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天地之間,一場秋雨越下越大,猛烈的秋風,陣陣襲來,增添了幾分料峭的寒意,秋風秋雨秋滿天,濃重的秋意,籠罩了整個楚軍大營。
一個寬敞的大帳之中,滿屋子的藥香氣,已經燃起了炭火盆,依然溫暖如春,小丫頭悄悄站在外面。不敢打擾了主人的安睡,病人虞姬臉紅紅的,躺在錦緞被中,睡得正酣,旁邊是看護着她的漢王王妃呂雉和西楚霸王項羽,由於連日操勞,也都倒在旁邊,在不知不覺之中,睡着了。
睡夢中的項羽,習慣性地伸出一隻手,一點一點摸索着,抓到一隻柔軟細膩的小手,牢牢抓在自己手中,滿足地,又迷迷糊糊地沉沉睡去。
呂雉一下子就被驚醒了,自從做了霸王的囚徒,已經一年多了,自己和丈夫劉季就分開了,然而,自己的手,怎麼突然又被握住了呢?
她猛然睜開眼睛,一下子就呆住了,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原來,她看到的,竟然是西楚霸王項羽,一隻手牢牢地抓住自己的,坐在那裡,睡得正酣。
這是一隻怎樣的手啊!
厚厚的,十足的男人的大手,溫暖而且有力,還帶着一種特殊的關切,夾雜着一個男人內心深處最深的憐愛而珍惜,輕輕地,又緊緊地,把自己的手抓在手心裡。
呂稚的的臉,“唰”的一下子就紅,紅透了。
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一雙手,讓人陶醉,讓人意亂情迷,讓人忍俊不禁,讓人想永永遠遠被抓的牢牢的。
這就是大英雄西楚霸王項羽的手,一個千古情癡的手,而這隻手,是屬於虞姬的,這隻手,只爲那個女人而存在,這樣的一次緊握,只是一個小小的錯誤而已。
因爲呂稚可以感覺到,這隻手裡,包含着太多的內容,是一個男人對自己最摯愛的女子纔有的那種內容,這隻手,絕對不是爲自己而存在着的。
呂稚在內心,經不住輕輕嘆息一聲,她自以爲愛着劉季,自以爲劉季也深愛着她,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感覺到過,一個男人的手,一個男人的愛,竟然是可以如此豐富,如此炙熱的。
就這樣,她被完完全全驚呆了!
然而,這隻手,並不是屬於自己的,換言之,穿越了兩千年時光的她,並沒有這樣的愛情,如此癡狂,如此深情,如此刻骨銘心,是屬於虞姬的,並不屬於她。
她,呂稚,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愛情!
而這樣的愛情,只屬於虞姬一個人。儘管這隻手握住了自己的,卻是一個無意之中的巧合,或者說,是一個不該發生的錯誤。
想到這裡,她心裡有點彆扭,甚至有點惱火,試圖悄悄地從那隻手裡掙脫出來,可是那隻手遒勁有力,根本就掙脫不開。
或者在呂雉的潛意識裡,根本就不想從這隻手裡掙脫開來,儘管這只是一個小小的意外,一個巧合,而且這隻手也不善於她,可是,這隻手太溫暖,太有力量,而且有着一種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東西在裡面,她有點陶醉了,陶醉在西楚霸王項羽的大手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虞姬睜開眼睛,慵懶的翻了個身,突然,在睡意朦朦之中,她看到項大哥的一隻手,正抓住姐姐的手,卻坐在椅子上,睡得正香。
虞姬一下子就醒了過來,不相信的揉揉眼睛,千真萬確,是項大哥緊緊抓住了漢王王妃的手!
剛剛醒過來的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項大哥怎麼會抓住了姐姐的手呢?
