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懸,悵寥廓。紅雲漫天,落日如鬥。萬道光芒似乎從地平面處射出,直映得草原成了火海。
兩個人坐在斷崖之上,看着落日慢慢從雲間穿過,一寸一寸的向地底滑去。天光雖靜,然而兩人心中卻都滿是起伏的波瀾。兩個人坐得不近不遠,不過卻是規規矩矩,好像兩個初次赴約的年輕戀人,彼此都有些羞澀。可是這不過幾寸的距離卻讓史雲揚心如刀割,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不是什麼羞澀,而是隔閡。
就這麼看着夕陽慢慢落下,冉傾珞沒有說一句話,只是仰着頭,目不轉睛的看着天空,好像她的眼睛仍能夠看見。史雲揚於這漫天雲霞全無興趣,只是癡癡的看着她的側臉,心中暗生憐憫與苦澀。
與自己相比,現在最難過的就是她了。她已經一無所有,甚至丟失了自己的一雙眼睛,便是走路都要人攙扶,若是自己再離她而去,她便真的要崩潰。一個無牽無掛,又一無所有的人,在世上是活不下去的。
看着她,史雲揚緊了緊拳頭,指節咔咔的響。
冉傾珞忽然道:“夕陽一定很美吧。你喜歡嗎?”
“喜歡,可若是沒有你,再美的夕陽也只是虛浮。”
冉傾珞淡淡一笑,道:“你不必討我歡心,沒那個必要的。”
史雲揚認真道:“我從來都沒有爲了取悅你而故意說些好聽的話,所有的話都是由心而發,源自肺腑。”
冉傾珞道:“那你對她也是這麼說嗎?”
史雲揚眉毛一皺,恨不得直接撿起一塊石頭,狠狠將自己腦袋拍碎。他恨不得現在就自行掌嘴,打爛這張信口開河的嘴。他一拳砸在地上,頓時地面便塌陷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坑。
“那不過是我信口胡謅的,我承認,我騙了你,就此一次。我與靈兒並沒有什麼關係。”
“有了第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
史雲揚無奈,道:“那你要怎樣才能相信我,無論怎樣都行,只要你能原諒,無論什麼都好。傾珞,我們一路走到今天,實在太不容易。既然都好好活着,爲什麼還要這麼僵持着,我愛你,你也一樣。這不是就夠了嗎?”
史雲揚正好說到了冉傾珞心中最柔軟處,是啊,和他們之前經歷過的種種比起來,這又算得了什麼呢。只不過是些小小摩擦,說到底自己爲什麼要堅持對他這麼冷漠,是因爲他對自己兇過,是因爲他承認了和蘇靈兒之間的關係。可是這些東西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若是放任不想,其實也不算理由。一念及此,心中已經動搖,然而卻又複雜着,她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你總要給我一個機會,我的確錯了,我知道,可是這個錯不是什麼不能挽回的錯,只要你給我機會,一切都可以挽救。傾珞,世上有誰不犯錯呢。”
她輕輕搖頭,道:“我所犯的錯都是不能挽回的。我是個何其固執的人。是個不解風情的人。現在雙目已盲,只是個沒用的人。我再也看不見你的樣子,或許上天這是在提醒我,我得到的太多了。人生總有失去。”
史雲揚搖搖頭道:“不,我們都一樣,能夠在一起便是整個世界。分開了,便什麼也沒有了。”
“夕陽肯定很美,即使我看不到,但是我能想得到。然而再美的夕陽終究只是黑暗的嫁衣。天道循環,終將遁入黑夜。即便如何挽留都是一樣。”她看着那已經慢慢昏暗的天空,心中還是那片黃昏之境。迷離着雙眼,嘆道,“或許是我想的太多了。經歷了這麼多也許有些累。分開一段時間也好,至少能夠讓我們都冷靜冷靜。”
史雲揚欲哭無淚的道:“有什麼好冷靜的?”
她忽而轉過眼道:“讓你好好想想,我到底是個怎麼樣的人。說到底,你還是不夠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