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蕭晨和羅傑商談的時候,他所在的營寨對面,奧克斯家的營寨裡,裝運奴隸的囚車被停在一個廣場上。
押運的傭兵們默不作聲,紛紛下馬,警惕地查看周圍。獨眼瓦爾有些遲疑地左右看着,直到一個傭兵向他做着手勢催促,他才翻身下馬,也許是走神地厲害,他下馬的時候一腳踩空差點摔在地上,他身邊的強壯傭兵像抓小雞一樣,拎住了他的後領,才讓他安穩落到了地上。
瓦爾佝着身子道謝,然後用袖管擦了擦汗,卻看到那黑袍人來到了他面前。
“大,大人……”瓦爾要彎得更低了,腿竟有些哆嗦起來。
“瓦爾,現在就看你的了。”黑袍人依舊隱在袍子裡,但從聲音可以聽出這是個女人。她的語氣嚴肅,還帶着一種與衆不同的調子,卻出奇地好聽。
瓦爾目光閃爍,始終不敢對上斗篷中的那雙眼睛,“大人。我,我一定按照您說的做,您千萬要饒我一命啊。”他一邊說着一邊鞠躬討饒。
黑袍人伸出一隻手,那手白皙無暇像一塊晶瑩的玉。手指在空中虛點,似乎有股力量出現,憑空止住了瓦爾彎腰的身形,“你是在贖罪,你的結局取決於你的罪孽有多深。幫我們找到她們。你現在最好祈禱她們安然無恙。”
“我知道,我知道。自然,自然之神保佑。”瓦爾喃喃地說着。
“少廢話。”他身邊的強壯傭兵呵斥了一句,“一會兒進去,說什麼話你自己掂量着點,我可就在你身後。”
“是,是。索爾大人。”瓦爾連連點頭。
“把腰挺直了,平時怎麼交貨,今天就怎麼做。”名爲索爾的傭兵一頭褐色的捲髮,皮膚黝黑,一身鼓鼓囊囊的腱子肉,體格極爲健壯。他一把拍在瓦爾背上,防備不急的瓦爾頓時一個踉蹌。
索爾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不再理他,而是換了一副討好的語氣對黑袍人說道:“莎麗爾小姐,請您放心,我的人不會讓您失望的。”
“謝謝,索爾。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能幫上忙就是我的榮幸。”索爾看着眼前那黑袍都遮掩不住的曼妙身形,微微笑了。
小廣場的一個邊門打開了,在四個戰士的簇擁下,一個穿着紅袍的中年人走了出來。中年人身材消瘦,一雙小眼睛裡透着精明。他一眼發現了獨眼的瓦爾,便笑着張開雙手,迎了過來。
“考夫曼管事,我的朋友。”兩人擁抱了一下,就像是多日不見的老友。
寒暄過後,考夫曼打量了一眼周圍的傭兵,有些奇怪道:“嘿,瓦爾,怎麼那麼多生面孔。難道你不跟老大混了?”
“呵呵。”瓦爾咧了咧嘴,笑得有些僵,不過,這傢伙顯然頗能演戲,很快就恢復了本色,他聳了聳肩道:“要是你幹了十多年,全部家當還裝不滿一個包裹,你也會動這樣的心思的。”
“我早就說過,瓦爾,你手指頭短,摟不住錢,哈,蘇埃羅這兒,誰不知道你喝過的酒能夠淹掉一個村子。”
瓦爾黑黝黝的臉上泛起了紅色,他可不就是醉入爛泥的時候被這羣傢伙逮住的麼?他咳嗽一聲,指着這周圍的傭兵道:“考夫曼管事,這是我的新,新夥伴們。我們這次一起做了筆大生意。真正的大生意。你看,跟着別人,我這輩子就是喝湯的命,自己出來幹……,呵呵,可就有肉吃了。”。
“你這老鬼,我就知道你腦瓜好使,不會一輩子做個夥計。”考夫曼瞅着強壯的索爾,伸手在他胳膊上捏了捏,“你可找到些好傢伙啊,看這小子壯得,有這麼隊人馬,收成肯定不錯吧?”
