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見寒煙呆呆的保持着揮手的姿勢一動不動, 符思杬不由心慌。難道真的傷心過度,哭傻了?伸出手在寒煙眼前晃晃,完了, 果然傻了, 你看連眼睛都不眨了!
“好了, 別鬧了!”被符思杬誇張的動作逗弄, 寒煙的悲傷消散了些, 思維也清晰不少,拿開擋住目光的手掌,把目光重新落到長滿野草的墳頭。剛纔只顧着悲傷, 沒有注意到野草中星星點點的小碎花,這哪裡是什麼隨處可見的野花, 這花——這花居然是消失已久的幽寒花!
幽寒花, 本身沒有太大的出奇之處, 不但長得不顯眼,連唯一能稱得上幽雅清冷的香氣也要在花謝之後纔會飄出, 所以很多人根本就把它當做尋常的野花來看待。而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花的出現之所以讓寒煙如此驚訝,則還是要歸咎到月寒這個人身上。
想當年月寒隨口一句‘名字中的寒字乃是出自幽寒花’讓有心人記住,在月寒失蹤後不久,先帝便下了他那英明的一生中唯一一道荒謬的聖旨——滅幽寒!但凡靖朝的領土內不許有幽寒花的存在,只要有人上交一簍連根挖出的幽寒花便獎勵三百文。
旨意一下, 有說先帝荒誕的, 有搞不清一株小小野花如何惹惱了先帝的, 但更多的是衝着那三百文而去的平民百姓。一時之間, 到處可見揹着簍筐上山下地刨採幽寒花的身影, 短短三個月,整個大靖朝真的再難尋覓幽寒花的身影。
或許是憐憫幽寒花無端受累, 隱居的月寒偷偷藏下了不少幽寒花的種子,自己偶爾也會種上幾株,這也是寒煙能認出這種在她出生前就應該絕跡了的小花的原因。但是隨着月寒的逝去,僅餘的那些種子也跟着他一起下葬,按道理幽寒花絕對不會出現在寒煙父母的墳塋上。
但是,那一朵朵一簇簇潔白的小花真實的在草叢中微微搖擺,向寒煙傳達着外人不得而知的信息。是外祖父死而復生?當然不可能!那麼還會有誰保留着幽寒花,難道是那三名長老來過?不,還是不可能,他們見到幽寒花不踩兩腳就不錯了,不可能留下花種!那麼會是誰呢?
在寒煙甚至開始思考當今天子有沒有可能在這六年中微服私訪到了萍蓬鎮這個可能時,另一個一直被她忽略的影子突然閃過——難道是他?可是他不是死了嗎,要不然外祖父也不至於心灰意冷拋開一切,抱着仍在襁褓中的母親人間蒸發。
還是說他把所有人都騙了?假如真是那樣,這一切的紛亂一切的付出一切的血淚還有什麼意義!當初外祖父和幻月教結下仇怨是爲了他,現在自己始終無法解開心裡的疙瘩完全把自己看成幻月教的女主人不也是因爲他?自己拼命趕路生怕那三名長老對父母外祖父的墳塋做出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還是因爲他,如今卻有證據說明他很可能仍在人世,叫寒煙如何能接受!
忘記了剛剛還在爲逝去的父母悲傷,忘記了找尋三名長老是否留下過蹤跡,寒煙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找到他,把他拖到外祖父墳前謝罪!外祖父的墳?沒錯,既然連這裡都有幽寒花,外祖父的墳前一定也有!
想到這裡,寒煙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起,長期的跪伏讓她的身子晃了晃,被眼疾手快的符思杬一把扶住。靠在符思杬身上稍微緩了緩神,然後甩開符思杬朝着東邊狂奔。
“月兒!”符思杬見狀趕忙跟上,“月兒你身體還沒好,要去哪裡跟我說,我帶你去!”
被輕易追上的寒煙略微思索了一下便點了頭,伏在符思杬背後用手指着東邊鎮外的小山,“那裡,山頂!”