與此同時,呂雉也睜開了眼睛,看到虞姬醒來,正眼睜睜地看着她和項羽握在一起的兩隻手,臉一下子就紅到了脖子根,像彈簧一樣,一下子就跳了起來。
熟睡的項羽,被這突然的一下子驚醒了,發現自己的手竟然握住了呂雉的,尷尬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三個人都呆住了,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一時,三個人陷入了僵局之中,呂雉趕緊轉過身去,準備離開,虞姬卻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胳膊,對她甜甜一笑,絲毫沒有什麼不高興的意思。
項羽長長出了一口氣,看來,虞姬並沒有誤會,他也覺得氣氛有點尷尬,傻傻的笑了笑,走出了大帳。
“妹妹,你可別多心。”呂雉小心翼翼的看着虞姬,笑着說。
“姐姐,我知道項大哥不是故意的,是巧合,怎麼會多心呢,你也不用這麼小心,”虞姬抓着呂雉的胳膊,真心真意的說,“如果姐姐真能留下來,妹妹高興還來不及呢。”
“不讓你多心,你偏偏這麼說,”呂雉說道。
“雖然這是我的一廂情願,如果真的能夠那樣,項大哥也有人照顧,我也有人疼了,該多好,”虞姬又說道,一雙眼睛充滿了真誠,絕對不是嬌柔做作。
這一點,呂稚還是瞭解的,畢竟,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也不是男女平等的時代,男尊女卑,在人們心裡,是根深蒂固的,而且,也沒有哪一個女子太在意這樣的事情,妻妾和睦共處的事情,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傻丫頭,你就真不介意嗎?”呂雉知道她沒有說假話,反問道,這也是她的心裡話,畢竟,在她的頭腦裡,是不接受的。
“我怎麼會介意呢,有姐姐這樣的人照顧項大哥,照顧我,纔是我們的福氣呢。”虞姬幽幽地說,“我早就想過,讓你留下來,可是又怕委屈了你,怕你不同意。”
“妹妹,姐姐怎麼不知道項大哥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也知道你不是那種吃醋泛酸之輩,可是,項大哥的心思都在妹妹身上,姐姐縱然留下來,有什麼趣味呢?”呂雉一口氣地說。
“難道姐姐擔心項大哥對你不好嗎?”虞姬問道。
“倒不是擔心這個,是項大哥對你情有獨鍾,姐姐留下來,畢竟是處境尷尬,更何況,姐姐也有一個家,還有兩個孩子。”呂雉回答,這一點,纔是她的軟肋,劉季畢竟是她的丈夫,還有兩個孩子,更是她心尖上的肉,無亂如何,是割捨不掉的。
“我倒是一心一意希望你留下來,有你在,項大哥也會多一個人照顧。”虞姬惋惜地說,“要不,你再好好想想。”
“不要想這些了,好好保養身子要緊。”呂雉打斷虞姬的話,叫來小丫頭,催促她們熬藥,忙碌一番,心裡卻是開了鍋,萬千思緒一起涌來。
她相信,如果自己跟隨了項羽,三個人也會和睦相處,儘管她和虞姬不一樣,來自二十一世紀,受到的教育是一夫一妻制,也不怕什麼改變歷史,只要自己能夠得到幸福,改變了又何妨。
可是,自從遇到了虞姬和項羽,和這兩個人物接觸以來,她似乎更理解了什麼是愛情,理解了什麼叫做生死相許,理解了什麼是大英雄情懷,這兩個非同一般的人物,總是帶給她不一樣的感受。
如果拿項羽和劉季做個對比的話,呂雉不得不承認,劉季差得太遠,和項羽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無論是才智、心力、武功,還是人品、性格,項羽都遠遠在劉季之上。
如果可以和這樣一個性情之中的大男人度過餘生,即使他的心思大部分在另外一個女人身上,作爲一個女人,也不枉此生,一生更不算虛度,也足夠了。
但是,劉季畢竟是她的丈夫,是他的第一個男人,也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儘管比不上項羽,但是,畢竟是愛着自己的。
人不能吃着碗裡的,還看着鍋裡的吧。項羽是好,但是,並不屬於自己,不是嗎?只有劉季,纔是自己一生的伴侶。
但是,有一點,呂稚不得不防備。
儘管她相信虞姬說的都是真話,也相信她的爲人,但是,即使是在古代,即使是女人,也有自私的一面,這就是人性,人性是最自私的,古今皆然。
萬一有一天,虞姬哪根筋不自在,感到彆扭了,或者是吃醋了,這些都是難說的事情,那時候,自己只有吃不了兜着走了。
所以,千萬不要去考驗人性,人性太脆弱,輕易別要去觸碰這個東西,不然,打碎了,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可是,如果項羽和虞姬真的要自己留下來,自己又怎麼反抗的了呢?別忘了,這是楚軍大營,自己是霸王的階下囚,別說自己這個人,就是自己的小命,都在人家手裡捏着呢。
於是,呂雉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大帳,審食其正在那裡等着她,原來,審食其不放心她去了那麼久,一直在等她回來,見到她滿腹心事,趕緊追問。
“王妃怎麼了,難道是虞夫人病情加重了嗎?“審食其問道。
“她的確是不見好。”呂雉回答,“不過,也沒有什麼大礙。”
“那就好,不過,王妃看起來心思很重的樣子,”審食其說,再看看呂雉,眉頭正緊鎖着,臉上寫滿了惆悵。
呂稚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這樣的事情,怎麼跟別人說起呢,即使沈食其是個最好的談話對象,可是,他畢竟是個男人。
沉吟了半晌,呂稚纔開口。
“審先生,此時楚漢兩軍正在交戰,爲了爭奪天下而拼命廝殺,這楚漢兩家之戰,別說旁人,就是我這個漢王的結髮妻子,也認定,勝利的一方是西楚霸王。”呂雉似乎在自言自語,也似乎是講給審食其聽。
“王妃怎麼了,偏偏又提起這個,“審食其說,看到呂雉說得動情,也拋開那些顧慮,實話實說,”西楚霸王項羽,果然是名不虛傳啊,漢王恐怕不是他的對手,難道王妃擔心以後的去留嗎?”
呂雉看着審食其,這個患難與共的人,也跟隨自己在楚軍之中做了一年多的俘虜,對項羽這個人也是越來越瞭解,而且他們也成了好朋友,聽到審食其也這麼認爲,說到去留,思緒萬千的呂雉,又說不出話來,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