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桃花扶着睡眼朦朧的步兒慢慢走進庭院中。突然頓住腳步,令步兒差一點兒跌倒,未待步兒完全清醒,桃花已緊張的拉着步兒的手,“小姐,你看少爺,他在那裡做什麼?”
勉強睜大眼睛,果然看見魯淑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在庭院中來回踱步,聽到聲響,他猛的轉過身,飛步跑了過來,“步兒……。”
“是張小姐來了嗎?”步兒睏倦得幾乎連站着都能睡着一般,“你讓她與我一同睡吧!有什麼事,明日再說,我太累了,累得不想動,累得只想睡覺。”
躺在步兒身邊,初時的興奮已經冉冉褪去,餘下的只有對未來的恐慌與茫然,睜眼看着陽光一點一點的爬上窗櫺,染紅了窗紙。庭院中沒有一絲聲響,只有身邊的女孩子酣睡時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竭力的不發出任何聲響的轉過身,步兒仍在酣睡,她精緻的容顏令人有一種彷彿置身夢境的感覺,情不自禁的便想伸手輕輕撫一撫她散落在枕上月光般的黑髮,在遇到她之前,總覺得這世間難有女子的容貌能與自己匹敵,初見她時,便覺得那般的震驚,原來世間竟然有這般美貌的女子。
她還太過於稚嫩,所以沒有大喬和小喬那般顛倒衆生的風情,想必假以時日,她也會如大小喬一般豔光傾動天下。
“你醒了嗎?”不知何時,步兒從沉睡中清醒,她慵懶對張月容微笑着,即使同爲女子,見到她的笑容,張月容也覺得心中一動,“昨日孔明先生告訴我你會離家,我沒預想到那般快,所以沒有準備,委屈你了。”
委屈嗎?同樣身爲大戶人家的女子,卻從未見過這般奢華的房間,帳頂懸掛着碩大的夜明珠用以照明,最上等的鮫綃本是女子用作內衣的材質,在這間房裡,卻被用作窗紗。屋內所有的傢俱都是上好的紫檀木,散發着幽幽的香味兒。
在綠蘿的侍候下梳洗完畢,坐在鑲嵌在整面牆壁裡、打磨得雪亮的銅鏡前,綠蘿認真的用篦子梳通自己的頭髮,側目望去,放在紅木小几上的柳條籃裡的梳子不是包了金,就是用象牙雕成,心中暗暗驚訝,看步兒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竟然這般的懂得享受。
見到張月容,魯肅滿面的驚訝,“步兒,這是……。”
“爹爹,”步兒興奮的跑到魯肅身邊,“這是張月容小姐,就是哥喜歡的女孩子,是孔明先生設的計。”
待魯肅聽完步兒的講述,大驚失色,“步兒,張府上下想必爲了尋找張小姐已經雞犬不寧,咱們還是快些到張府去向張老爺道歉。若淑兒果真喜歡張小姐,咱們可以上門提親,張小姐這般跑到咱們家裡,於她的名聲有損。”
在爹爹心裡,一切都要循理法行事,總覺得他過於古板,但是看他面色不善,步兒也不敢說話,聽他命管家安排轎子送張月容回府,又備了五色禮品親自隨張月容一同回張府致歉。
不安的坐在離張府不遠的酒樓裡,步兒與魯淑都心懷忐忑,一股淡淡的檀味自身後飄了過來,步兒轉過身,卻是諸葛亮,他微笑着向夥計致謝,步兒與魯淑立時站起身,步兒不安道:“先生,爹爹進了張府,已經一個時辰了,我怕爹爹……。”
“我想張文山一定非常惱怒,”諸葛亮悠然坐了下來,伸手提壺,爲自己斟了一杯茶,“子敬是忠厚君子,定然會吃虧,唯今之計只有一個人可以安撫張文山的憤怒,同時促成淑公子和張小姐的姻緣。”
“是誰?”步兒揚起眉,“我立刻去……。”
“大都督周瑜,”聽到諸葛亮這般說。步兒和魯淑張大口,“只有他才能說服張文山,步兒姑娘,很抱歉,我已經命人假借你的名義去請大都督,他很快便會趕來,步兒,到時候就要看你如何說服大都督了。”
聽完前因後果,周瑜大怒,“如今曹操大軍壓境,我事務纏身,如何有功夫管這般的的閒事?”
步兒嘟起嘴,“大都督,你若不去,爹爹會被罵的,爹爹已經進去一個時辰了,你知道爹爹的爲人,他只會道歉,不會……。”
“好了,”周瑜不耐煩的轉過身,“我要即刻進府去見主公,沒有……。”
“大都督,”步兒情急之下。伸手拉住周瑜的衣袖,眼眸轉動,眼眶裡盈滿了眼淚,“你去救爹爹出來吧!”
