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響並不知道,因爲自己動用幽冥氣運灌入封神榜中,會在時光長河掀起滔天波瀾。
不過,天上神祇的死活他管不了。
他能管的,只有九州的億萬同胞。
幽冥氣運,通過右手,不斷注入封神榜中。
一個個神位的名字浮現。
神名飛出,化作一枚枚神格。
隨着幽冥氣運,不斷通過李響右手,注入封神榜中。
五方鬼帝和十殿閻王身上的強悍氣息,也在緩緩衰退。
作爲陰神,他們和幽冥同爲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但不管是五方鬼帝,還是十殿閻王,都沒有提出半點質疑。
太公看着這一幕,張了張嘴,但終究,沒再說出一個字。
他明白,陰天子是對的。
一旦九州陸沉,被牽連到的,除了九州人間界,還有剛復甦的幽冥陰司,以及尚未重建的天界。
不管是對九州,還是對三界人神鬼,以及那億兆生靈,封神都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
至於幽冥氣運注入封神榜,李響玷污聖物的舉動……
太公痛苦的閉上了雙眼。
身上的氣息衰落下去,身影都變得飄忽不定。
其實大是大非,孰輕孰重,這些道理,他何嘗不知?
只是不想,也不願承認罷了。
當年孤身一人回到崑崙,未見師尊,彼時,他其實已經察覺到,束縛他的命運之鎖,已經煙消雲散。
可是,自那時起,他就成了漂浮在時空中的無根浮萍。
亦或者,是九州上古時代的墓碑。
任由時光之刃在身上雕琢。
白髮白鬚的老人滿臉痛苦表情。
他擡頭,看向深空,久久凝視。
含糊不清的言語,自他口中說出。
“師尊啊,徒兒無能。”
“當年封神,若是不那麼迂腐頑固……”
“……其實,徒兒早已知曉,我只不過是您手中的一枚棋子……可那又如何呢……”
“呵呵呵……我於您,於崑崙……孤魂野鬼罷了……”
老人的聲音,斷斷續續,如泣如訴,像是一首無人能聽懂的悲歌。
此刻的太公,完全沒有了衆神之神的威嚴。
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飽經風霜和歲月磨礪後,孤獨的站在蕭瑟的秋風中。
煢煢孑立,無人理解。
老人的虛影,緩緩虛化。
“糊塗!”
卻在此時。
他的腦海之中,忽然響起李響的爆喝。
太公微怔,既詫異,又憤怒的看向李響。
李響心念一動。
一幅幅畫面,出現在太公面前。
偌大的京城,盡皆縞素,上至王侯,下至庶民,皆跪拜慟哭,恭送太公棺槨。
“這……是鎬京!”太公驚呼。
悠揚悲慼的樂聲之中。
龐大的送葬隊伍,緩緩駛過長街,沿途數十萬大周子民,跪拜兩側。
數十名大周武將,擡着沉重棺槨。
數十位大周文臣,舉着靈幡,拋灑紙錢。
周天子捧着靈位,走在最前面。
武將擡棺,文臣舉幡,天子捧靈,如此尊榮,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太公怔怔地看着這一幕,遙遠的記憶涌入腦海,不禁悲從中來,卻又感到一絲滿足。
他封神而未成神,卻在人間,享盡尊崇。
畫面一轉。
一本本《太公六韜》被印刷成冊,送入書閣,送入一個個讀書人手中。
畫面再轉。
九州大地上。
一個個供奉着太公靈位的祠堂修建起來。
一座座修築有太公神像的廟宇拔地而起。
人聲鼎沸,香火鼎盛。
時光流轉,人羣川流不息。
這些祠堂、廟宇,見證了九州華夏的朝代更替,滄海桑田,即便被戰火摧毀,也會在和平年代,被人修築重建。
世世代代,九州之人,都未忘記這位老人。
這一幕幕畫面如走馬燈一樣閃過。
太公雙眼,漸漸朦朧。
他從未想過,自己在人世間,竟有如此影響力。
也從不知曉,這九州,有千千萬萬的人,在祭拜、緬懷他。
老人心裡,忽然變得沉甸甸的。
漂泊在時光中的浮萍,彷彿生出了根,深深扎入這千千萬萬黎民的心裡,紮根在九州廣袤的土地上。
漂泊數千年的孤魂,終是找到了歸宿。
李響的聲音,再次在他腦海中響起。
“對你的師尊而言,你只是顆隨用隨丟的棋子。”
“但對大周朝,對我們這個民族,對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世世代代的人,你並不是可有可無的。”
“你很重要。”
“你是他們的祖先。”
“是他們的指路人。”
“是黑暗中的明燈。”
“是庇護他們的……神。”
最後一個字出口。
太公如遭雷擊,身形劇顫!
