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自己的老公,就是一生託付的男人,什麼終其一生,什麼長相廝守,都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富有天下的老公,可不是這麼想的。
從沛縣回長安的路上,呂稚就知道皇上病了,可是,作爲皇后的她,連面都沒有見到,想必是爲了劉肥的事情,皇上還在耿耿於懷吧,如今,連見一面,都要人去通報,不僅如此,還吃了閉門羹。
一滴眼淚,悄然滑落,落在心坎上,有點疼。
晚風陣陣,夜色中的未央宮,有點涼,大漢皇后,被劉邦拒之門外的呂稚,站在養心殿外面,一動不動,就像一尊雕像一般。
宮女小春兒悄悄上前,爲她披上一件披風,呂稚扯下來,扔回小春兒手上,讓陣陣冷風,把有點暈的頭腦吹得清醒一點。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人影走了過來。
在的燈光的映照下,顯得影影綽綽,小腰盈盈一握,舉手投足之間,都呈現出優美的線條,柔弱無骨的體態。
這個身影,呂稚太熟悉了,就是戚夫人,劉邦最寵愛的女人,時時刻刻不離身邊的女人,就連回老家沛縣的時候,要不是戚夫人堅決不肯,劉邦肯定會帶上她的。
這一點,呂稚還是從心眼裡感激的,她自然清楚,皇后這點尊嚴,還是善解人意的戚夫人給的,這也是戚夫人的一片好意,呂稚絕對領情。
畢竟,沛縣是他們夫妻成親,並生活了許多年的地方,戚夫人明白,更懂得一個女人的心思,這樣一個小女子,難爲她,竟然有如此心胸,不能不說,大大出乎呂稚的意料之外。
殊不知,連這一次,劉邦肯見她,依然是戚夫人的功勞,要不是她說好話,這個閉門羹,呂稚就算是吃定了。
守在劉邦身邊的她,有點不忍心,有點過意不去,畢竟是皇后,連皇上的面都沒有見到,在怎麼說,心裡和麪子上,都也過不去,這個單純的小女子,善解人意的女子,特意迎出來。
當然,她不是示威,更不是炫耀,而是在劉邦的允許下,請她進去,畢竟是皇后至尊,也要留點面子。
“姐姐,千萬別多心,皇上剛纔睡着了,”戚夫人上前,恭恭敬敬的做了個揖,說道:
“姐姐沒有多想,”呂稚投過來一絲感激的微笑,說道。
“皇上請姐姐進去呢。”戚夫人一邊說,一邊拉起呂稚的手,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着。
“皇上到底是怎麼了,聽說連太醫都趕出去了。”呂稚關切的問。
戚夫人搖搖頭,一雙大眼睛帶着無盡的憂傷,說道:“看起來很不好,姐姐看了就知道了。”
兩個人說着,走到了養心殿裡,劉邦閉着眼睛,正在養神。兩個人輕輕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來到劉邦跟前,戚夫人知趣的退了出去,還帶走了劉如意。
“皇上。”呂稚輕輕喊了一聲。
“皇后,來了,坐吧。”劉邦睜開眼睛,小聲說。
“皇上,你還好吧?晚上吃了多少飯?”呂稚關切的問,上前拉住劉邦的手,並沒有提到趕走太醫的事情,她也不敢招皇上不開心,儘管這個病人是自己的老公。
“朕還好,喝了一大碗粥。”劉邦回答,說話的聲音,很小,很微弱。
“那就好,”呂稚說道,“這一陣,想必是皇上累着了,好好休息休息,就好了。”
劉邦點點頭,閉上了眼睛,看得出,此時的他,很累,很疲倦,也很虛弱,呂稚不敢打擾,只能坐在原地,繼續拉着他的手。
過了好一會,劉邦睜開眼睛,他的氣色明顯好了一點,看看面前的皇后,眼神裡,閃出一種複雜的眼神,呂稚還沒有來的及看清楚劉邦的表情,就聽劉邦一字一句的說:
“朕已經命丞相起草詔書,立劉穎爲太子。”劉邦死死盯住呂稚的眼睛,繼續說,“朕不想再出什麼亂子,皇后,聽明白了嗎?”
“皇上……”呂稚輕輕喊了一聲,卻被劉邦的眼神嚇回去了,壓在舌頭下面的話,沒有說出口,更何況,皇上還病着,她也不能惹他生氣。
“皇后,聽明白了嗎?”劉邦重複一句,口氣重重的,說完,劉邦劇烈的咳嗽起來。
這是一個警告嗎?千真萬確,這就是皇上的警告,警告呂稚,上一次,已經被破壞了,這一次,就免了吧。
這就是皇上病中的話,嚴重警告的話,警告她,不要再節外生枝,不要再幹涉立儲之事,更不要違背皇上的意思,無論什麼原因,都不能。
呂稚再也說不出話來,這樣的警告,她明白,更清楚,皇上這麼說,是認真地,絕對沒有迴旋的餘地。
可是,劉穎是她的兒子,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作爲母親,她必須保護他,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劉穎當什麼太子,更不能看着親生兒子早年英逝,歷史上那點事,她一定想法設法破壞掉,即使改變歷史,也在所不惜。
因爲歷史,虛無縹緲的玩意,於她一個弱女子何干?
