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灑落，烏江上，波光粼粼。
招魂陣緩緩散去。
項羽下意識看向四周。
當他看到岸邊那些營地，以及黑壓壓的人羣后，微微一愣。
“漢軍！”
項羽猛地伸手拔劍，卻陡然發現，腰間什麼也沒有。
但隨着這個動作，他的手心，濃郁鬼氣匯聚，化作一柄利劍。
項羽一愣，下意識拔劍。
鬼劍出鞘，黑色劍氣蔓延，將身下烏江攔腰切斷。
一劍斷江。
劍氣未消，往岸邊營地飛去。
劍氣之中，三分陰氣，三分殺氣，三分煞氣，還剩一分王霸之氣。
周承志眉頭緊皺，一尊陰魂而已，隨意一劍，居然堪比三階巔峰的全力一擊。
倒是有些小看他了。
不過，也只是三階而已。
周承志隨手一揮，一道靈氣飛出，化作一面巨盾，擋在營地和那數百米長的黑色劍氣之間。
然而下一刻。
巨盾炸裂崩飛。
黑色劍氣席捲而來。
周承志心中一驚，一拳轟出，拳印迎風而長，轟在弧形劍氣之上。
劍氣崩碎，拳印消失，勁氣盪開，在江面掀起層層巨浪。
反震之力傳來，周承志倒退一步。
更讓他驚駭的是，右拳上，出現一道黑色劍痕。
血肉裂開，露出森森指骨。
這名皖州府的府主，四階八品仙人，不可置信的看向江面那尊陰魂。
分明只是三階。
居然能傷了自己？
江邊，上萬名戰士，也都驚駭的看着這一幕。
一隻陰魂，居然傷了自家府主！
這一定是隻惡鬼！
但偏偏，沒有從他身上，感覺到絲毫陰冷邪惡之氣。
反而，有一種讓人無法直視的霸氣。
和周承志等人同樣驚駭的。
還有項羽自己。
他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黑劍，緊皺眉頭。
剛纔那一劍，是自己揮出的？
“不對，”項羽回過神來，驚訝道，“我已自刎身死，爲何……”
李響緩緩走上前，招魂幡飛回，落到領口。
項羽微怔，明白了什麼，疑惑的看向李響，“是你喚醒了我？”
李響微微點頭，隨手一揮，斷開的烏江重新流淌。
陰氣自四周匯聚而來，在兩人腳下，化作一艘烏篷小船。
項羽詫異，“神仙？”
李響並未回答，而是說道，“有詩曾曰，
「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項羽一怔，記憶涌現，眼神迅速黯淡下來。
垓下戰敗後，他被劉邦的漢軍圍追堵截，一路逃到烏江，烏江亭長勸他過江，以圖東山再起。
但項羽無顏再見江東父老，拒絕了亭長的建議，將烏騅馬賜給他，而後下馬步戰，搏殺數百漢軍後，自刎而死。
“不肯過江東，過江東……八千江東子弟，無一人回來，我又有何面目，再見他們……”
項羽口中呢喃，失魂落魄。
李響跪坐而下，左手收住右邊袍袖，做了個請的手勢。
項羽恍恍惚惚坐下，口中仍在呢喃不休。
他神魂剛被喚醒，戰敗之事，猶如昨日。
兩人之間，放着一張矮几，旁邊有爐子，鬼火燃燒煮酒。
李響提起酒壺，爲兩人各自倒了盞酒，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霸王可知，爲何會敗？”
項羽端起酒盞又放下，沉默良久，嘆道：“時也命也，天亡我，非戰之罪。”
李響又倒了一盞酒，灌入口中。
果然如同史書上所言，項羽將自己戰敗的原因，歸結爲天意，而不承認自己的失誤和過錯。
李響也不願和他探討勝負原因，只是問道，“霸王可知，現在是何年月？”
項羽擡頭，看向李響。
李響心念一動，周圍陰氣匯聚，化作一幅幅畫面。
一人身穿龍袍，出現在大殿之上，文武羣臣跪拜，山呼萬歲。
有旁白之音響起：“公元202年，劉邦滅項羽後，在汜水舉辦登基大典，定國號爲漢，是爲漢高帝。”
項羽手臂上青筋暴起。
畫面繼續變化。
“劉邦稱帝后，平定異姓王，共尉、張傲、韓信等開國功臣相繼被殺，各大封國轉入劉氏子孫手中，公元195年，漢高祖劉邦殺白馬爲盟，同諸將約定，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
