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楨的動作很快,僅僅用一天的時間就集結了駐紮在臨安附近的十萬元家軍交給褚洄,第二天就讓他帶兵北上趕往祁羅江畔。
從這一點也能看出元家軍的實力,讓葉挽不由心中感嘆。就是這樣一支軍隊,這麼多年以來和豫王手下的鎮西軍勢均力敵,鮮有勝負敗場。
和褚洄達成了共識之後,她就作爲褚洄“堅實的後盾”而存在,留在臨安牽絆元炯和元楨,誓要替褚洄掃清那些後顧之憂,讓他能夠爲了從元楨手中取得楚家翻案的關鍵證據而在戰前奮鬥。
她站在千里醉的閣樓上,底下就是褚洄要經過的玄武大街,不禁莞爾。
葉挽一點都不擔心褚洄此行的勝敗,元煜是他多年之前的手下敗將,沒道理到了十幾年後的今天會突然敗在元煜的手裡。他們需要提防的一直都是默默在背後撿漏的元炯。
“真是稀奇,你怎麼沒有千里送夫的直接把你們褚將軍送到祁羅江去?在我這兒湊個什麼熱鬧。”花無漸如瓷玉般晶瑩的臉上還帶着沒有癒合的傷口,爲那張偏向柔美的臉多了幾分邪氣。他手中託着一隻玉杯站在葉挽的身邊,仰頭將那散發着清冽氣息的美酒一飲而盡。
葉挽睨了他一眼,難得的從花無漸手裡接過另一隻玉杯,輕抿了一口那甘甜中帶着辛辣的酒,輕咳了一聲,故作高深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呸。”花無漸沉默了半晌,纔像是被踩到尾巴了一樣誇張的喊了一聲:“本公子是做錯了什麼要在這裡聽你說這種肉麻的話?姓褚的真是夠了,走了也要傷害一下我!”
看他露出想要一腳踢翻這碗狗糧的表情,葉挽原本心頭籠罩的一絲陰鬱也消散了去,笑出了聲。
她也不想跟褚洄分開,說實話兩年以來,跟褚洄大部分時候都是聚少離多。一方面是他同時在忙着暗閣和楚家的事情,神出鬼沒,實在是有些忙。另一方面也是很多情況之下的不得已而爲之。
不過她也知道……元煜反叛的事情不光是元炯逼迫所爲,其中同樣也有褚洄的手筆。就跟當初利用蕭羽牽帶打擊曾家一樣,曾家現在還元氣大傷的沒有恢復當初隻手遮天的滔天權勢。他同樣需要利用元煜來讓元楨和元炯投鼠忌器。
最可笑的是,這一切還全都在元楨的眼皮子底下,他說不定每一件事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即便是這樣,他還放任褚洄和元炯一起這麼陷害元煜?
葉挽看了一眼遠處烈王府的方向,心中不明元楨到底在想什麼。
隨着冰冷的盔甲相交之聲,玄武大街上發出驚喜的噓聲,百姓們紛紛退到路邊。他們前兩天還在猜疑朝廷會怎麼處理這次烈王府二公子的反叛之事,沒想到烈王殿下當機立斷的就派出元大公子出征祁羅江,捉拿叛徒。
經過秋獵一事,誰不知道這位元大公子就是大燕赫赫有名的嘲風將軍褚洄?他與元二公子也算是老對手,十幾年前兩人還是少年之時便屢次對戰,不知道這次兩人會孰勝孰負。
褚洄沒有穿他烈王府元家軍的軍服,騎馬列於首位時和身後跟隨的士兵們卻顯得格外融洽,相得益彰。因他天生就是這方面的好手,是戰爭之王。
那長腿微跨在馬兩側,不挺自直,英俊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似乎並不是去做什麼困難的事,而只是去祁羅江溜達一圈一樣。
葉挽微拖起下巴,撐在窗臺邊上心中涌起一股自豪的情感。
這是我的將軍啊。
許是感覺到了葉挽的目光,褚洄冰冷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異樣的動容。他微側過首,揚起下巴看向千里醉的頂樓方向,與那雙漆黑的杏眼直直相對。
不要把自己弄傷了,不然回來有你好看。桃花眼中閃過威脅的寒光。
你也是。葉挽微笑。
“嘖嘖,看無眠露出這種表情還是頭一次,本公子的心裡怎麼就這麼難受呢。”花無漸趁機搗亂,配合的站到了葉挽的身邊,一隻手將將想要搭上葉挽的肩膀,阻止葉挽和底下的褚洄“神交”。
褚洄眼睛微眯,涼涼的勾起嘴角。
那雙比女人更美的手在碰到葉挽的一瞬間,就被一支冰涼的硬物給架在了半空。花無漸悠悠回頭,卻看到一張比褚將軍更要死人臉的冰涼麪孔正對着他,不含任何溫度的說道:“自重,下一次看到就不會是劍鞘了。”
朱桓板着臉,收回用來架着花無漸手的劍鞘,意有所指的亮了亮劍刃。
閣樓中隨着劍收入鞘的鋒利之聲,映照着外頭並不強烈的陽光閃過了一絲寒意。
“嘖,走了還要留個人給我添堵。”花無漸不滿的揚起眉,對着樓下的褚洄比了個“你真賤”的手勢。
葉挽好笑的瞥了他一眼,目光仍是沒有從褚洄的身上收回來。
再見可能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到時候你我都會更加強大的。
朱桓抄起胳膊,神色不善地上下睨了睨花無漸,啓脣道:“抱歉,我已經不是暗閣的人,現在專職保護小姐。”
“嚯,真是大手筆。”花無漸搖搖頭,“這麼好一個苗子,四大首領,說送給無眠就送給無眠?不過換做是我應當也會如此行事,無眠,”他轉過頭看向葉挽,似真似假地說:“如果我也給你招幾個高手來,你會不會考慮‘棄暗投明’?”