老人眼中忽明忽暗,似有無數顆星辰燃燒熄滅。
時光流轉,滄海桑田,日月如梭。
老人眼神,漸漸明亮,而後綻放璀璨華光。
“神?神?神!”
“神又如何?!凡人又如何?!”
“萬物存天地,萬物皆有靈,萬物皆可成神!”
百世千年的鬱結,終於在此刻化開。
心中的灰暗、頹喪,煙消雲散。
太公鬚髮飛張,狀若瘋癲。
而此時。
一枚巨大神格,緩緩在他胸口凝結。
這枚神格,比李響喚出的所有神格加起來更大!
恐怖的能量,引得空間震盪扭曲。
無數陰雲匯聚而來,雲團之中,無數電芒遊走轟鳴,攪動天地。
整個天穹,以太公爲中心,向下凹陷,好似一個巨大漏斗。
轟隆隆。
地面也開始上升,大地裂開,數十、數百平方公里的土地裂塊升上天空。
遠處的東海,海平面也迅速攀升。
能量衝擊,蕩起風雲,轟隆隆席捲整個九州世界。
今日,太公封神。
天傾,地覆。
九州四方,來自各個神域的隱秘而強大的意志,驚駭的縮回。
遙遠的西域之地。
釋迦摩尼忽然轉身,看向東方升起那一抹升出地平線的耀眼光芒,佛心震顫。
過得許久,釋迦摩尼雙手合十,“沒想到如今世界,還會有新神誕生,九州當興。”
說完此話,釋迦摩尼轉身,一瘸一拐往前走去。
他的腳下,是無數塊岩石堆積而成的石山,隱約能看見巨大的人形的輪廓。
釋迦摩尼往前走去,從金髮巨人腳邊走過。
尤彌爾雙手緊握成拳,因爲用力的緣故,身上的數十道傷口崩開,皮肉翻卷,金色的血液淌出,蒸騰着腥臭的水汽。
面對這個來自東方的僧侶,尤彌爾不再阻攔。
因爲巨人族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多了。
尤彌爾沒有理會斷了條腿的釋迦摩尼,而是轉身,走向最近的那一個受傷的山地巨人。
“奧格爾米爾,我的祖先,對不起,我們沒能……”
尤彌爾蹲下,嘆了口氣,“我的力量不夠。”
那山地巨人愣了愣,眼中閃過一抹掙扎,但下一刻,就決絕說道:“山地巨人願意爲您奉獻一切。”
尤彌爾嗯了一聲,一拳轟碎它由石頭組成的胸膛,扯出一顆卡車大小的心臟。
噗通,噗通,噗通……
心臟表面佈滿了魚鱗狀的石片,不斷跳動着。
尤彌爾仰起頭,將那巨大的心臟捏爆。
嘩啦一聲。
大股大股的鮮血潑灑。
一個血人滑落出來。
血人身上,長滿無數條血管和神經束,一頭連着他,一頭連接那巨大心臟的內壁。
血人被這些血管和神經束吊在半空,緩緩睜開眼睛。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尤彌爾的巨大臉龐,露出狂熱的表情,“我的力量來自於您,也歸屬於您!”
尤彌爾張開大口,將血人男子和那顆心臟,一同丟入嘴中。
咔嚓,咔嚓,咔嚓……
尤彌爾咀嚼幾下,吞入腹中,抹了把嘴角的鮮血,又走向另一個受傷的山地巨人。
釋迦摩尼聽着身後瘮人的咀嚼和吞嚥聲,面露悲憫之色,雙手合十,誦唸往生經。
他的身後,是吞噬巨人的始祖巨人,是或傷或死的數十個山地巨人,以及千百萬慘死的妖族。
鮮血染紅了大地,血腥的氣味向天空瀰漫。
連接西方和東方的這片土地,變成了黑血和屍骸的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