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如流水緩緩劃過,轉眼已是十二月初七,夜幕濃重如墨,過了這夜,鍾粹宮百餘名秀女命運都將塵埃落定,是走是留,是飛上枝頭變鳳凰還是打回原形;很便見分曉。
明日就是選秀大典,身爲鍾粹宮管事姑姑,紅菱有太多事要忙,從早到晚幾乎一刻不曾停過,好不容易纔將諸事安排妥當,有空坐下來歇歇時,有人來報,說景仁宮林公公到了指名要見她。
林公公?那不是榮貴妃心腹嗎,這麼晚了他跑來此地做甚?
她疑惑林泉並未回答,只是說奉榮貴妃之命,宣秀女鈕祜祿凌若至景仁宮覲見。
凌若同樣滿頭霧水,榮貴妃是後宮尊貴女子,那麼高高上,怎麼會知道她一個小小秀女,還指名要見她。莫非……想到秋瓷曾經說過話,她隱隱有了不好預感。
夜已三,景仁宮卻依舊燈火通明,比白晝加輝煌耀眼,令人微微目眩。凌若跟着林泉來至正殿,跨過及膝硃紅門檻,悄悄擡頭掃了一眼,只見正殿之上端座着兩位珠環翠繞氣度雍容女子,其中一個定是此間正主榮貴妃,另一個就不知是誰了。
正當她猶豫該如何見禮時,腿彎子猛然被人踢了一下,膝蓋一彎不由自主跪倒極硬極冷金磚上。
“大膽狗東西,見了貴妃主子和宜妃主子還不跪下。”林泉喝斥了一句後轉頭換了一副笑臉躬身道:主子,鈕祜祿凌若來了。”
“你擡起頭來。”榮貴妃不理會於他,只盯着低頭跪地凌若,目光極是複雜,她想親眼瞧一瞧這女子,是否真如石氏所言,像極了孝誠仁皇后。
凌若惶恐地擡起頭,當那張顏毫無保留地展露燭光下時,宜妃大驚失色,倒吸一口冷氣,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像她?
孝誠仁皇后仙逝之時,宜妃不過剛剛進宮,雖只見過寥寥數面,且已過去三十年,但像孝誠仁皇后這麼出色人,只需見過一面便會永生難忘。|
果然……榮貴妃猛地蜷緊雙手,剛剛修剪過指甲掐掌心隱隱作痛,但這遠比不得記憶被揭開痛。康熙九年入宮她不過數日便得幸於皇帝,由選侍晉爲貴人,所有人皆以爲她從此平步青雲,卻不想偶爾一句失語有冒犯皇后之嫌,竟令得皇帝再不踏足她處,足足冷落了她七年,七年……女子美好七年就這樣沒了,連唯一兒子都因爲太醫不肯來診治而早殤。等她好不容易藉機復起時已是二十餘歲,又熬了這麼多年且生了一子一女方纔有今日之地位,心中對孝誠仁皇后簡直可說是恨之入骨,而今乍一見凌若,若非還有理智剋制,真恨不得當即上去剝皮拆骨。
所以,她明知道宜妃今日所來非善,明知道宜妃是利用自己除掉郭絡羅慕月進宮障礙,她依然甘之如貽,
“姐姐……怎麼……她……”過度吃驚令宜妃語無倫次,好不容易纔平靜下來,但內心依然波濤洶涌,想喝口茶定定神,卻因手抖而灑了一身,她事先並不知凌若像孝誠仁皇后一事。
“意外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榮貴妃淡淡地睨了她一眼,起身於長窗下雙耳花瓶處捻一朵梅花鼻尖輕嗅,清洌香味讓她頭腦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回身,花盆底鞋踩金磚上聲音凌若身前嗄然而止,居高臨下地看着那張讓她厭惡至廝臉,許久,她終於說話,“鈕祜祿凌若,你可知罪?”
