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口氣的確沒那麼容易排解,那份刻骨的恨意令她心中始終燃着一團火焰,支撐着自己不要倒下去。
可是現下,她對鈕鈷祿瑾玉毫無辦法,只能暫且由她得意。
十二月二十一日,吉日吉時,先是皇后烏喇那拉舒蘭的冊封大典。
前一日,胤禛親自去祭天、地和太廟,併到奉先殿行禮。二十一日一大早,鑾儀衛陳設法駕滷薄於太和殿外,陳設皇后儀駕於宮階下及宮門外。禮部下屬的樂部將樂器懸於太和殿外,然後由禮部及鴻臚寺官員設節案於太和殿內正中南向、設冊案於左西向、玉案於右東向、龍亭兩座於內閣門內。內監設丹陛樂於宮門內、節案於宮內正中,均爲南向,設冊寶案於宮門內兩旁(東西向),設皇后拜位於香案前。吉時到時,禮部官員將金冊、金寶及冊文、寶文分置在龍亭內。
胤禛命太保吏部尚書公隆科多爲正使,領侍衛內大臣馬武爲副使宣讀皇后冊文,並授予金冊、金寶,告知天下。
待一切結束,才由皇后主持,下賜貴妃金冊、金寶,妃金冊、金印,嬪金冊。
衆人跪在皇后居住的景仁宮正殿,垂首聽從皇后訓誡。至此,所有繁瑣的儀式都已進行完畢,衆人皆是名正言順的後宮嬪妃了,後宮各殿也正式迎來了它們新的主人。
忙忙碌碌中,新的一年到來了。
紫禁城褪去了白色的佈置,裝扮得鮮亮起來,帶着一絲新年的喜氣。
除夕夜,胤禛設宴,宗親皆攜福晉出席,即便是私下裡多少激流暗涌,此刻都是平靜和諧的。
觥籌交錯中,坐在皇后下首的年馨瑤覺得萬分無趣,以身體不適爲藉口,離開乾清宮。
此時月色正好,她不願辜負,便裹着貂絨大氅漫步在雪夜中。
“娘娘,天氣冷,還是上轎吧!”呂湘雲每夜離宮回家,夜裡就只有扶柳這一個可靠的侍女跟隨,其他那些內務府分配過來的一等二等宮女,她並不信任,暫且只是觀察,並無親近。
她聽見扶柳的聲音,突然停住了腳步,問道:“你可想出宮回家?”
扶柳大驚,想也沒想就跪在了雪地裡,“娘娘,奴婢蠢笨,有些事情的確沒有湘雲姐姐處理得好。但奴婢對娘娘絕無二心,請娘娘不要趕奴婢走。”
年馨瑤拉起她,苦笑了一下,喃喃道:“皇宮有什麼好?從前進宮,就覺得可怕得緊,你瞧瞧,那一座座宮殿在黑暗裡,就如同吃人的猛獸,正張大了嘴,想要將人吞噬。你若想出宮,本宮就成全你,出去後找個本分的男人嫁了,也不失爲一種幸福。”
“娘娘,奴婢已經沒有家了。”扶柳黯然。
在王府時,年馨瑤與鈕祜祿瑾玉的爭鬥中,她的家人雖然被年家安排,陸續離開京城,搬去別處居住。可是,也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有人故意而爲,全家一十三口在新的家園被強盜所殺,無一倖免。
這個消息正是年希堯派人傳入王府,年馨瑤與凌嬤嬤惋惜時,被扶柳恰好聽到。她們以爲瞞住了她,卻不想她早就知道了。
家破人亡,這有多痛,年馨瑤是知道的,所以她更希望扶柳能夠幸福,就像她姐姐年玉瑩一樣。
在年馨瑤詫異的目光下,扶柳神色堅定,“娘娘,奴婢不相信那是一場意外,一定是有人拿他們泄憤,而那個人就住在這重重宮殿之中。奴婢大仇未報,不敢輕言幸福。最最重要的一點,奴婢不想讓娘娘如此孤寂,雖然奴婢從來就不及凌嬤嬤和湘雲姐對娘娘重要,但是,奴婢發誓,誓死效忠娘娘,永無二心。”
年馨瑤眼中閃着淚花,心中萬分感動,也不避嫌,摟住了扶柳,彷彿找到了一個依靠。
“好,好。咱們一起報仇,一起作伴,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本宮再給你找個好人家,歡歡喜喜地出嫁。”
扶柳笑了起來:“那奴婢就先謝過娘娘的厚愛了。”
很快,兩人一邊走一邊聊,進入了御花園。這座白天景色怡人的皇家花園,此時在明月的照耀下,也別有一番風味。
只不過,兩人都無心賞景,而是慌慌張張,彷彿迷了路一般在花園中亂轉。
方纔年馨瑤一時高興,命擡轎的太監和宮女遠遠跟着,不要打擾了她與扶柳。可是,夜色濃郁,即便是扶柳手中提着一盞宮燈,還是很快與衆人拉開了距離。而在黑暗中似乎匿藏着什麼危險的東西,令主僕二人心神不安,疾步往前,想早些回到翎坤宮去。
