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好了沒有?”雍正見錫若還是半天沒反應,便露出一臉不耐煩的表情說道,“再拿不出個主意來,朕就不奉陪了。”
靠,誰說他賭品好的?收回收回!錫若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不知怎麼想起了先前允禩和自己商量的事情,便壯起膽子說道:“我要……奴才請皇上一道旨,讓廉親王接惠太妃娘娘去他府上奉養。”
雍正聽得一聳眉頭,問道:“他自己爲什麼不來請旨?”
錫若摸着自己剔得發青的腦門嘿嘿笑道:“奴才跟惠太妃娘娘也是親戚,就當是替娘娘求的了。”
雍正聞言便攏了攏桌子上的撲克牌說道:“成!”錫若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痛快,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兩眼,結果卻招回來雍正的一個大白眼,還附帶了一聲冷哼,“接着打牌!朕就不信你能把把都贏!”
錫若在心裡對雍正做了個鬼臉,心道我贏了這一把,已經夠回票價,哪怕你要我明天到金鑾殿上去喊“我是豬”都行。怎麼說我現在也是內閣大學士,你要不在乎你的朝堂上突然蹦出只豬來,本大學士更加不在乎!嘿嘿……
結果接下來的牌局,錫若居然又連贏雍正了幾把。他自忖也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哀兵必勝”,還是老康同志在天有靈,幫他鎮壓這個不厚道的四兒子。
打到後來,錫若索性放開了膽兒,左一個右一個地提異想天開的要求,一會兒是要雍正給自己倒杯茶,一會兒要雍正頂着花瓶走幾個貓步兒,一會兒又是要雍正倒退着走出養心殿,再走到養心殿守門的侍衛面前說“你真可愛”等等等等,最後終於讓這個當今最大的BOSS臉都綠了。
到最後,錫若捂着笑疼的肚子被雍正趕出了養心殿,一路上還領教了無數飽受驚嚇的眼神,他不免有些得意地想道,乖乖,今天應該趕去給老康磕個頭!老爺子這會兒說不定也在天上笑得前俯後仰呢!
想到這裡,錫若便朝前後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人在盯自己的梢以後,連忙抄小路趕去壽皇殿,想着搶在宮門下鑰之前再去看看十四。
到了月華門附近,錫若迎面就看見允禩從毓慶宮的方向走過,正想揚聲和他打招呼的時候,卻見弘時出現在允禩身後,又趕上去和允禩說了幾句話,樣子卻神神秘秘的。
錫若歷來不怎麼喜歡弘時,本想避了開去,可是弘時和允禩混在一起,又讓他有種不太對勁的感覺。這時允禩已經看見了錫若,主動朝他走了過來,弘時卻往斜刺裡一閃,又退回到毓慶宮那邊去了。
錫若只好當作自己什麼都沒看見,正要給允禩打千請安的時候,又被他止住了。允禩打量着錫若的臉色問道:“有喜事?看你今天的臉色倒是不錯。”
錫若想起方纔養心殿裡的情形,扯扯嘴角又想要笑,見允禩一臉詫異的樣子,連忙把雍正答應讓他接惠太妃出宮奉養的消息說了出來。允禩聽得臉上也是一喜,忍不住伸手拍了拍錫若的肩膀說道:“辛苦你了。不過你是怎麼讓皇上答應的?”
錫若嘿嘿笑了兩聲,只說了句“說來話長”,就看見月華門外匆匆地跑出來一個太監。錫若先開始還沒在意,後來發現竟是七喜的徒弟來寶,連忙招手把他叫了過來。
來寶一見允禩和錫若,唬得連忙跪了下去請安。錫若見着他,卻又不由得想起了七喜,心裡百感交集,便朝來寶問道:“你如今調到哪個宮裡去了?我怎麼老早就沒看見你在乾清宮裡當差了?”
來寶聞言卻露出難過的表情說道:“先帝爺病重的時候,奴才的師傅尋了個理由,把奴才打發到尚馬監裡去了。奴才當時還埋怨過師傅的狠心,可是如今看來,師傅竟是爲了我好,要不然連我也……”說到這裡,他立刻悟到自己的失言,嚇得臉色煞白地跪在地上直哆嗦。
錫若聽得心裡一陣刺痛,半天都說不出話來。允禩見狀便替他問來寶道:“你在尚馬監當值,怎麼現在又從外頭跑進來了?”
