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莫向晴聽着院外傳來的一聲聲的蟬鳴。手上速度加快，把衣服飛快的淘洗後晾在院中的繩子上。在空中甩了一下手上的水珠，拿起門墩上的書包，一溜小跑着向外而去。
等在棟房拐角的男孩，身上穿着白襯衣藍褲子的校服。嘴裡學着蟬鳴聲催促着院中的女孩。看到她後把手中茶葉蛋的蛋白塞到她嘴裡，焦急的拉着她便走。
“又洗衣服了？我們這星期已經遲到一次了。今天再遲到，老班該罰我們掃廁所了。你不嫌臭啊？”男孩拽着女孩的手，語氣有點埋怨。
“還敢怨我。是誰昨天把墨汁濺到我衣服上的？害我一大早起來洗，肥皂打了好幾次，好容易才洗淨的。”女孩嚥下口中的茶葉蛋，聲音軟糯糯的。普通話不太標準。略帶些南方口音。
“好了，怪我行了吧。”聽着女孩如江米糉子般的話語，男孩輕輕一笑認錯。隨即小聲的嘟囔：“我可是爲你寫作業纔不小心濺到你袖子上的。忘恩負義。”
“你說什麼？”兩人跑得氣喘吁吁，女孩沒聽清，開口問道。
“沒什麼。你先進去。”眼見校門在望，男孩鬆開女孩的手。看她沒動又推了她一下：“快點兒啊!”。
“哦”女孩被推的向前走了一步，愣了一下快步跑向教室。
“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莫向晴在走廊裡就聽到教室傳來郎朗的讀書聲。
“報告。”站在教室外猶豫了一瞬，她硬着頭皮喊道。
“進來。”班主任劉老師帶他們的語文，第一節正好是她的課。這個快五十的女人正處於更年期。脾氣火爆，平日裡他們都不敢招惹。
“莫向晴，又遲到。考試拖後腿，遲到倒是少不了你。你這樣的還讀什麼書。不如早早回家種地。免得浪費……”
“報告”劉老師正罵的唾沫橫飛，一聲男孩中氣十足的喊聲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
更年期的老女人看着門口面容俊逸，衣衫整潔，成績優異的男孩。把原來的話吞進了肚子。眉頭緊蹙“坐下吧，上課。”
女孩趁着老師扭頭在黑板上寫字，回頭對着男孩嫣然一笑。男孩衝她擠擠眼睛，指指她的座位。女孩點點頭，快步走向教室後自己的課桌。男孩也在第二排正中的位子上坐下。
兩節課後是課間半小時。孩子們可以自由的玩耍。莫向晴因爲第二節數學課的作業沒寫完，留在了教室裡。
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孩子們打鬧的聲音清晰的傳進來。莫向晴那水潤的大眼睛裡閃過羨慕。
“又走神。還有兩道題，寫完就可以去玩了。”早上與她一起的男孩站在她旁邊伸手掰過她望着窗外的臉。
“趙小宇，你就借我作業抄抄嘛。”向晴看着男孩俊秀的臉，嘟着嘴衝他小聲嚷嚷。
“不可以。你要是敢拿別人的作業抄，我就告訴老師。”叫趙晨宇的男孩無視她的撒嬌，反而威脅她。
“爲什麼啊？考試時你還給我抄答案呢。”女孩低下頭，聲音軟糯糯的抱怨。
“還敢說。你若是平日用功點。用得着我冒着作弊的風險給你抄答案嗎？”男孩低頭看着女孩草稿紙上錯誤的豎式，漂亮的眉頭緊皺“錯了。我的天，三九二十六，你在想什麼呢？……”
“我在看外面的燕子啊!小燕子都能出窩了。燕子媽媽不用每天捉蟲回來餵它了。”莫向晴扭頭看着窗外屋檐下的燕巢。