樹林草叢中發出簌簌的聲音,隨着她們的行動而響起。那不是她們造成的,此時想也能想到,她們身邊有人,而且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羣人,正在將她們包圍。
“娘娘別擔心,侍衛們一會就巡視過來了。”雖然扶柳也很緊張,但還是安慰着年馨瑤。
年馨瑤點了點頭,死死拉着扶柳的手,往一處四周開闊的平地走去。那些包圍她們的人似乎並不想她們到達那裡,半路上就現了身,皆是一襲的黑衣蒙面裝扮。
扶柳頓時失聲尖叫起來,大聲呼救,可是聲音很快就消散在夜色中。
無奈,不僅御花園附近沒人,就連巡視的侍衛也還沒走到這裡。
“娘娘,怎麼辦,他們想要做什麼?”扶柳聲音哆嗦,與年馨瑤步步後退,最後被黑衣人逼到了迴廊的牆角。
“你們是誰,竟然如此大膽,潛伏在宮廷之中。巡邏的侍衛馬上就到了,本宮奉勸諸位趕緊離開。”年馨瑤多年前經歷過一次這樣的陣仗,也算有了心理準備,大着膽子高聲呵斥。
那羣黑衣人並不說話,只是繼續逼近。
“放肆,你們沒聽見本宮的話嗎?還不快退下。”
話音才落,就被其中一人伸手捂住了嘴,一敲後頸昏了過去。
扶柳見黑衣人襲擊年馨瑤,頓時憤怒了,飛快撲向那人,又打又咬。黑衣人略不耐煩,給了扶柳一巴掌,扶柳頭暈眼花,站立不穩,一下就倒在了地上。
見兩人都已經昏過去,爲首的那人輕言了一聲“走。”其他人訓練有素地開始撤離。
待黑衣人們散了個乾淨,爲首那人這才扛起年馨瑤,向御花園深處走去。
胤禛是在宴會快結束前收到年馨瑤失蹤的消息,他頓時勃然大怒,嚇得席間衆人一個個收起喜色,大氣都不敢喘。
“究竟怎麼回事,仔細說來。”
來報信的是翎坤宮的一個一等宮女秋韻。她是跟着年馨瑤前來赴宴的,也是被她屏退在後的宮女們中的一個。
本來年馨瑤和扶柳就在他們前方不遠處,可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突然就沒了兩人的身影。
幾個擡轎的太監和宮女嚇得面無血色,也不敢生張,慌忙散開尋找了一圈。可是,一無所獲。
秋韻想,說不準娘娘腳程快,已經回到翎坤宮中,於是帶着一干人等火速回宮。但是,翎坤宮中並沒有年馨瑤的身影,這才讓他們感到恐懼。
他們竟然在皇宮中將娘娘跟丟了,若是出了差池,這可是要掉腦袋的事情。
所有人在翎坤宮又等了一會,還不見年馨瑤和扶柳的身影。這纔沒辦法再隱瞞下去,秋韻連跑帶爬的趕回了乾清宮,透過總管太監高無庸將年馨瑤失蹤的消息傳給了胤禛。
秋韻說完,怡親王馬上上前一步,抱拳道:“臣馬上派人搜索皇宮,一定將貴妃娘娘完好無損地帶到皇上面前。”
他才轉身,就被一旁的廉親王攔了下來。
“今日天寒,十三弟的腿只怕受不住這樣的寒冷。皇上,臣領着內務府主理的差事,這事就交給臣來辦吧!”胤禩的表情並無多大變化,心中卻隱隱有些漣漪流淌過。
胤禛瞧着兩人爭前恐後,心裡其實是屬意十三弟的,可是十三弟的腿的確是個大問題,便對廉親王道:“你先帶人去尋,多派些人手,一定要將貴妃找到。”
“是,臣領命。”廉親王說完,轉頭就走。
發生了貴妃失蹤的事情,宴會自然是開不下去了。乾清宮中鴉雀無聲,原本吃酒談笑的衆人霎時安靜下來,卻沒有一個人敢擅自離開。
胤禛已經下令緊鎖宮門,就是爲了防止歹人趁着衆人離開的時候,將年馨瑤給帶出去。
究竟是什麼人?到底是衝着他來的,卻誤打誤撞抓了年馨瑤,還是目標本來就是她?胤禛心裡緊張,卻依舊繃着一張臉,端坐在龍椅上。
下首的嬪妃們,也只有皇后纔是真心實意的擔憂着,只恨不得自己也出去一同尋找。躲在齊妃後面的鈕祜祿瑾玉,藉着拿帕子擦嘴的動作,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她真想現在就站在年馨瑤面前,笑着對她說:“這個意外的驚喜,貴妃娘娘可曾喜歡?不如也來試試臣妾當初被關在玉榕居的心情。不過娘娘請放心,臣妾不會殺了娘娘的,否則怎能讓娘娘好好體驗那種絕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