“……”葉挽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眨眼間就出了城,終於收回目光。她無奈道,“你要這麼說,那應該是棄明投暗纔對。”
在她眼裡,褚洄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明,都要亮。
此時,遠在奉賢城的元煜正襟危坐在自己佔據下的城主府中,目光死死的盯着手下一幫或投誠或招降的幕僚官員們。
奉賢城雖屬祁羅江以北最大的一座城池,易守難攻,左右都連綿着山脈依附着祁羅江。不過它着實富不到哪裡去,否則烈王也不會派幾個並不算太有用的守將守着這裡,輕而易舉的被元煜給打了下來了。
他甚至都沒有“打”,只不過帶着手下十數萬精兵包圍着奉賢城站着,城裡這些傻子們就嚇得屁滾尿流的要給他開城門了。城主一決定開城門,就算是有守將不答應也沒辦法,奉賢城裡那個老將就誓死不肯歸降,還罵他是狼心狗肺的畜生。
元煜冷笑,就算那老頭再怎麼嘴硬,不還是被他扔下了城牆變成了一堆肉泥麼?
不過眼下的狀況並沒有讓他多樂觀,一來祁羅江北實在不富,他就算畫地爲王也要考慮日後的狀況該如何發展。二來前方留下的探子來報,朝廷竟然派了元燼帶兵前來,要將他捉拿回臨安,生死不論。
元煜的臉色難看極了,同樣都是父王的兒子,他卻需要費盡千辛萬苦領兵造反自封爲王,元燼卻不用耗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大家的認可,正大光明的給他兵權讓他帶兵出征!這何其不公,何其令人心寒!
他看着顫顫巍巍站在手下左右兩側的將臣們,眯眼危險道:“元燼出征想要來捉拿本王,諸位怎麼看?”不過用不着怕,他現在已經是祁羅江北的炎王,元燼不過是一介平民百姓,就算擁有兵權也只是暫時的,低他幾等。難道元燼還以爲,自己是大燕那個叱吒風雲的嘲風將軍不成?
站在首列的黑袍人仍沒有在衆人之前暴露出自己本來的面孔,聲音帶着些粗嘎的難聽,哈哈笑了兩聲道:“殿下用不着擔心,元燼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嘲風將軍褚洄,手下帶的也並不是與他磨合多年的鎮西軍。諸位不要忘記了,咱們這兒可不是隴西,無論是天時地利人和都遠勝元燼。”
“先生說的是。”話雖是這麼說,不過元煜的臉色還是沒有好看的起來。“不過元燼到底是快棘手的攔路石,要想安心在這江北駐足,還是需要先將他剷除的好。”
底下其餘衆人面面相覷,祁羅江北消息閉塞,現在在堪堪聽說了烈王殿下找回了失散多年的私生子的事情,對秋獵時候那位大公子暴露出的真實身份亦無所自。直到剛纔黑袍人說了,他們還是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烈王府大公子和大燕的那位嘲風將軍到底有什麼關係。
他們兩個是同一人?
衆人有些驚訝。除卻元煜手下的元家軍中有不少歷經多年的老將,與褚洄對過陣。其餘的不過都是一些被“流放”到祁羅江北準備安度晚年的老臣們,一聽到大燕嘲風將軍之名,哪還有能夠定下心來的?紛紛大喊着“要死了要死了”“反叛是重罪,抓到了會不會抄我們九族?”還有說“我們也是被逼無奈呀,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從輕處理的”。
聽着那你一言我一語的嘈雜,元煜怒吼道:“都給本王閉嘴!”
他們這纔想起來,自己眼下已經算是這位“炎王”的人,後半生是在祁羅江安心的度過還是會回臨安的大牢裡,全都要巴着這位炎王殿下會如何處理這件事情。
黑袍人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笑道:“諸位大人都老糊塗了,難道沒有把在下剛纔的話聽進去麼?”
他回過頭,隱在黑袍下的臉怎麼看都覺得十分的高深莫測。他繼續說道:“元燼再怎麼厲害,現在也不過是一個人。烈王指派給他的元家軍聽不聽話還是兩說,怎麼可能比得上咱們炎王殿下手底下磨合了數幾年的老兵老將們?打仗一事,不僅僅是精通兵法就行的,天時地利人和無一可缺。他元燼來過祁羅江嗎?知道這兒的地形還是熟悉這裡的風土?他不過是個一問三不知的外來人,戰事的結果到底如何還是兩說。再者,不要以爲整個西秦所有人都希望元燼能夠勝仗而歸,多的是等着看他熱鬧的人。”
他的一番話又給了元煜不少的信心,元煜心中認同,先生說的沒錯。
無論是祁羅江的地勢還是元燼手下的那些元家軍們,跟他元煜纔是自己人,元燼能不能掌控得住並不是一件肯定的事情。他只要牢牢地佔據江北的奉賢城,元燼不管使出什麼樣的花招冒出來都只是自投羅網罷了!
不過同樣的……他眯起眼,他可沒忘了自己是怎麼纔會被逼到眼下這個地步來的。虎視眈眈的討厭鬼不止只有元燼一個,還有那個慣會背後使陰招的元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