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薇長年不在郢京,不知道秦王喜歡山水盤景,如此說,找夏侯儲之一同看盆景大概是這個意思。
但杜青薇有些摸不到頭緒,“我若記得不差的話,秦王才十歲,這麼小怎麼喜歡這種東西?可殿下同我能有什麼關係呢?我一沒同他見過,二沒準備見他,至於秦王,大概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夏侯儲之低頭沉思,“除了山水盆景之外,必然還會有其他線索,能把你跟秦王之間的關係連起來。”
杜青薇又再看看盆景,忽然目瞪口呆,擡頭臉色煞白地看着夏侯儲之。
“什麼?”夏侯儲之問。
“你看,”杜青薇顫曳的手指着盆景,傻愣愣地說:“這個盆景,種了九棵小樹。”
“九棵小樹是什麼……”夏侯儲之話說到一半頓住了,起身踱步,突地笑了,“皇后娘娘倒是真記掛着你的婚事。”
“從前我在杜府見過一品誥命的禮服,記得按禮制,太子妃禮服首飾花鈿九樹,而皇上只有秦王一個皇子,冊封他爲太子只是遲早的事情,”杜青薇有種平地驚雷的感覺,愣在那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可是秦王殿下才十歲啊!”
蘇皇后這是在示意,堯帝想要爲杜青薇和李成胤賜婚,不得不說今上是一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杜青薇當然絕對沒想過要嫁給那位十歲的小表弟,而且是絕對不同意!杜青薇顫着聲音道:“這太荒謬了!”
夏侯儲之道:“皇上未必是真心要讓你嫁給秦王。”
杜青薇側眸看向夏侯儲之,“那他想要什麼?”
“他要的大概是求證你的身份,依照杜相的處事風格,是絕不會承認你是康隆女帝的女兒的,他希望你遠離皇家。可如果你嫁給了秦王,那就違背了康隆女帝的意思,這個時候,想必杜相也已經得到消息了,皇上覺得逼到這個地步,杜相會坦言。”
夏侯儲之有些頭疼地扶額,“這麼多年了,咱們的皇上還是不太瞭解杜相。以你相府庶女的身份,太子妃的位置不大可能輪得到你,何況容家早就有人選了,容家自然會阻止。還有秦王,若是聽到給他找了個大他六歲的人做他的太子妃,大概會氣炸了。”
杜青薇有些不明,“那不好嗎?”
“就怕杜相這邊指着容家,反倒弄巧成拙,逼得皇上真下一道聖旨把這事給定了,估計到時候就不是太子妃而是側妃了。”夏侯儲之苦笑一聲,“那位是最恨別人逼他的,帝王積威,哪裡是容得別人挑釁的?”
杜青薇跟着苦笑,“比起嫁給秦王,和承認我是康隆女帝的女兒,我想杜相寧願我嫁給秦王吧,若是承認我是康隆女帝的女兒,後果難料。若是嫁給秦王,以杜家的勢力,秦王也不會太虧待我。”
想到十歲的小表哥,杜青薇的頭只覺得隱隱作痛。
夏侯儲之擡眼,神色微見凜冽,“如果說現在,還有一個人能幫我們的話,就只有她老人家了。”
杜青薇目光一凝,“你是說孝恭太后嗎?”
夏侯儲之眸色幽深,“嗯,終究是康隆女帝的親生母親,總是不能任由着你一生幸福被毀還能置之不理的,你若是哭着去求她做主,老人家總是心軟的。”
“可是,可是,”杜青薇有些傻眼,“無緣無故我也哭不出來啊!”
當然,到這個份上,也不是杜青薇能不能哭得出來的問題了。當夜,在夏侯儲之和蘇皇后的聯手安排下,將杜青薇扮作宮女送進了慈寧宮。
王嬤嬤看見杜青薇的時候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默默屈膝行了一禮,便爲杜青薇引路。
杜青薇跟着王嬤嬤踏上玉階,兩人輕捷無聲地步入孝恭太后寢宮,孝恭太后正憑窗而立望着一輪明月,背影寂寥。
王嬤嬤輕聲道:“太后,杜小姐來了。”
孝恭太后緩緩轉身,看到杜青薇微微蹙起眉尖,對王嬤嬤罷了下手,王嬤嬤退出順手關上門。
杜青薇輕步走到孝恭太后面前,提起裙裾跪下,“參見太后!”
“免禮吧,”孝恭太后一邊冷眼看她,一邊道:“聽說你住進了夏侯王府?”
杜青薇將頭俯低一點,儘量做出晚輩乖巧的模樣,“青薇知曉夏侯家非忠臣良將,但迫於無奈,若無人相助,憑青薇一己之力,實難查出當年的真相。”
“查出來又能怎樣?”孝恭太后啓脣拉出一道弧線,笑得涼意深深,“這天下是李家的
天下,你終究留着李家的血,難道你想將它送給夏侯家嗎?”
“太后說的是,青薇是流着李家的血,”杜青薇壓低聲音,儘量柔和地道:“但也留着夏侯家的血。”
孝恭太后醒悟了般驚醒,目光如針刺射向杜青薇,語聲沉寂而涼薄,“是啊,哀家差點忘了,你是夏侯家的女兒,終究是向着夏侯家的。”
“夏侯家滿門覆滅,已經同我沒什麼干係,”杜青薇低着頭,隱忍地握緊拳頭,“我只是無法接受她的結局,您是她母親,難道能忍受嗎?我不過是要求一個公道,這樣也有錯嗎?”
說着杜青薇擡頭看孝恭太后,已經紅了眼眶,孝恭太后微微一笑,“哀家不過是一個婦人,又能怎麼樣?她希望哀家好好活着,哀家就好好活着,她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那麼哀家也希望你不要捲入紛爭中。”
“您果然是知道我的,”杜青薇環視一週,眼裡含淚,“我看這兒很熟悉,我從前是不是跟着您的?她跟您說過什麼?”
孝恭太后沉默,神色哀寂不已。
如此就已經說明了一切,杜青薇羽睫水霧朦朧,她自然要趁勢賭一把,悽悽地喊一聲:“皇祖母!”
孝恭太后眼睛越來越紅,別過臉不忍看杜青薇。杜青薇仰着頭看着孝恭太后,心裡酸楚不已,輕輕拉着孝恭太后的袖子,又喊了一聲,“皇祖母……”
孝恭太后淚水噠的一聲就掉下來,扶着杜青薇的肩膀,將她籠進懷裡,“青薇!”
兩個人一起失聲痛哭,聯繫她們的那個女子,那個偉大的帝王已經死去,只留給她們無限的不解之謎和滿滿的悲痛。
“她曾經親自抱着你將你交給哀家,尚不足月子便帶你回來,她臉色很蒼白,但所幸你看起來很紅潤很可愛,粉撲撲的樣子,看見哀家就笑了,很像她小時候。哀家問孩子的父親是誰,她不肯說,咬着牙臉色刷白,哀家就不忍再問。”
想到那個英姿勃勃的女子咬牙倔強的樣子,杜青薇眼淚流得更兇了,“爲什麼他們都對她這樣無情?她愛的長平侯圖謀她的江山,她爲了弟弟滅了長平侯滿門,皇上卻反而誣陷她謀朝篡位,還有杜家的臨陣倒戈,這不公平,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