“別管燕子了。你若是不把這兩道題做對。今天的午飯你媽媽就得給你送到學校了。”
想到媽媽那不亞於劉老師的暴脾氣，若是她又被留堂，媽媽該……哎，向晴任命的低頭繼續和那些她不喜歡的數字奮鬥。
中午放學。向晴和趙晨宇結伴回家。他倆是鄰居，趙晨宇的父親和向晴的父親是同事。不僅隸屬於一個礦務局，還都在掘進二隊。只是向晴的父親死於八一年的礦難。那一年向晴六歲。她姐姐莫向晚九歲，小弟弟莫向雷才一歲多。
瓦斯爆炸。隊裡二十多人，無一生還。小弟弟的超生罰款還未扣完，父親突然的離世讓這個原本就不富裕的家更加雪上加霜。礦上照顧她們孤兒寡母，讓她母親去了燈房上班。超生的罰款也免了。可生活的重擔全壓在了這個女人身上。自此後她母親性情大變，原先溫柔的水鄉女子變得面目可憎，脾氣暴躁。
趙晨宇對於這個比鄰而居的同學母親，有着深深的畏懼。每次叫向晴都在院牆拐彎處學各種昆蟲或是鳥叫。
六月驕陽如火，正午的太陽好似要把人烤熟。她倆沿着路邊的林蔭而行，趙晨宇踢着腳下的石子，嘴裡嘟嘟囔囔的還在給向晴講解數學題。他們今年四年級，快要期末考了。趙晨宇很擔心她會不及格。
“你比我媽還囉嗦。再見了。”向晴衝趙晨宇揮揮手，做了個鬼臉飛快的跑回家門。
“你，……”趙晨宇看着女孩的後背，皺皺眉，轉身回了自己家中。
下午最後一節課是地理。教地理的老頭姓郝，重點已經劃好，同學們自行背誦。背會的可以提前回家。
向晴看着教室裡越來越少的同學，還有窗外日落西山的斜陽，在心中嘆氣。怎麼別人就能記住呢？自己真是太笨了。
郝老頭爲了監督他們，端着晚飯坐在講臺上呼嚕呼嚕的吃着麪條。趙晨宇扭頭看看向晴，衝她使了個眼色。向晴看看講臺上的郝老頭，硬着頭皮上前。
“把書放桌子上。開始吧。”郝老頭看着神情怯怯的女孩說道。
“山西，簡稱晉，省會太原。河南，簡稱豫，省會鄭州。”向晴緩慢的揹着早該熟悉的內容。“湖南，簡稱…”向晴急的撓頭，看着站到她左前方的趙晨宇。“湖南，簡稱湘，省會長沙。四川，簡稱川，省會成都。”
向晴輕輕的呼出一口氣。終於背完了。
“趙晨宇，你不是都背完了嗎。怎麼還沒走？”郝老頭擡頭髮現了站在講臺下的男孩，開口問道。
“報告，我有幾課背的不熟。想重新背一下。”男孩把背後的地理書悄悄拿到前面，理直氣壯的對着老師。
“不用了，知道你用功。天不早了，快回家吧”郝老頭衝着男孩擺擺手。
“好，謝謝老師。”趙晨宇衝郝老頭彎腰道謝，拿起桌上的書包出了教室。
還是回家的林蔭道。向晴看看天邊早出的月牙，拍拍趙晨宇：“謝了，考完試我請你吃雪糕。”
“沒事，你快回家吧。小心你媽又罵你。”趙晨宇推了女孩一把，臉上是難掩的擔憂。
“早習慣了。我纔不怕她。”向晴滿不在乎的站在棟房拐角，看着趙晨宇笑。
“下次我把要被的內容寫到紙上，貼到我後背，你用身體擋着，這樣別人就不會發現了。你早點回家，阿姨也少罵你一次。”
“你低頭半天不說話，就在想怎麼給我作弊？”
“不然怎麼辦？整堂課你都在發呆。”
“呵呵呵呵呵……”原先的微笑在臉上綻開，如迎風傲雪的寒梅。直笑的腰都要彎了。
“你笑什麼？”男孩有些莫名其妙。
“你管我？我高興。”
“隨便你。呵呵呵”
兩個孩子站在棟房拐角，沐浴在金色的夕陽中笑的像傻瓜。心中的漣漪在一波波的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