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欲?”
一雙烏溜溜的鳳眼稍稍睜大幾分,對於吳欲的到來鍾子情感到十分困惑。
出現在眼前的少年的的確確是吳欲本人,在以入門弟子的身份進入鳳鳴山之後,最初的幾天他和吳欲還是在一起修煉火行術的,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吳欲學習火行術的速度十分驚人,第一天就已經能夠掌握最基本的將火焰幻化成形的力量,一般來說,即便是五行屬火的人想要憑空變化出火焰,並且使火焰持續燃燒都需要少說三天,多則一個月的時間,可吳欲卻在一天之內就完成了,這不僅令他大吃一驚,其他入門弟子,連同教授他們的高階弟子也都目瞪口呆。
所以說,一個人也許在某些事情上並不擅長,但他一定擅長其他的一些事——
鍾子情總覺得,神在創造人的時候還是秉承着公平的原則的。
反而是他,或許是原本五行就不屬火的關係,連火行術最基本的要領都掌握不好,不過其他修煉對他而言倒都是小菜一碟。
思緒飄得有些遠了,鍾子情停下腳步就站在原地迎接吳欲。
看吳欲的樣子跑得氣喘吁吁,一臉糾結的表情,似乎有什麼急事要找他,並且也是大事。
“怎麼了吳欲?”
鍾子情開口問道。
“鍾、鍾公子……不、不……不好了……”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吳欲滿臉都是汗。
鍾子情沒有插話,只是默默地看着吳欲,從寬大的繡着淡紫色祥雲的衣袖中取出手帕遞過去。這時,他看到吳欲嚥了口口水,急匆匆地說:
“雲、雲綺她……”
烈日炎炎,頭頂上的太陽毒得像是要烤化大地的一切。
偌大的院子裡,站滿了鳳鳴山的弟子,清一色的白。
然而他們都是來看熱鬧的,熱鬧的主人公並不是他們。
雲綺被兩名初階弟子架着雙臂,冷眼看着面前準備妥當的刑具——
板子。
兩寸厚五尺長的板子。
雲綺的心臟頓時咯噔一下。
雖然有想象過倪夢蝶不會給她什麼好果子吃,但萬萬沒想過所謂的“懲罰”竟然會是杖刑。
漂亮的柳葉眉不由蹙的很用力,都快扭曲成一團。
雲綺第一次感到了恐懼。
這倪夢蝶,哪裡是懲罰我?根本就是想要我死啊!
咬咬牙,一口貝齒被咬得吱嘎作響,雲綺的恐懼一點點化爲了憤恨。
“呵呵、呵呵呵……”
“就是她,得罪倪師姐的那個……”
“原來如此,就是她啊!”
“這是有場好戲看了……”
鳳鳴山的自己,尤其是女弟子之中傳來這樣的竊竊私語,雲綺聽了恨不得走過去扇對方兩巴掌,然而她現在被兩名初階弟子架着雙臂,動彈不得。
怎麼辦好呢……
雖然之前信誓旦旦說要獨自一人接受懲罰,然而現在多少有點後悔,還不如早早跑路算了。
想是這樣想,但實際上她心知肚明根本不存在這種可能性。
無論當時她爭辯也好,不爭辯也罷,等待她的結局,都會是眼前的這一條路——
杖刑。
從小生長在皇宮之中,打板子這種事她不是沒見過,曾經他父王就因爲一個宮女無意間惹惱了昭玉妃而對其杖斃。不過因爲行刑過程太過駭人每次她都離得遠遠的,可即便堵住耳朵她還是會聽到受刑人那些淒厲的哀嚎。
板子她自然是沒捱過,甚至連那些受刑
人最後被打到什麼程度她也沒見過,不過隨便想想都能想象出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身體。
好殘忍……
到了“身臨其境”的此時此刻,雲綺再一次切身認識到,她父王當年,真的好殘忍!
所以倪夢蝶現在是要做同樣殘忍的事麼?
面色情不自禁變得嚴肅起來,雲綺仰起頭望着不遠處的倪夢蝶。
不知怎麼,她能夠從倪夢蝶冷傲的雙眸中看出猶豫,但更多的是對她的反感。
果然……還是因爲鍾子情吧?
不認爲只是弟子之間的爭吵就能到動用杖刑的程度,雲綺怎麼想都覺得這是倪夢蝶藉故給她的下馬威,要她清醒地認識到在這裡——鳳鳴山,她是鬥不過倪夢蝶的。
不由得搖搖頭,與此同時發出一聲嘆息。
“雲綺!雲綺!”
這時,身後響起好聽卻急迫的呼喊聲,是馬玲玲。
“玲玲?”
只見馬玲玲嬌小的身軀從圍觀的衆弟子之間擠出來,無暇顧及雲綺的疑惑目光,慌慌張張跑到倪夢蝶面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倪師姐倪師姐!求求你倪師姐……雲綺她、她知道錯了,她真的知道錯了……是她不好不該頂撞那兩位師姐,也不該浪費糧食,更是千不該萬不該說倪師姐的壞話……”
把之前那兩名初階弟子嫁禍給雲綺的罪責都說了一遍,馬玲玲自己也知道那些都是莫須有的罪名,可眼下強調那種事根本於事無補,她要做的,至少幫雲綺求情,只要能夠給倪夢蝶一個她們很乖很聽話,是弱者的印象,最起碼還有得救的可能性。因爲在馬玲玲看來,倪夢蝶並不是那麼冷血的人,即便可能和雲綺之間存在着某種誤會,但在鳳鳴山上,弟子之間發生爭吵這並不是第一次,但哪一次也沒有動用到杖刑。
雲綺是爲了幫她才走到這般田地的,她不能眼睜睜看着雲綺受刑!
