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掙開眼睛,沒等尖叫,自己的頭髮就着了煙,四周的哭喊不絕於耳。身下的粘連的肉糜有自己的有別人的,那些連着血肉的骨架咯吱咯吱的拼命向着前方光亮的門爬着。
“啊!啊!”她也跟着嚎叫,肚皮又被誰扯了一下,腸液噴灑,一隻窟窿手抓着自己露出的腸子狠狠的拽着,像是想借力也站起來。
“啊!啊!”一股力氣讓她拼命爬起,她跺碎了拽着自己的手臂,淌着血肉河流向着光亮不自然的奔去。
轟隆隆,轟隆!左右相隔數千米的銀色鐵牆衝着中間急速的合併。她突然想起了上一次“死亡”的瞬間,兩腿更是拼命向前。可是沒過自己膝蓋,還飄着無數眼球的泥潭吸住自己的腿,讓她每一步都千斤重。
“啊!啊!”泥潭裡有很多人和自己一樣剛剛站起,哀嚎着前進,永無休止。
“轟隆隆!”頭頂越來越熱,她習慣性的將手蓋在頭頂,擡眼看着從高出急速落下的熾熱鐵牆。
“啊!”她一聲慘叫,有人將她按下,用肩膀撐在了自己的頭頂。
“啊!”
她來不及看清頭上那人的還剩下的半張臉,再一次被四面和頭頂的鐵牆燙成了肉餅。
再張開眼睛,她沒有急着向前,而是靜坐在血水裡。
呼啦啦啦,一隻手從她旁邊的肉泥裡伸出,下一刻她用力一拉,拉出一個還沒長全的瘦弱男人。
“碧落...”那人喊了一句,還沒等她問碧落是誰時,那人又將自己按在懷裡,一聲骨碎慘叫之後,他們又死在一起。
反反覆覆,無論是誰先起來,他們有意識的等着對方,分秒之中簡單的對話,讓她知道自己叫黃點,他叫方小魚;她叫碧落,他叫蛋清;她叫止水,他叫白鯊...
她問,爲何我什麼都記不起?
他說因爲她長了一顆狗腦子,狗腦子,記不住太多的事情!
這裡是大叫喊地獄,比起白鯊曾呆過的炙熱地獄要輕鬆得多。他說,這裡死的快,那裡死的慢,對他這種老地獄囚徒來說算是幸運。
“你爲何會被打入炙熱地獄去?還一呆一萬八千年。”
“因爲...當初少腦子,整個故事裡連配角都算不上,非要傻兮兮的愛上女主角!還吞噬了七個大福報的修羅的性命!”
“那你爲何要護着我?”
“因爲折騰了三世,我想當一次主角兒....”
她聽着他的話,又在他瘦弱的肩膀中死了一次。
地獄道的歲月要比任何一道漫長,她逐句聽着白鯊的呢喃和慘叫,又期待着再次醒來。地獄有這麼一個傻子陪着,她很依賴。
“白鯊,我們要不要試着向那門走走?”他們原地生死太長時間,讓她想向前看看。
“所有人都向着光亮而去,就像炙熱地獄一樣,在地獄的中心有一片水潭,所有的囚徒被鐵杵磨成肉泥前都想爬過去。但是,沒有人能到達。這就是地獄最爲殘忍的地方,有這麼也給囚徒們幻象。”
“所以,那門是假的了?”
“不知道,你想去,我們就去。”
白鯊環着坐在自己懷中的醜陋骨架,半隻眼睛認真的對着她。
“白鯊,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有你在我身邊,就好。”她用稀疏的頭髮蹭着身後男人硬硬的肩膀,閉上眼,再次迎來了四周擠壓而來的牆壁。
“啊!”
一聲痛叫,有人起身時踩了自己的背脊。碧落不甘心,在血污中拽着踩踏她的腳腕,拼命爬起。
“啊!”噗通,被碧落拽着腳腕的人跌入血水中。
“白鯊?”碧落鬆了手,慌張的看着周圍,卻沒有那個抱着自己的男人影子。
“啊!”碧落後腦勺一疼,只覺自己的頭皮被扯去一半。她轉頭看向罪魁禍首,朦朧之中對上那人也茫然的眼神。下一秒,她和她一起被碾壓。只是這一次,最後的一蔑,讓兩人早已腐爛的心臟蹦咚蹦咚的跳動起來。
醒來時,她們下意識的等待,直到再次目光相對,她們歪着頭顱向着彼此前進一步。
“你是。。。”
“我見過你嗎?”
這是兩個女子說得第一句話。
“你叫什麼名字?”碧落問。
那骨架一樣的女人搖搖頭,可是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渴望與執着。
“你叫什麼名字?”她突然牽着自己的窟窿手掌,緊緊地扣在一起。
降下來的牆壁沒有給她們多一秒的時間,再次要了她們的命。
這次醒來,兩個人是牽着手同時掙扎着起身。碧落急速的說着:“白鯊說我叫過黃點,碧落和止水,你認識我嗎?”