就這樣,符思杬揹着寒煙在前,符富、楚楚緊跟在後(可憐的符貴被留下來看馬車),一行四人很快就攀到小山的頂端。
“到了,”輕輕放下寒煙,符思杬說道。
“嗯,”寒煙抻了抻壓出褶皺的衣裙,一步一步走向一顆參天古樹。相對於古樹的雄偉,樹下小小的墳丘顯得那麼的不起眼——假如拋開墳丘上遍佈的白花的話。
不同於杜氏夫婦墳前野草夾雜着幽寒花,月寒的墳塋完全被幽寒花所覆蓋,連一絲雜草也沒有。看得出來,必是有人定期來打理除草纔會有這般情景。
“這花是?”要是說符思杬在杜家大宅是弄不清寒煙因爲什麼方寸大亂,如今見了這遍地的潔白碎花也明白了幾分。
“這花?不過是無辜被累的可憐花草罷了,”寒煙沒有擡頭,仔細的尋覓着墳塋周圍是否有異常。
“怎麼把花說得像個人似的,‘可憐花草’聽着跟可憐人差不多,”符思杬一邊隨口打趣,一邊順着寒煙的目光掃視着面前的墳塋,“等一下!月兒你看那是什麼!”
“哪裡?”順着符思杬的手指,寒煙的目光落到了外祖父的墓碑背後。她一心想查看月寒的墳塋是否有被破壞的痕跡,竟然忘記看一眼目標最明顯的墓碑。只見墓碑的背面的右下角被人用利器劃出一行小字,寒煙蹲下|身湊近了仔細端詳,終於分辨出那一行小字的內容:一時誤,錯三生;今生離,來世聚;寒,等我!
摩挲着墓碑後的刻字,原本還以爲留字那人已經殉情而亡的寒煙輕哧出聲,“怕死鬼!”從手感上就能察覺這行字已經被磨得失去棱角,除了刻字的那個人還有誰會反覆摸它!
“月兒,到底怎麼回事?”被寒煙三番五次莫名其妙的言語以及忽視給鬱悶到的符思杬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說出來,讓我跟你一同分擔好不好?”祈月只查到跟三位長老有關,具體會是什麼事?難道真如寒煙曾經所說的,杜家與幻月教有着血海深仇?
被符思杬的聲音打斷沉思,寒煙這才驚覺自己似乎忘記了符思杬跟那人的關係,還好沒有什麼關鍵的說漏了嘴。剛想編個瞎話把場面圓過去,一擡頭卻正對上符思杬關切又略微不安的眼神。
原來不安的人不只是自己,已經得到了自己的身的那個人也會不安。他在不安什麼,不安自己的心仍舊不在他身上,還是不安自己對他的防備與不信任?這麼一個叱吒風雲的人物,只因爲自己的搪塞就流露出小動物一般的委屈,自己還要求什麼,或許——可以多一點信心?
寒煙伸出手,想要抹平符思杬眉間的褶皺,似乎從兩人相遇開始,符思杬除了逗她開心,剩下的時間大多都是皺着眉頭的。原來她竟給他帶來那麼多不該有的憂愁,而他卻從來都沒有提起過這些,彷彿她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經地義,而他也心甘情願接受。
“我說了,你不許生氣,不許秋後算賬,最重要的是不許因爲上一輩的糾葛放棄我!”豁然開朗的寒煙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輕鬆愉悅,調皮的眨着眼睛約法三章。
“你就算趕我走我也不走,怎麼可能放棄!”符思杬腦子裡可沒有寒煙那麼多的顧慮,在他看來相中了就是相中了,管他什麼血海深仇還是深仇血海,說得誇張些,就算現在有人說寒煙是他的親妹子,他恐怕也無法放手了。
“那好吧,”寒煙略微思索了一下,開口說道,“在這之前,我先問你幾個問題:第一,你的名字叫思杬,你可知這思的是哪個杬;第二,九霄環佩爲何會出現在幻月教聖地;第三,幻月教真的只有青龍、白虎、朱雀三位長老嗎,是不是少了一位?還有現在幻月教的九野,原本就是這麼分的嗎?”
一連串的問題下來,符思杬頭有點暈。他的名字是父親符天給起的,他怎麼知道有什麼特殊含義?在寒煙問出口之前,他從來都沒有想過他的名字中還藏着另一個人的影子。還有那九霄環佩,自從他有記憶開始就擺在聖地的密室中了,又去哪裡找人問它的來歷!
至於三位還是四位長老——這點他倒是有些印象,據說教內諸堂曾經是按照四方劃分,直到玄武長老叛教被除名,才被重新劃分爲九野。難道說,那叛教的玄武長老與杜家有什麼瓜葛?
“月兒,前兩個問題我沒辦法回答你,因爲我也不清楚,但是後面那個我可以回答。我教的確曾經有一名玄武長老,但是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這位長老與你接下來要告訴我的事情有關?”
“不但有關係,而且關係很深,”寒煙一指月寒墓碑後的小字,“這行字就是你口中的玄武長老留下來的,而且這位玄武長老的名字中也有一個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