凌若茫然搖頭,憑直覺,她感覺這位看似和善貴婦並不喜歡自己。
榮貴妃閉一閉目,努力將眼底厭惡掩去,冷然道:你身爲秀女卻與他人私定終身,做出苟且之事,你可知,這是株連九族死罪?!”
榮貴妃聲音並不大,然聽凌若耳中不吝於平地驚雷,炸得她頭暈目眩,慌忙否認,“我沒有!”
話音未落臉上便重重捱了一耳刮子,當場就把她打懵了,耳邊傳來林泉尖細若刀片刮過鐵鍋聲音,“狗膽包天小浪蹄子,貴妃主子面前也敢自稱‘我’,真當是活得不耐煩了。”
宜妃已刻已恢復了鎮定,聞言吃吃一笑起身道:像這種不懂尊卑之人,可是該好好教訓一番,省得她以後再犯。”
林泉答應一聲卻沒敢立刻動手,只以目光詢問自家主子意思,榮貴妃冷冷看着那張嘴角滲血臉,有意眼底速掠過,涼聲道:既是宜主子開口了,那就讓她好好長長記性吧。”
林泉答應一聲,獰笑着抓住凌若髮髻不顧她求饒左右開弓,足足打了十幾個耳刮子方纔停下。
等他打完,凌若頭髮散了,臉也不成樣子了,兩邊嘴角都打裂了,臉腫得老高,到處都是指痕淤腫。
“知道錯了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她問,高高上,猶如不可侵犯女神。
“回貴妃娘娘話,奴婢知錯了,奴婢下次絕不再犯。”凌若咬牙回答,每說一個字都會因牽動臉上傷而痛徹心扉。
冰冷尖銳鎏金護甲凌若臉上輕輕劃過,並不用力,但那種言語無法形容森冷卻令她身體不能自抑地戰慄。
她不懂,明明從不曾見過,爲何榮貴妃對她會有這麼大敵意,縱使是石尚書之故也不該這般明顯纔是。
“徐容遠是你什麼人?”靜默聲音裡夾雜着一絲冷酷。
突兀地從榮貴妃口中聽到這三個字,凌若心驟然一沉,這絕對不會是好事情,“徐家與奴婢家是世交,所以奴婢與徐容遠自幼相識。”那雙毫無溫度眼眸逼視下,她不敢扯謊,
“僅是自幼相識那麼簡單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榮貴妃冷笑,手微微一使勁,那張臉上留下一道通紅印子,她恨,她恨不得現就毀了這張臉。
“是。”凌若吃痛,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一下,可是這宮裡,這景仁宮,她又能逃去哪裡?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是生是死,由不得她選。
“還敢撒謊,看樣子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手指狠狠鉗住凌若下巴,強迫她看着自己眼睛,一字一句道:來人,給本宮繼續掌她嘴,直到她說實話爲止!”
“貴妃娘娘容稟,奴婢真什麼都不知道,絕不敢有半點隱瞞。”凌若趕緊辯解,唯恐遲上一星半點。
“鈕祜祿凌若,你不必再死撐了。”許久未出聲宜妃撫一撫袖口以銀線繡成瑞錦紋起身淡淡道:你與徐容遠苟且之事本宮與貴妃娘娘都已知曉。你未經選秀便與他私定終身不說,還做出不軌行爲,其罪當誅!”
“我……奴婢沒有!”凌若趕緊改口急切道:是,奴婢與容遠確實相識,但發乎於情,止乎於禮,絕對沒有不軌之事,求兩位娘娘明鑑。”
“那你就是承認與他有私情了?”榮貴妃面無表情地問,不待凌若回答又將目光轉向宜妃,“秀女未經選秀與人私通行苟且之事,該如何定罪?”
“按大清律例,除秀女本人問斬之外,其本家亦要問罪,十四歲以上男丁充軍,女子爲奴。”宜妃口齒清晰,說再清楚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