看到步兒的眼淚,周瑜無論如何都硬不起心腸拒絕她,長嘆一聲,“好吧!我立刻進去找子敬,步兒,你這孩子總是惹麻煩……。”
“纔不是我,”步兒伸袖拭着眼角,“是孔明先生出的餿主意。否則張小姐怎麼可能逃得出張府,可是大都督,哥和張小姐真的是兩情相悅,你與夫人舉案齊眉,應該希望天下間的有情人能成眷屬。”
看周瑜大踏步走到張府門前,應門的門子纔打開小門,已被周瑜的親兵推開,周瑜昂首走進張府,恍若不是爲了提親,而是爲了打劫。
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周瑜和魯肅並肩走出張府的大門,張文山垂頭喪氣的跟隨在他們身後,步兒小步靠近他們,卻聽周瑜沉聲道:“既然你已經同意這門親事,改日咱們便會送聘禮上門,待戰事一畢,我會請主公爲淑兒主婚。”
聽張文山唯唯諾諾,全然不似從前飛揚跋扈的神情,步兒心中暗自高興,魯肅轉目看到步兒,立時明白周瑜突然出現的原因,輕輕一頓足,“步兒,你如何來了?用了早餐沒有?爹爹送你回府,再去見主公。”
“不用,”步兒興奮的眨着眼睛,“我自己會回府去,會乖乖的回去,爹爹與大都督一同去見主公吧!大都督想必有許多的話兒要對主公說。”
眼看着步兒上了小轎,魯肅仍不放心,周瑜低聲命親兵護送步兒回府,“子敬,有他們陪着步兒,應該不會有事,咱們還是快些進府去,想必主公已經等得急了。”
小轎轉過街角,諸葛亮搖着羽扇從街旁的鋪子中走出。步兒命轎伕停下,伸手挑起帳簾,小小的面上凝滿了笑意,“先生,你果然猜到了。”
“步兒姑娘,”諸葛亮眯着眼睛看着天,“若步兒姑娘今日有空,在下想請步兒姑娘陪在下到甘露寺去燒一柱香。”
“燒香?”步兒有些詫異,“先生要燒香做什麼?”
“在下希望老天能夠保佑在下平安回到江對岸,”諸葛亮轉過身,對步兒淡然一笑,“想必姑娘已經猜到,在下在江東可謂是九死一生,大都督爲了江東的將來,想必會痛下殺手。”
沒想到他竟然這般直接,步兒放下帳簾,“那我就隨先生一同去甘露寺吧!步兒也想爲爹爹求一張平安符。”
車轎停在寺外,諸葛亮伸手挑起轎簾,步兒彎腰走出,在寺門前站定,山風陣陣,林濤呼嘯,許不是初一、十五,香客不多,諸葛亮與步兒談笑着走進甘露寺。
在大殿上了香,諸葛亮伸手從籤筒中取出一支竹籤,卻不察看,“姑娘猜這一枝是上籤?還是下籤?”
“我猜是上籤,”步兒如諸葛亮一般從籤筒中取出一支竹籤,“先生覺得步兒抽到的籤是上籤還是下籤?”
“上籤,”諸葛亮凝視着步兒手中的竹籤,“姑娘如神仙一般的人物,想必抽到的,總是上籤。”
無論什麼時候,諸葛亮說話總那麼討人喜歡,難怪他三言兩語便說服了孫權下定抗曹的決心,步兒微笑着翻過竹籤,還未細看,卻聽諸葛亮笑道:“姑娘果然猜到了,在下抽到的是上籤。”
上籤嗎?想必自己也能抽到吧!步兒微笑着舉起竹籤,卻見竹籤上用黑墨寫着下下,籤文是兩句詩: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這兩句詩似乎喻意着巨大的改變,而且這改變並非善事。
見步兒面色大變,諸葛亮伸從步兒手中取過竹籤,凝神細看片刻,後退一步拱手作禮道:“恭喜姑娘。”
“恭喜?”步兒疑惑的揚起眉,“這支籤喻意似乎並不是那麼好,先生說恭喜,步兒的喜從何來?”
“我聽子敬說,在戰後,步兒姑娘將要遠嫁,”諸葛亮將竹籤放回籤筒中,假意無視步兒的疑惑,舉重若輕道:“從此嫁做人婦,對於姑娘而言,無異是蒼海桑田的改變,而且從江南山溫水暖之地到北方苦寒之所,也算是蒼海桑田的改變,姑娘終嫁給自己喜歡之人,姑娘說在下是否應該恭喜你?”
步兒釋然的笑了,喜愛甘露寺外的景緻,邁步走出大殿,諸葛亮皺眉看着她的背影,伸手從籤筒裡取出適才的那枝竹籤,放在眼前細看良久,突聽有人在身側道:“施主好智慧。”
轉過身,是一個慈眉善目的和尚,他滿面淡笑,“施主,那位姑娘鉅變在際,施主不應騙她,許早些做好準備,比來日倉促應對大難要更好一些。”
“大師,”諸葛亮躬身行禮,嘆息着凝視步兒興奮的背影,“來日大難既然避無可避,那麼何不讓她能夠快樂多少時日,便快樂多少時日,若此時告訴她,無疑是將她提前推進苦痛之中,那又何必?”
“施主悲天憫人,老衲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