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鐵虎嘯突然大聲打斷了她的話,“別胡思亂想了,你能想起和自己身世有關的線索,這是好事,我一定會幫你找回真正的自己。我喜歡看到你安心、自信的樣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做一株無根的浮萍,找不到心靈歸依的地方,這樣,就算你永遠留下來,我也不會開心的!”
“鐵哥……”晏晏微翹的長睫輕顫着,眼底漸有一片氤氳的晶瑩擴散開來。見她和鐵虎嘯似是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載淳與玄冰交換了一個眼色,悄悄退出房間,合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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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與文沙國侍衛隊成員的第一次見面、互相介紹以及商議今後的教練計劃等等事務以後,已經是當天的黃昏。待衆人散去後,杜正清也打算回眼下暫住的文舒別苑休息,還沒來得及出門,洛嘉便趕上來叫住了他:
“杜教頭,公主希望您今晚留下用膳!”見杜正清怔了怔,面上閃過一絲難色,他又補充道,“公主一直爲上次未能設宴答謝您深感抱憾,看在她如此誠心誠意的分上,希望您不要再讓她失望,讓她難堪!”
聽出洛嘉的語氣有些不冷不熱,不陰不陽,還透着一絲酸澀,杜正清心中更是詫異,但他考慮了一下,覺得對方的話也有道理:往大處想,他現在是代表自己的國家爲文沙國使團做事,若是得罪了煜凌公主,弄不好會影響兩國的邦交;往小處想,載熙替他和承秀操了不少心,就爲了這份情義,自己也不能再耍傲氣、使性子,讓身爲一國之君的載熙難以落臺。
想到這裡,他便頷首道:“多謝洛嘉隊長提醒,我這就去。”
見杜正清終於如雲桑雅朵所願跨出了這一步,洛嘉心情複雜地一嘆,頹然坐倒在了身後的石凳上。
房間裡,雲桑雅朵看着卓婭擺放好滿桌菜餚,忽然開口問道:“你覺得,他會來嗎?”
“這……”卓婭一愣,爲難道,“奴婢不知……”
“我說他會!”輕撫塗滿豔紅蔻丹的修長玉甲,雲桑雅朵若有所思地低喃着,“我猜,他現在已經在來的路上,而且就快到了……”
話音未落,杜正清的身影果然出現在了門口。看了屋裡的兩人一眼,他依舊中規中矩地上前跪拜行禮:“卑職參見公主!”
雲桑雅朵的脣邊浮起了一絲勝利的微笑,上前優雅地伸手相攙:“杜教頭總是這麼多禮,這是私宴,並非談公事的場合,你就不能把我當作一個普通朋友,不要如此拘謹嗎?”
“謝公主擡愛!”杜正清站起後,又微微欠了欠身,神情語氣卻並沒有多少改變。
“快坐啊,你平時難道都站着吃飯的嗎?”雲桑雅朵熱情地招呼着,隨即揮手道,“卓婭,這裡沒你的事了,忙你的去吧!”卓婭應聲“是”便退了出去。
見雲桑雅朵一疊聲地催促自己落座,杜正清也不好再那麼僵着,只得依言坐了下來。不過,他坐歸坐了,席間的一言一行卻與雲桑雅朵所期待的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說飲酒用菜吧,她若不動,他絕不會先動,吃的話也是淺嘗輒止,她若停下,他也就跟着放下筷子,絕不再動一口;說談笑聊天吧,她問一句,他便老老實實答一句,她不開口,他也不開口,饒是她笑得臉都酸了,他還是規規矩矩低着頭,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終於,快要失去耐性的雲桑雅朵開始轉變策略了。瞟了杜正清面前那空了大半的酒杯一眼,她輕笑道:“這酒還不錯吧?來,我給你滿上!”說着,她便作勢要去拿那酒壺。
“這怎麼敢當?卑職自己來!”杜正清趕緊站起來搶着自己去拿,就在他觸摸到壺把的一瞬間,雲桑雅朵的纖纖素手也攏了上來,不偏不倚地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杜教頭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人家一番好意,難道你就不明白?”輕輕摩挲着他微顯粗礪,卻別顯剛硬線條之美的大手,雲桑雅朵揚起鳳眸玩味地瞧着他,眼裡流轉着柔媚入骨的挑逗之色。
杜正清驚愕地怔住,剎那的頭腦空白後,他的神情倏然清冷了下來。
“公主,您醉了!”果斷抽回自己的手,他微一躬身淡淡道,“醉酒最易傷身,公主還是早些歇息吧,卑職告退!”說罷,他也不管雲桑雅朵同不同意,直接轉身推門走了出去。
雲桑雅朵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愣在當場好半天沒反應過來,等想起要出聲的時候,杜正清早已不見了蹤影。
“不識擡舉的東西!”望着那扇仍在微微搖曳的門,她銀牙緊咬,美麗的眼眸中燃起了羞惱而不甘的烈火,“我們走着瞧,我倒要看看,最後認輸的到底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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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沒想到,那見鬼的文沙國公主竟會是這樣的人!什麼臨時教頭,敢情這就是個陷阱,做好了套讓他往裡鑽是吧?若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她從山上掉下來摔死算了,他寧願晚個一年半載回來,也好過接了這鬼差使去服侍那花癡女人!
