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水國，衍州湖嶺郡郊外。
一小塊綠油油的田地裡，有一位老者正在播種。
老者皮膚黝黑，頭髮和鬍鬚花白，從外貌上看至少年過八旬，不過精神抖擻，身子骨也十分硬朗。
從以前起這附近就一直鮮少人煙，然而只有老者獨自一人在此處過上了自給自足的生活，彷彿塵世間一切喧囂與紛爭，都與他無關。
辛勤勞作了一整天，夕陽西下，老者用衣袖擦擦汗，扛起扁擔走向不遠處前方的茅草屋。
茅草屋雖簡陋，卻是他的家。
然而，當老者淋着紅澄澄的餘暉走到家門口時，首先做的卻不是開門，而是放下肩上的重擔，雙手合十，朝只用幾塊木頭拼湊起來的大門行了一禮。
這一禮絕不是敷衍，而是恭恭敬敬。
之後，老者才走進家門，徹底結束了今天一整天的耕種。
吱呀一聲，破舊的木門關上了。沐浴在漸漸黯淡的夕陽之中，門上不知該說是抽象還是形象的圖騰一點點隱沒在了黑夜之中。
“你說……‘王氣’？”
端在手中的茶碗還沒有放下，雲綺一臉困惑地問坐在旁邊的鐘子情。
這裡是趙崢的寢宮——鳳王殿。
傳說中的神的信物——鳳王刀，就供奉在殿內的朱雀閣之中。
而此時此刻，雲綺、鍾子情以及趙崢三人所在的是鳳王殿的東順閣。
他們正在探討先前鍾子情所說的那另一項任務。
呷一口茶，鍾子情朝雲綺點頭，道：“沒錯，就是‘王氣’……雲綺，你在趙崢險些被林新夜偷襲的那個時候爆發出來的力量，正是‘王氣’。”
“呃……”
撓撓臉頰，即便鍾子情左一個“王氣”右一個“王氣”的，可雲綺本人卻沒有任何實感。
她只覺得，當時渾身上下都很熱，並且似乎有一團氣纏繞在她的身上，別人的肉眼能否看到她並不確定，甚至於她的肉眼所看到的是否就是真實的她也無從判斷。
然而，那確實是一股力量，史無前例的強大。
強大到她能夠赤手空拳握碎一把寶劍，能夠憑一聲吼震得周遭人口吐鮮血。
看出雲綺對於這個陌生的詞彙毫無認知，鍾子情傾斜眼眸瞄了一眼趙崢，後者心領神會，站起身。
“嗯？趙崢你要幹什麼？”
見趙崢走到正中央，雲綺納悶。
這時，突然，彷彿有一團氣以趙崢爲中心四散開來，眨眼間，整個東順閣中的瓷瓶全部咔嚓一聲，碎了一地。
“這是……”
雲綺不由大吃一驚。
“這和你當時所用的是相同的力量，也就是‘王氣’。”
接着雲綺的話說了下去，鍾子情開始細細地解釋給雲綺聽。
原來，所謂“王氣”，就是擁有成爲一國之君資質的人所能夠操縱的氣。
氣，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就像身處五行之中的人各有各的屬性。
人和人的氣也是不同的，有強有弱。
實際上，王氣與五行術一樣都是一種力量，只是五行術的修煉只需要有內力即可，普通習武者都有可能練成。
然而王氣卻不同。
王氣的使用需要的是一個人擁有做王的器量，基本上，與四神簽訂契約的王室一族都有使用王氣的可能，但也有例外。
而普通人，幾十萬甚至幾百萬
人中也很難誕生出一位可以使用王氣的人，但也有例外——趙崢，就是沒有與神簽訂契約卻可以使用王氣的普通人。
“哦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連連點頭，聽了鍾子情的話，雲綺有種自己一下子變得很了不起的感覺。
“不過，就像我之前說的，王氣也是有強有弱的，同時，使用起來也並不只有單一的一種方式。”
就像聽有趣的故事似的，雲綺瞪大了眼睛，聚精會神，彷彿鍾子情說的每一個字都價值連城。
“說穿了，王氣就是由你自身孕育出來的氣的力量，只要稍加磨練靈活運用，今後一定能派上大的用場。”
聞言，雲綺蹭的一下站起身，一臉興奮。
“哈哈！也就是說我可以變得很厲害嘍？能變得比你和趙崢還要厲害？”
沉默不語，趙崢重新回到座位上，悠然地品着茶。
感覺自己被趙崢無視了，雲綺心裡不痛快。
這時，鍾子情開了口：“先不論拳腳功夫，單憑雲綺你現在的王氣，恐怕連趙崢的一根汗毛都傷不到。”
“什——”
舌頭根僵直，雲綺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我和趙崢之間的差距就有這麼大嗎……
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雲綺切身感受到了這種強烈的落差。
“不過別擔心，王氣和武功一樣，也是可以修煉的，所以我才說要給你多增加一項任務……”
說着，鍾子情發現雲綺扭頭看向他，眼神很是期待。
“在鏡水國，有一位對王氣很有研究的老師，我想……這位老師應該能夠教你如何更好地使用這種未知的力量。”
“真的嗎！”
