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鐘的沉默之後。
“您爲什麼會覺得我能救大公子？”
“我知道……”艾博斯柯麗說着又突然頓住，擡手點了下耳朵上戴着的祖母綠翡翠耳墜，“我想靜一靜，未經允許，不要讓人來二樓打擾我。”
姜令曦看了眼她那耳墜，猜測應該是個通訊器之類的東西。
倒是跟她戴着的胸針有異曲同工之妙。
收回目光她又看了眼一樓方向，就見長寧這會已經下到一樓，正不着痕跡地朝關遠和梅水清的方向走過去。
“不管是大公子二公子還是大小姐，統統不許過來打擾！”
吩咐完畢，艾博斯柯麗向眼前靜靜等待的姜令曦解釋：“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只需要姜姑娘一個聽衆就好。姜姑娘，請坐。”
姜令曦又坐回原來位置。
艾博斯柯麗走到對面坐下，斟酌起接下來要說的話，表情也一點點變得凝重起來。
姜令曦觀察着眼前這位老人的表情變化，現在這種處境，除了自己人說的，其他任何人說的話，她都會衡量着聽，再選擇信與不信。
艾博斯斟酌完畢，擡眸剛好對上姜令曦看過來的眼睛。
這雙眼睛裡沒有世人見到她的時候常見的狂熱崇拜種種情緒，只有湛湛清風拂面，以及一絲刻意顯露出來的探究，卻讓她有些憤怒並擔憂的心神難得平和了許多。
“讓姜姑娘久等了，實在是這件事，也很令我難以置信。”
“您講。”
“赫米爾是我屬意的繼承人，又是第三代中的老大，我對他培養多過寵愛。我們見面不多，大部分還是因爲工作，再加上他一向是沉默寡言的性格，等我發現他身上的異常時已經晚了。”
“他原本也是個友愛弟弟妹妹的孩子，但如今，他的人性在消失，凱文納和薇妮他們不止一次跟我說越來越害怕大哥的話，可我一直以爲是因爲他身上積累了越來越多的威嚴。”
“那個魔鬼一般的女人，我一開始以爲她的目的是艾博斯家族的產業，但產業雖然是赫米爾在經營，卻還在我手上。對方並沒有暴露出意圖染指艾博斯家族產業的打算。她控制的，只是赫米爾。可我若死去，她操控着赫米爾，就相當於操控整個艾博斯家族。而她隱在暗處，就不會被發現。”
“原本我怎麼也查不到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又來自哪裡，哪怕我動用人脈，僱傭偵探和傭兵，但對方就像是一縷煙，飄忽不定。但這次不一樣了，”艾博斯柯麗喝了口水，看着對面始終面容平靜傾聽的女孩，“赫米爾提到了你的名字，而你是他這麼長時間裡關注到的第一個異性。於是我大膽推測，這是他身後那個女人的吩咐。”
“我承認，我調查了你。”艾博斯柯麗表情坦然，“無論因爲何種原因，我都必須調查這麼一番。你很出色，但也，有些神秘。”
“但這份神秘並不令人反感。尤其是此刻親眼見到你的人，我用自己看人將近一百年的眼光，終於可以確定，你跟那個藏頭露尾的女人不可能是朋友，那就是對立的。”
“那個女人不惜藉助赫米爾和他身後的艾博斯家族也要對付你，姜姑娘，如果能有人讓赫米爾從那個女人的蠱惑中清醒過來，我想那個人應該非你莫屬了。”
姜令曦眼底掠過一抹激賞。
眼前這位不愧是能執掌這偌大家族四十餘年的人物。
這國際時尚小鎮雖然看着不大，面積也就相當於華洲的一座中型城市，但卻是獨立於所有國家之外的，勉強也算是一個小小國度了。
艾博斯家族的掌權者，同時也是這個小國的主人。
也是，沒點能力和魄力怎麼能穩居這個位置幾十年。艾博斯柯麗的果斷和魄力在此刻展露無遺。
但她還想再問一句，“您就不怕自己判斷出錯？”
“雖然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也不敢說絕不會出錯。若是我這次判斷錯誤，那就是艾博斯家族和赫米爾該有這一劫。反正我能用的辦法都用過了，試一試又何妨呢！”
“但若是能成功挽救赫米爾，姜姑娘就是整個艾博斯家族的恩人和好友。哪怕我不在了，不管下一任掌權者是誰，這句話永遠兌現。”
“她叫蕪華。”
艾博斯柯麗脊背瞬間挺直。
“這個名字……”
“怎麼？”姜令曦正想着該怎麼挑揀着說一說，就見艾博斯柯麗這個反應，不像是第一次聽說過這個名字。
“感覺有點熟悉。”艾博斯柯麗想了想還是搖搖頭，“姜姑娘請繼續。”
“華洲的術師，不知您有沒有聽說過。”
人老了見識也廣，艾博斯柯麗點點頭，“傳說這類人都有些神秘莫測的手段。難道這個蕪華，是術師麼？”
姜令曦也朝她點點頭，“但術師也有正統和邪道之分，蕪華走的路子就是後者……”
*
同一時間。
二樓往上的三樓是棠宮客房。
走廊盡頭一間沒有開燈只點了幾根白色蠟燭的房間裡，赫米爾單膝跪在依舊一襲黑紗裙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蕪華面前。
“姜令曦在上樓的時候突然問到您的名字，我推測她應該是有所懷疑了。”
蕪華眼眸輕輕眨了眨，暈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來，“不愧是……”
說到後面就連跪在跟前的赫米爾都沒能聽清。
“什麼？”
“沒什麼。就算你引起她懷疑，也沒什麼影響。”
畢竟，不過是一個沒多大用處了的棄子而已。
等赫米爾出去，一直靜靜站在蠟燭光都照不到的角落裡的殷崇走到蕪華面前，“姜令曦身邊的長寧已經去找關遠了，姜令曦在跟艾博斯柯麗說話，但聽不到她們說了什麼。無覺和沈雲卿在棠宮對面的建築裡，也在關注着這邊。”
“我倒是小看了艾博斯柯麗那個老女人，這個時候還能橫插一槓子。可惜，已經晚了。梅水清的時間到了吧？”
殷崇默然片刻，點點頭，“差不多了。”
“臨死前能坑姜令曦一把，也算她死得其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