來寶見廉親王親自問自己話,心裡越發地緊張,便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皇上跟前的高公公打發奴才去照料十四爺,說是……說是十四爺見着那些面生的太監便心煩,又說奴才是早先就在乾清宮裡當過差的,這才、這才叫了奴才來伺候十四爺。”
允禩蹙眉道:“那你不好好地在壽皇殿裡伺候十四爺,又跑到宮裡來做什麼?”
來寶聞言便哭喪着臉說道:“十四爺要奴才陪他下圍棋。可奴才那幾步棋實在太臭,十四爺同奴才下了幾局之後,氣得把棋桌都掀了,又把奴才踹了出來,要奴才進宮去替他找個會下的來。”
錫若和允禩對望了一眼,心裡都知道十四霸王這是靜極思動,被他那個親哥哥關出來的火氣。錫若便朝來寶說道:“你不用去找別人了。下棋我就會,帶我去見十四爺吧。”說着又看了看允禩。
允禩點點頭說道:“你去吧。只是記着不要耽擱太久,免得……”他說着看了來寶一眼,又微微笑道:“免得十六妹惦記。”
錫若笑着拱了拱手,說道:“我知道的。多謝八爺了。”說罷便辭別了允禩,和來寶一道去了景山上的壽皇殿。
一到景山上,錫若隔老遠就聽見胤禎在屋子裡罵人的聲音,仔細聽聽卻發覺他罵的是“你們這幫蠢東西,棋走不好就算了,連撿幾個棋子兒都要這半天!真是一羣廢物!”
錫若聽得皺起了眉頭,便將瑟瑟發抖的來寶留在了外面,自己挑簾子進去問道:“我當景山上出了多大的事兒呢,幾裡外就聽見你在嚷嚷了,原來卻只是爲了一盤棋,不值不值。”
胤禎回頭一見是錫若,臉上頓時閃現出一抹喜色,隨即又惱怒道:“你來幹什麼?這新朝新氣象還不夠你忙活的?”
錫若聽得嘆了一口氣,揮手叫屋子裡的太監都退出去,自己又彎腰下去把胤禎灑落的棋子一枚一枚地拾回了棋盒裡,嘴裡卻揶揄道:“我來幹什麼?不就是來看霸王發飆的?”
胤禎被錫若說得面上一紅,便幾步趕了過來,一把搶過他手裡的棋盒說道:“別撿了!這不是你該乾的活兒!”
錫若撣了撣衣袍下襬,說道:“沒事兒。你要是心裡頭還有邪火兒,等我撿完了再灑一遍都成。”
胤禎聽得臉上一鬆,便擂了錫若肩頭一記說道:“得了得了,別裝成一副受氣包的模樣兒。就你那暗地裡整人的功夫,我還領教得少了?”
錫若卻細細打量了胤禎一回,半晌之後方纔說道:“還好。倒像是長回來一點肉。看來並沒有人剋扣你的一日三餐。”
胤禎立刻眼睛一瞪道:“他們敢?!”
錫若嘆了口氣,又說道:“眼下你額娘是皇太后,他們自然不敢。”
胤禎聽得愣了愣,下一刻又坐回了炕上,悶悶地說道:“額娘她老人家倒是總來瞧我,就是每回一來必定落淚,還罵我是她生的孽障,又教訓我不許再跟皇上對着幹什麼的。”
錫若聽得默然不語,心裡想的卻是,你如今還能見着你的額娘,已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總好過你那原本到你額娘臨終之前,都見不了她最後一面的宿命。
胤禎見狀便用手肘頂了錫若一下,問道:“你又琢磨什麼呢?難得來一趟,別悶不作聲了。跟我說說外邊都什麼情形?可恨這裡頭的太監,個個都像是鋸了嘴的葫蘆,半個字也不肯吐露的!”
錫若約略地把雍正申飭允禩等人的情形說了一遍,想了想,又告訴胤禎撫遠大將軍一職已由延信接任。他原以爲胤禎必定會因此感到失落甚至是發怒,不想胤禎卻點頭說道:“派延信去了麼?也好。派他去,總好過派一個不通西北軍務的人去。如今策旺阿拉布坦的元氣還在,一旦緩過勁兒來,早晚還要向西北尋隙的。到時候沒個像樣兒的人在西北鎮着可不行。”
錫若無聲地朝停放在着老康梓宮的正殿看了一眼,心裡卻有些安慰地想道,老康啊老康,你終究爲你最看重的江山社稷留下了幾個好兒子,也可以稍微彌補一下你晚年的憾恨了……
這時胤禎卻忽然停止了說話,側耳傾聽着外面說道:“你聽,什麼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