事實上,如馬玲玲所想,倪夢蝶的確並非那麼冷酷無情的人。
杖刑雖然是鳳鳴山上懲罰弟子的刑罰,可幾乎一次都沒有使用過,只要弟子所犯的罪責不到難以補救的程度,往往都會給予贖罪的機會。
可倪夢蝶卻打算對雲綺動用杖刑,目的有一半是爲了震懾雲綺。
她能夠看得出來,雲綺不是平凡百姓人家的孩子,不知爲何,就是有這種直覺。
然而在這鳳鳴山,雲綺不過是個入門弟子,她要讓雲綺明白,在鳳鳴山上,最不能得罪的那個人就是她!
想要跟她搶她鍾情的男子,更是絕無可能!
之所以把雲綺押到這裡讓雲綺親眼看到那兩塊板子,是爲了讓雲綺因恐懼而求饒——
沒錯,倪夢蝶想要的,正是雲綺的示弱。
只要雲綺肯跪在地上求她,她也不是非要讓雲綺挨那幾十下板子不可。
風,沒有在吹。
只有毒辣的太陽光烤的人們那一頭烏髮都變得燙手了。
馬玲玲在求情。
倪夢蝶在等待。
雲綺在沉默。
“倪師姐……求求你了,雲綺她剛剛入門不懂事,也是我不好,是我沒有好好教她,要不……你想罰就罰我好了,放過雲綺好不好?”
連連給倪夢蝶磕了五六個響頭,馬玲玲涕淚橫流,哭成了淚人兒。
目睹這一幕,雲綺頓時感到既心酸又感動。
印象中,還沒有哪個人爲了她而做到這種地步,這個馬玲玲真是位善良勇敢的好姑娘。
然而,正因爲是好姑娘,雲綺纔不能連
累對方。
“倪師姐,別聽玲玲胡說,這件事跟她沒有關係,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說着,雲綺垂下眼簾,目光落到了反射着太陽光,十分刺眼的兩塊板子上。
這板子一看打到人身上就會很疼,要不要使用王氣呢?
這個想法剛剛浮現在腦海之中,雲綺就拼命搖頭。
不行!
莫非說過的,不能使用王氣。
爲了大局着想,她不能輕易冒險。
“來吧!不就是挨幾下板子嘛,如果連這都承受不住我還怎麼變強?”
用鏗鏘有力的話語給自己鼓勁兒,雲綺一直繃緊的面部終於綻放出了笑容。
“喂喂,這丫頭不知死活啊!”
“這種時候難道不該跪在地上跟倪師姐求饒麼?”
“她當她是誰啊?”
“唉,真是年輕氣盛……”
“哼!給臉不要臉,倪師姐打死她!”
“對!打死她!”
鳳鳴山衆弟子反應不一,但無論是誰都不會跟雲綺站在統一戰線。
雲綺也自覺她這頓板子是免不了了。
從小到大,即便是國家被顛覆,父王被斬首,自己被囚禁,她也從沒向任何人求過情,一次都沒有,因此,雲綺根本沒想過倪夢蝶實際上想要的只是她的一句求饒,畢竟在衆弟子面前雲綺若是開口求饒自然能夠凸顯出倪夢蝶高高在上的地位,同時也會有自取其辱的效果。
可站在雲綺的立場上,她寧可挨板子也絕對不要向倪夢蝶低頭,那樣就好像她真的做錯了似的,可事實上,她沒做錯任何事。
置於身體兩側的雙手一點點、一點點攥了起來,攥成了兩個拳頭,並且越攥越緊。
倪夢蝶,動怒了。
明明給了對方機會可對方竟然不知好歹!
像雲綺這麼死腦筋的人倪夢蝶也算是頭一次見。
映在倪夢蝶冷傲的雙眸之中的雲綺的神色,與其說是視死如歸不如說是桀驁不馴,彷彿在向她宣戰一般——
你就算打死我,我也是被冤枉的,我沒做錯!
隱隱約約,倪夢蝶感覺自己聽到了雲綺的心聲,通過雲綺的表情。
“好!”
突然大吼一聲,倪夢蝶很少發出如此響亮的聲音。
“這是你自找的……”
這句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的,倪夢蝶一邊說一邊以冷冰冰的視線瞪雲綺,可雲綺臉上最初的懼色,卻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動了動肩膀,雲綺甩開架着自己雙臂的兩名初階弟子,大大方方來到長條木凳的前方——
人生中的第一次行刑,要說她一點不緊張,那絕對是騙人的。
默默深呼吸,緊接着她毫不猶豫地趴在上面,心中做好了捱打的準備。
疼是一定的,不過如果可能的話,她連叫喊聲都不想發出來,總覺得若是當着鳳鳴山這麼多弟子以及倪夢蝶的面疼得連聲哀嚎,那簡直比跪地求饒還讓她顏面盡失。
響晴的天空,竟然飄過一絲雲。
這雲,將毒辣的太陽遮了起來。
隨着陰影的降臨,偌大的院子裡靜悄悄的,明明是大白天,卻靜得像黑夜。
只有馬玲玲的啜泣聲。
正因爲只有馬玲玲的啜泣聲才顯得這裡更加肅靜。
下一刻,只見倪夢蝶在喊出“來人”這兩個字的同時一揚手,兩名白衣男弟子走了出來,各自拾起一塊板子——
行刑,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