瓦爾諂笑着應付着,“我們從戰俘營收了一批人,您可以看看,絕不比對面達因家賣的帝國佬差。”
“哦?”考夫曼走到囚車邊上,掀開布簾,往裡面張望,發現坐着躺着的果然都是精壯的漢子,精氣神也都過得去,這種奴隸可以算作精品中的精品了。他點頭讚許的道:“真是不錯,老爺肯定會滿意的。這些人我們全要了,讓他們下車,一個個驗貨結賬吧。”
“等一下,考夫曼管事,先不急着結賬,我今天想先求見一下奧克斯老爺。”瓦爾拉住了正要招呼人押送奴隸的考夫曼。
“瓦爾,你這是什麼意思,奧克斯老爺忙得很,你知道,他從不輕易見客,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考夫曼話沒說完,就見瓦爾悄悄掏出一個金幣,塞在他手裡。
“考夫曼兄弟,這不是我的意思。看到那位穿着黑色斗篷的小姐嗎?那是我的新合作伙伴。”瓦爾歪頭示意了一下那個黑袍人道,“他們家在南方的自由城邦很有些勢力。大家族出身,和海族也有說不清的關係,什麼樣的貨都能拿得到,您知道,南邊可有很多這兒沒有的好貨色……”
“好貨色,你是說……”
“海民,美人魚,海妖,娜迦,只要您能夠想到的……”
“可我不能把不清不楚的人帶進去,萬一衝撞了老爺怎麼辦。我得先看看她的樣子。至少知道她是誰。”考夫曼皺着眉頭,打量着黑袍人。
“別,您還信不過我嗎!我們何必爲這些小事,得罪那些大人呢?他們保密自然有保密的理由,不希望自己的行蹤被人知道。這位小姐可是家族的重要人物,要不是想和奧克斯老爺做長久的大生意,我可不配和她同行。”瓦爾再次塞過去一個金幣,“讓大人物和大人物去打交道吧,我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成了。”
考夫曼掂了掂手裡的兩個金幣,頗爲詫異瓦爾的豪爽,這老小子走了好運啊,他暗想。
“好吧。跟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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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女人站在奧克斯的會客廳裡,拿起邊桌上的一個小擺件,那是一個用純金打造的天鵝,眼珠,喙和爪子則用各色寶石製作。在她眼裡這做工粗糙的東西除了耗費材料以外,簡直沒有任何優點。她心不在焉地打量了一番,又把它放回到了桌上。
“莎麗爾小姐,您真是好涵養,到了敵人的老巢,還那麼沉得住氣。”傭兵頭子索爾手扶着劍柄,警惕地打量着這個房間。他身後跟着的兩個戰士一樣地左顧右盼,看起來十分緊張。而瓦爾則抱頭坐在椅子上,嘴裡唸唸有詞,不知道在祈禱什麼。
“自然之神不喜歡無故的殺戮。只要我的同胞能夠安然無恙地回來,這些人也能發誓永不再犯這種錯誤,我並不想起什麼爭端。”莎麗爾的聲音如此動聽,讓人忍不住想摘下她的斗篷,看個究竟。
“這些奴隸販子可沒一個好東西,起家之前不是暴徒就是混子。我覺得用刀劍才能和他們好好說話。哼,不過有我在,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爲您救出那些同伴的。”索爾信誓旦旦地說道。
“您給予我的幫助,我和族人都不會忘記的。”
“嘿嘿,能爲您效勞,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榮幸。”
索爾話音剛落,方纔出去的考夫曼就再次進來,他身後魚貫而入的是十來個戰士,最後則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被兩個姿色上佳的女奴攙着,慢慢地走了出來。
那些戰士在房間的各個角落站定,其中四個步履沉穩,看起來實力不凡的傢伙則站到了房間中間,隱隱擋住了莎麗爾一行人。
那中年人自然就是奧克斯老爺,他眼眶凹陷發黑,皮膚蒼白,一副縱慾過度的樣子,身上則穿了一身絲織的長袍,可惜一身亮麗的衣服,也掩蓋不住他整個人的疲色。
奧克斯坐了下來,神情淡漠地掃過屋裡的衆人,眼光落在莎麗爾身上是,停留了許久,上上下下打量的樣子,像是要把她看個通透。
“南方的大家族?”奧克斯靠着椅背,雙手十指相交,放在身前,“很少有人知道,我母親就是南方人,對他們的習俗我可有些心得。海上行船,最忌諱女人,自由城邦的大家族哪個不是海盜出身,讓他們派出一個女人主事,簡直就是丟人現眼的事情,你們難道不知道麼?”
這話一出房間裡的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索爾長劍出鞘,而奧克斯手下的戰士也紛紛拔出了武器。
考夫曼管事臉色有些難看,他對瓦爾喝道:“瓦爾,你,你搞什麼鬼?”
此時獨眼瓦爾卻默不作聲,他知道,現在已經輪不到他說話了。
“沒錯,南方的大家族只是個幌子,我到這裡來,就是爲了見到你。”莎麗爾緩緩說着,把頭上的帽兜取了下來。
房間裡響起了一陣吸氣和驚歎聲。
那是一張精緻到了極點的臉,純白的皮膚毫無瑕疵,只有兩腮染着一點紅暈,一頭少見的深綠色長髮,自然地披灑在肩上。眼睛既寬又長,比常人大了整整一圈,但給人一種奇異的美感,最特別的則是她一對狹長的耳朵,一直長及後腦。
“精靈!”考夫曼吃驚地喊了出來。
“哼,精靈!”奧克斯臉上先是露出少許吃驚,可隨即臉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