見雲綺又是激動又有些不敢置信，鍾子情用力一點頭。
雙手握拳，此時此刻，雲綺的內心波濤洶涌。
學習王氣啊……一定會很有趣！看來，這次前往鏡水國可有的忙了。
若是從前，她一定會覺得做什麼事都很麻煩，雖好奇卻畏首畏尾。然而如今，她感到一切未知的事物都充滿吸引力，對於外面的世界，她想去看想去聽想去了解。
兩片櫻桃紅脣抿在一起，笑了。
而無聲地坐在一旁的趙崢，在看到雲綺這一笑容後，默默蹙起了眉頭。
日頭西斜，華燈初上。
莊嚴肅穆的皇宮大殿漸漸的打起了盹，沐浴在闌珊暮色之中，一切都是那麼祥和、安寧。
“這是什麼？”
鳳王殿內，正在批閱奏摺的趙崢一擡頭，看到的是鍾子情遞上來的官印和奏摺。
劍眉之間高高隆起，趙崢面露不悅。
“你這是什麼意思？”
稍稍低頭，鍾子情面帶微笑畢恭畢敬地道：“趙崢，請允許我辭去吏部侍郎的官職。”
“……”
鷹隼般銳利的眼睜大了幾分，趙崢沉默不語，片刻，單手接過了鍾子情的官印和奏摺。
“我就猜到你會這麼做……”
說着，他將鍾子情親筆書寫的辭官奏摺一撕兩半。
“趙崢……”
“你想陪雲綺去鏡水國吧？”
在鍾子情驚訝之際，趙崢再度開口，聲音平穩。
沒有收到迴應，也就是一種默認。
面前的鐘子情低垂着眼簾，不知是不想還是不敢與他的視線相撞。
嘆
了口氣，趙崢把撕碎了的奏摺丟到一旁，卻將官印好好收了起來。
“吏部侍郎之職會暫由黃孟竹代理……你大可以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不過不要動不動就辭官，我不吃這一套。”
趙崢態度堅決，臉上一如既往硬的像塊石頭，不過聽了這話的鐘子情，卻揚起眼簾，勾起一抹微笑。
“多謝……”
向趙崢行了一禮，鍾子情深知，能如此縱容他的人也就只有趙崢了。
即便雲綺再三強調他不是雲綺的監護人，可是站在他的立場上來看，雲綺的安全至關重要。
雲綺，是與朱雀神締結契約的朱氏一族唯一的血脈，是王位正統的繼位者。
同時，也是他，還有趙崢都發自內心喜歡的女子。
於公於私，他都不能放任雲綺隻身前往鏡水國。
特別是現在的鏡水國處在君王剛剛駕崩，王太子重病，外戚專權的這個時期。
時至今日，即便趙崢當着東方一族宗長東方墨的面許下了王的誓言，然而他心知肚明，趙崢依然想將焰雲國還給雲綺，或許這是趙崢自認爲所能做出的唯一補償。
因此，雲綺決不能有半點差池。
想到這裡，對於趙崢的決定，鍾子情再一次暗暗在心中道謝。
恢復自由身的同時又可以不丟掉官位，這已經是最兩全其美的結果了。
看着趙崢繼續埋頭處理繁重的政事，鍾子情沒有多做停留，而是默默轉身打算離開。
這時，背後傳來趙崢低沉又摻雜了幾許溫柔的聲音：“子情，替我保護好雲綺……”
偌大的宮殿上空，迴盪着這句有些寂寞的話語。
身爲一國之君，不能時刻陪伴在喜歡的女子身邊，同時，又不能任性妄爲地將喜歡的女子拴在深宮大院之中。
或許這就是身爲王者最大的悲哀吧？
心中擅自多愁善感起來，鍾子情兩片脣遲疑地張開：
“嗯，子情一定辦到！”
沒有轉身，他就這樣背對着趙崢許下了承諾，隨後邁開腳離開了只有趙崢一人獨守的鳳王殿。
而這個時候的雲綺，正在自己的房間裡和白詩詩一起爲即將踏上的旅程而收拾行囊。
明天，就是她們啓程前往鏡水國的日子。
月明星稀，夜深了，深得籠罩在頭頂的只有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忙到很晚還沒睡的雲綺，正走在從御藥房到自己寢宮的回程上。
“嗯？這是……”
還沒走到目的地，一個人影吸引了她的視線。
這個人獨自一人坐在長廊盡頭處，背靠在硃紅的柱子上，一隻手搭在翹起的膝蓋上，另一隻手拿着酒壺。
“……趙崢？”
揉揉雙眼，雲綺定睛又盯着這個模模糊糊的人影看了片刻。
“啊、真的是趙崢……”
胸口不知怎麼，揪得緊緊的，雲綺不由自主地捏住了自己的裙襬。
說起來，雖說回到了皇宮中，可平日裡趙崢公務繁忙，他們兩人見面的機會都少之又少，幾乎也沒有單獨說過話。
這回突然在這種時候偶遇，又四下無人，雲綺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
要不要走過去搭話……這麼一件小小的事也讓她糾結了近一盞茶的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裡，趙崢自始至終都在一個人獨酌，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不遠處的斜後方來自她的視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