離開澄觀園以後,杜正清一邊怒氣衝衝地疾行一邊暗暗把雲桑雅朵詛咒了十七八遍,直到回到文舒別苑門口,微帶寒意的晚風才讓的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
他一氣之下就這樣掉頭走了,會不會造成什麼不良後果?當時就他和雲桑雅朵兩人,既無人證也無物證,真要鬧出什麼事來,誰會相信圖謀不軌的不是他這個剛剛刑滿釋放的配軍,而是堂堂的一國公主?他自己倒是不怕,就怕讓載熙作難,到時候要是影響了兩國的邦交,那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對着眼前的牆根狠踹一腳,他重重噴了口氣,卻仍覺吐不盡堵塞胸膛的滿腔鬱悶。
“正清,怎麼了?遇上不順心的事了嗎?”
背後冷不防地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杜正清一驚回頭:“太上皇?”
站在面前含笑看着他的,可不正是太上皇楊灝?
見他上前一步就想下跪磕頭,楊灝忙擡手攔住了他:“哎,太上皇只不過是有個兒子當了皇帝,自己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老頭子罷了,也值得你這樣三跪九叩的?倒不如來點實在的,我心裡還舒坦些。”
看着楊灝慈祥的笑臉,杜正清終於不再堅持,滿心溫暖地揚起了脣角:“那,正清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這就對了!”楊灝滿意地點頭,隨後又故意一板臉道,“年輕人,我老人家在這裡等了你半天,難道你就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嗎?”
“是是是,都是正清糊塗了!”杜正清赧然賠罪,忙至前引路道,“太上皇請!”
楊灝應聲跟了進去。杜正清邊走邊道:“勞太上皇親自前來,正清實在慚愧!原本昨天回來時就想去拜望您老人家的,但秀公主說……”
“是我讓熙兒先安排你跟秀兒見面的,我老則老矣,卻還不至於糊塗到不知情識趣!”楊灝爽朗地大笑起來,“況且,我現在是閒人一個,不比你有任務在身,花點時間過來走走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了剛纔的事:“對了,你剛剛那是怎麼了?與文沙國使團的人相處得不好嗎?還是煜凌公主爲難你了?”
杜正清驀地頓住了腳步。在聽到這個問題的第一瞬間,他心中一怒,痛罵雲桑雅朵的話差點就要涌上喉頭,但想了想,又覺得不該讓楊灝爲自己操心。他告了雲桑雅朵的狀又能怎樣?如果她矢口否認甚至反咬一口,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更何況,就算確認了責任在雲桑雅朵一方,她畢竟是友邦的使節,是來訪的客人,朝廷又能拿她怎麼樣?唯一的結果只會是把雙方的關係弄僵而已。
“不,沒有!”定了定神,他努力綻出了一絲若無其事的微笑,“煜凌公主何等身份,怎麼可能來爲難我一個無名小卒?文沙國使團的人也都很友好,只是……只是我第一次接這樣的差事,生怕做不好,一整天情緒都很緊張,所以纔想發泄一下,讓太上皇見笑了!”
“哦,是這樣啊!”
楊灝從他閃爍的眼神裡看出他似乎有所隱瞞,但他知道杜正清脾氣倔,性子傲,不願輕易向人求助,如果自己一廂情願想幫他,說不定反而傷了他的自尊心,想到這裡,他也就不再多問了。
見楊灝沒有追問下去,杜正清暗自鬆了口氣,趕緊把話題轉到了別的事情上。幾句說笑之後,談話的氣氛看似輕鬆起來,可他的心情卻因想到明天還要去面對那可惡的女人而變得越來越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