，也是全副武裝。女兵們跑到那兒便開始往回跑。這時跑在最前面的一個女兵已和單珊交匯。米小芳說：加勁，我們還能拿第一。葉葉咬牙想，一定要跟住單珊。昨晚臨睡前，排長告訴葉葉，一班越野訓練幾年來一直第一，今天也要拿第一。葉葉想着，加勁緊跟上去，把剛纔掉下的距離縮短，幾乎是貼在單珊後面跑。葉葉只感覺兩腿發麻，其他什麼也沒有了。後面，班裡的女兵緊隨着葉葉，讓葉葉覺得後面好像有股力量不斷向前推着她。葉葉的眼前直冒金星，但並沒有要倒下來的感覺，葉葉只是機械地跨步收腿跨步，耳朵裡盡是嗡嗡的聲音。葉葉！要堅持住！還有最後一公里。米小芳在邊上說。警備區大院那個山坳口已經能看到了，但在葉葉眼裡是多個重疊的影子。葉葉的步伐已經不穩了，身體也開始搖晃。米小芳回頭大叫：你們兩個挾着葉葉跑！是！兩個女兵迅速上來挾住葉葉。跑在第一集羣的三個女兵已近在眼前。米小芳衝單珊大叫：單珊！超過去！後面跟緊！你們輪換挾葉葉！葉葉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她眼睛也睜不開，她只是咬着牙拚盡力氣跨步。第一集羣的三個女兵和單珊拼了幾十米慢了下來，又跟了米小芳集羣幾十米後又慢了下來，最後的一百米是個上坡，米小芳兇狠的吼道：衝刺！一班的女兵全都像踩足了油門的汽車，衝了上去。單珊首先衝過孔達孔達的位置。孔達叫道：二十五分三十八秒。米小芳集羣衝過時是二十五分五十二秒。剛衝過終點，米小芳衝兩個想放下葉葉的女兵說，不能停下，再挾葉葉慢跑一會兒。慢跑了一會兒，葉葉坐在坡道邊上，乾嘔了幾下，兩個女兵拍着葉葉的背，眼淚和汗水不斷滴在路邊的草地上。最後一個女兵已跑過終點。這時，劉遺文晃晃悠悠地走來，笑着衝葉葉說：還行啊，小丫頭，絕對能成爲一個好兵！孔達吹響了集合哨，葉葉站起，兩腿虛軟無力地走去集合。
“今天五公里越野成績很好！最後一名比上次提高了十二秒。更讓我感到驕傲的是新兵葉葉，她昨天剛到，今天第一次跑就跑出了二十六分二十二秒的成績，儘管她的槍和揹包是單珊和米小芳背的，但也應嘉獎。米小芳，槍是從什麼時候接過來的？”
“兩公里處。”
“好！下次就應在三公里處。下面我宣佈授予葉葉三級共和勳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