“東漢末年，天下大亂……”
“……至此，東漢覆滅……兩晉時期……”
……
“直至大災變時期……”
一幕幕，如同幻燈片一樣，展現在項羽面前。
項羽臉上神色，不斷變換。
他最後轉身，視線穿過岸邊那黑壓壓的人羣，看向那些坦克、裝甲車、火炮……
許久之後，項羽看着杯中酒盞，“沒想到，我竟死了兩千年。”
他擡頭，看向李響，說道：“你將我魂魄喚醒，是讓我去北境殺妖？”
李響點頭，“我不願看到九州陸沉，華夏血脈斷絕，還請霸王相助。”
“我一介孤魂野鬼，當不得「霸王」二字。”
項羽搖頭，沉默片刻，“但爲了天下蒼生，項某願再戰一次。”
他端起酒盞，平舉身前。
李響也舉起酒盞。
兩人同時飲盡盞中酒。
項羽不再多言，起身下船，走向岸邊。
歷史研究院的研究員們，死死盯着他，眼中露出狂熱之色。
項羽來到岸上，遠遠地看了周承志一眼，身上氣息暴漲。
從三階，瞬間變成四階。
重瞳之中，滿是殺伐之意。
周承志一陣汗毛倒豎，臉色蒼白，連忙扭頭，不敢直面其鋒芒。
這名皖州府府主腦海裡，不斷浮現半句詩：“死亦爲鬼雄，死亦爲鬼雄……”
項羽大步向前。
營地裡，無數戰士和返祖者，如潮水一樣分開。
那背影，氣焰彪炳。
卻顯得有一絲孤獨落寞。
李響心念一動，招魂幡飛出。
江水之中，響起一聲戰馬嘶鳴。
項羽猛地轉身，“騅！”
烏騅馬躍出江面，踏浪而來，衝到項羽身旁，親暱的蹭着主人。
而後，江水之中，有二十八騎衝出，來到項羽跟前，齊齊翻身下馬，“霸王！”
項羽一愣，“你們……”
李響遠遠道，“西楚霸王，怎能孤軍奮戰？”
一揮衣袖，滔滔江水上，結界浮現。
界門開啓，來自垓下的十萬楚軍，如黑色浪潮，洶涌而出。
鋪滿整個烏江的十萬楚軍陰魂，齊齊跪拜：“霸王！”
聲震九霄。
此方天地，一片肅殺。
大軍最前方，一名女子，騎在馬上，正含情脈脈的看着他。
項羽放眼望去，聲音有些發顫，“你，你們……都來了？”
十萬楚軍陰魂吼道：“願追隨霸王再戰！”
項羽閉上眼睛，片刻後，緩緩睜開，戰意滔滔，朗聲道：“好！”
他一展紅色戰袍，翻身上馬。
立刻有兩名親兵，擡着一杆大戟過來。
項羽先是衝李響遙遙拱手，而後抓過大戟。
西楚霸王看向北方，一夾馬腹，烏騅馬高高揚起前蹄，而後重重落下，甩開四蹄狂奔。
十萬楚軍，緊隨其後。
大軍穿過營地，浩浩蕩蕩向北而去。
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在場二十萬皖州府精銳，全都癡癡地看着這一幕。
心神震撼。
周承志轉身看向江面。
那艘烏蓬小船已經消失。
李響也不見了蹤影。
彷彿根本沒有來過。
而項羽和他的十萬楚軍，也消失在了黑暗的大地中。
周承志神情有些恍惚，剛纔發生的事情，如同幻覺一樣。
“府主？”警衛員小聲提醒道，“少爺回來了。”
周承志回過神來，看了看右手的傷口，喃喃道，“霸王之勇，我不如也。”
警衛員愣了愣，府主說話，怎麼突然變得文縐縐的。
周承志看着空無一物的江面，神情複雜說道，“李城主比得上一尊戰神，不，從整個戰局而言，他比一尊戰神更爲重要。”
警衛員詫異，“啊？”
“我總算知道，戰神殿和閣老會，爲什麼敢發動全面反攻了。”
周承志見警衛員一臉疑惑的樣子，解釋道道，“李城主的強大，並非個人的強大，而是……他能喚醒死去陰魂。”
“你想一下，我們能征善戰的先祖，除了項羽，還有誰？”
警衛員想起了什麼，神情有些恍惚。
周承志自問自答：“霍去病、衛青、呂布、趙雲、岳飛……”
一個個名字說出口。
警衛員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哆嗦，看向江面，良久才從嘴裡吐出兩個字，“臥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