兒子就不一樣了,劉穎是她的兒子,母子連心,她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保護他,即使開罪與皇上,也在所不惜。
看着劇烈咳嗽的劉邦,呂稚不忍心了,心疼了,她明白,不能在這個時侯拗着他,畢竟,現在的皇上,病的不輕。
於是,呂稚沒有說話,走上前,輕輕拍拍劉邦的後背,劉邦的咳嗽終於停止了,依然躺在榻上。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來報,說沈食其到了,劉邦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欣慰,他正想找他,不成想,這就到了。
不大一會,沈食其走了進來,只見他依然是一個書生打扮,就跟十幾年前在沛縣一樣,眉目清秀的臉上透出一股子親切來,自從大漢王朝建立以來,最自在逍遙的人,恐怕就是他了,無官一身輕,也不過問世事,可以說是最瀟灑的一個。
沈食其走到劉邦跟前,就要行大禮,劉邦使勁擺擺手,“快坐,快坐,不必拘禮。”
呂稚衝着他點點頭,笑了笑,沈食其也報以微笑,兩個患難與共的知心朋友,就算見過了。
沈食其坐下,眼睛剛剛接觸到劉邦的臉,一下子就愣住了,只不過片刻,他就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這個細微的動作,並沒有逃過呂稚的眼睛,畢竟,兩個人太熟悉了,兩個人一起做了西楚霸王項羽的俘虜,一做就是兩年多,兩個人生死與共,彼此安慰,對彼此都太瞭解了。
項羽的大鍋裡,水都燒開了,沈食其的眉毛都沒有動一下,如今剛看了劉邦一眼,就讓他愣了神,說明,一定發生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
呂稚也是個聰明的人,既然有人來了,自己這個不受歡迎的人,也該走了,更何況,剛纔劉邦的警告還在耳邊,還不趁機溜掉,等待何時。
想到這裡,呂稚告辭一聲,走出養心殿。
離開養心殿的呂稚,並沒有離開未央宮,她在等沈食其出來,而且,她想知道,也必須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月亮已經爬上了雲端,夜色也逐漸濃重起來,養心殿裡的燈火,在月光下,越發迷離起來,也不知道,劉邦和沈食其君臣兩個,在談些什麼。
呂稚悄悄等在殿外,心急如焚。
過了好一會,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沈食其終於走了出來,呂稚迎過去,輕聲詢問。
“皇上中毒了,已經滲入五臟。”沈食其壓低聲音,悄悄告訴呂稚。
“中毒?”呂稚不敢相信的看着沈食其,差一點就喊出了聲,趕緊用手捂住嘴巴。
“沒錯,是中毒,多年前中的毒箭。”沈食其重重的點點頭,“已經無藥可醫,目前來說,只能拖延時日。”
呂稚被驚呆了,還以爲,皇上不過是累了,誰知道,竟然是中毒,陳年舊傷,還無藥可醫,沈食其看到她呆呆的樣子,有點不忍心。
“放心吧,只要護住心脈,十年之內,應該無大礙。”沈食其安慰呂稚幾句,不過,他說的也是實情,只聽他繼續說,“只要心態平和,少勞神,保命還是沒有問題的。”
心態平和?少勞神?
作爲大漢皇上,在建國之初,怎麼可能做到心態平和,又怎麼可能少勞神?
呂稚的心裡,一下子就涼了下來,這不就表示,皇上的命,不會太長了嗎?怪不得,劉邦拒絕治療,一次次趕走了御醫,原來是另有隱情,的確,這個病根,不能公開。
她知道,沈食其說的都是真的,這個患難與共的老朋友,並不會說謊。
於是,呂稚心事重重的回到長樂宮,腦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劉邦病入膏肓,而且,已經讓蕭何起草立儲詔書,這一下,立劉穎爲太子,豈不是就定下來了嗎?不,不,不,決不能讓這件事情發生!
呂稚使勁咬咬嘴脣,讓暫時的疼痛感佔據內心,暫時平靜了下來,她要好好想一想。
如今的皇上病重,不能違拗他的意思,難不成,就眼睜睜的看着立劉穎爲太子,看着自己的兒子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不,絕不!
去阻止?不,肯定不行,已經被嚴重警告了,在劉邦病重的時候,怎麼可以再觸怒皇上?
這一下,呂稚犯難了,一點招都沒了。
忽然,一個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呂稚面前。
對,就是他,目前,也只有他,才能夠解圍,只有他,纔可以拖延立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