“止水...止水....”她黑漆漆的眼睛裡茫然不知,想了好久又喃喃自語。
“碧落!”一聲急切的呼喚,碧落又被擁入瘦弱的臂膀中:“我差點找不到你!差一點!”白鯊焦急的說道,想將碧落的血肉溶進自己的骨架中。
“白鯊,你認識她嗎?”碧落擡起手,將那女孩扯得近了,想讓白鯊看仔細。
“不認識!你是我前三世的妻子,她是誰,我應該會記得!”白鯊肩膀一抖,狠心說了假話,他又一扯,將那女人的手甩開,生怕碧落想起了往生的事。因爲那裡沒有他,她的故事裡沒有他!
那女人看着空空的手掌一愣,然後執拗的又牽起碧落的骨架,緊緊地握着:“雖然我現在想不起來,但是我知道我認識你!我反反覆覆生生死死已經沒有知覺,所以,我也可以保護你。”
說罷她昂起尖尖的下巴,張開骨架也擁住中間的碧落。
咔嚓,悶哼下。碧落身死的痛苦又減輕了一點,可心裡卻熱騰騰的不能自已。
她上輩子一定積德了所以才能在地獄中碰到兩個以身軀相護的人!
接下來的反覆,要不是地獄太過痛苦,碧落早就笑出來。因爲每次清醒,她都能聽到左右兩邊一男一女頗爲精神的鬥嘴。這可是地獄!地獄!地獄!所有人都在尖叫,只有他們像身外人,將自己圈住,還不忘讓自己評評理。
“我好像在做一場夢,雖然這個夢讓我皮肉痛苦,但是這心裡確是暖暖的。”
正在爭吵的女人突然住了嘴,她歪着腦袋盯着碧落,大大的眼睛中一閃而過的憂傷讓碧落一驚。
“你是不是想到什麼了?”
“夢...夢....夢....止水..我以前是不是經常做夢...爲何你提到這個字,我就想哭出來?”
“夢?”止水擡頭看着白鯊,白鯊搖搖頭,心情也頓時緊張起來。
“這裡是地獄!你哪有睡着的時候!做夢?怎麼可能!”
“睡着?是啊,這裡生死轉瞬,哪有時間睡覺....不像在凡間藤家.....!”
那女人的眼睛忽地瞪得很大,眼珠子本就恐怖,這一瞪差點掉了出來!
“藤?你想起來了?你想起來了?你是不是前世姓藤!”
“藤...藤...."
白鯊繃着臉,警惕的看着一臉驚喜的女人:“你想起來又怎麼樣?!前世造孽才被判入了地獄,還不如不想!等贖了罪,來生好好投生!”
一句話打亂了女人的思緒,她憤慨的指着白鯊道:“你憑什麼說我!你也前生有罪,你怎麼還來纏着止水!你怎麼不忘了一切贖了罪孽從頭再來?!”
“你!”
碧落搖搖腦袋,看着又要碾壓過來的牆壁喊道:“咱們有緣才能地獄相見,該來的總會來!不着急,慢慢想。”
白鯊住了嘴,和那女子在關鍵的之時又抱緊了中間的碧落。
之後,白鯊一直沉默的攬着碧落的肩頭,而碧落好心的替藤姓女子猜着名諱。什麼藤阿花,藤阿狗,藤水蓮,藤清甜的亂叫了一通。白鯊實在聽不下去,嘟嚕一句:“估計她前生就是姓藤人家養的狗,什麼名字,都是子虛烏有!”
碧落好不尷尬,正等着女人脣齒反擊,沒想她張大了嘴巴高叫一聲:“子虛烏有!子虛烏有!”
“是!子虛烏有!就說你!!!”白鯊看着瘋婆子將碧落攬得更緊了。
“子無!我叫藤子無!!!!”
藤子無大喊一聲,驚喜中看到碧落驚駭的眼神。
“子無!子無!”
這個名字如同打火石,噼啪兩聲,星星之火撩起了碧落記憶之原!
水心姐姐,水心姐姐!你別擔心,周公子對我很好!
水心姐姐,水心姐姐,你是不是喜歡南天王?
水心姐姐,水心姐姐,我好像一夢不醒!
“啊!”銅牆鐵壁沒有來,碧落卻抱着腦袋嚎啕大哭:“我怎麼能忘了!我怎麼能忘了!”
“碧落!”白鯊大驚,緊緊地抱着她,謊言即將被拆穿的痛苦讓他無法制止的顫抖。
“止水?你想起什麼了?告訴我!告訴我!”
“對不起!對不起!子無,是我忽略了你!是我亂了陣腳將凡間的你給忘 了!錯過了與你相見的最後一面!”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周公子...”
三個字落下,鐵牆再次碾壓,而止水和白鯊看到了藤子午傷心欲絕的神情。
有些人,永生都不能忘記,只要一個名諱,他就像爬滿心坎的荊棘,無法阻止的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