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7-10-12 8:16:00 字數:5749
“娘娘,燕妃娘娘恐怕會認爲您想對付她了!”葉原秋在皇后離開後便擔憂地對紫蘇說。
趙全先笑了,紫蘇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哀家就是在對付她啊!”
葉原秋終究沒有經歷過後宮的爭鬥,如趙全就明白,太后就是要讓雲沐雪有這種想法。
無論如何,雲沐雪總是世族嫡女的出身,那些禮法的規矩再不濟也知道三分,更何況,龍鳳形制的物件在使用時,一不小心,就會有大不敬乃至謀逆的罪名上身,哪個家族都會強調,根本不需要進宮後再調教。
紫蘇說完那句便徑自回房,趙全剛要跟上,就見葉原秋仍在原地發愣,不由嘆了口氣:“葉尚宮,娘娘回寢殿了!”
“趙公公……”葉原秋顯然希望趙全能解釋一下,她本來覺得,紫蘇似乎沒有對付燕妃的意思,畢竟連燕妃有孕都沒能讓紫蘇動手對付她,她想不出爲何這個時候,紫蘇要針對燕妃。
“那支步搖是怎麼回事,難道你竟不知道嗎?”趙全撣了一下衣袖,雲淡風輕地反問了一句。
步搖?!葉原秋終於反應過來,張口又想問什麼,但是,半晌都沒有出聲。
她並不笨,方纔是沒有反應過來,這會兒若還是不明白,不過一個時辰,紫蘇就會換人當慈和宮的掌印尚宮。
雲沐雪的那支步搖是皇帝前一天特別選了賜下去的,作爲後宮,她豈有不戴的道理?而且,那並非鳳釵,禮制上也說得過去,即便稍有逾越,既然是皇帝賜的,也沒人會深究。
也許,更重要的是,雲沐雪與葉原秋一樣,認爲紫蘇儘管不喜歡她,卻也無意爲難她,畢竟,直到現在,永寧王仍然沒有動雲家在燕州的利益。
當然,葉原秋其實還想到了——皇帝爲什麼賜下那支步搖?
陽玄顥正在批奏章,曲微匆匆跑進去,把宣政廳發出的旨意奉給皇帝御覽,隨即小心地退開,不出他所料,皇帝掃了一眼便氣極地扔了那一紙令諭:“她怎麼敢?”
是啊!她怎麼敢?陽玄顥昨天被勸住,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那支步搖是由他賞賜的!再如何,皇后都應該考慮到這一點,不會處罰得過重纔對!
殿內的宮見狀哪裡敢出聲,都低下頭,只當自己是擺設。
“來人!朕要去長和宮……不!去慈和宮!”陽玄顥拂袖而起,卻又改了主意,語氣平靜了不少。
“是!”曲微連忙應聲,立刻就退了下去。
紫蘇剛躺下沒一會兒,宮人便報皇上駕到,紫蘇有些不悅地道:“讓皇帝進來吧!”
長寧殿的內殿很幽雅,紫蘇要休息,宮人更是關上大部分的窗,即使皇帝駕到,也因爲太后的意思沒有打開太多,陽玄顥很少在這種光線下見母親,不由感到幾分不適。
“皇帝有什麼事?不是說了,哀家累了,今兒就不必請安了嗎?”紫蘇和顏悅色,語氣十分關切。
陽玄顥給母親行過禮後,才道:“孩兒想請母后娘娘撤回皇后的懿旨!”皇后的懿旨自然要報慈和宮,他相信母親知道自己指的是哪一道旨意。
紫蘇坐在牀邊,神色變得淡漠,卻良久不回答,陽玄顥也不催促,靜靜地看着母親。大約一盞茶的功夫之後,紫蘇忽然笑了。
“不行,皇帝!”紫蘇拒絕得沒有半分轉寰與委婉。
陽玄顥沒有笑,抿了抿脣:“那麼,母后爲何要針對沐雪?”他也沒有退讓的意思。
紫蘇冷冷地扣一下紅木牀堅硬的牀沿,清脆的聲音令陽玄顥心頭一緊。
“皇帝真的知道自己是在與母后說話嗎?”紫蘇已經極其不悅了。
陽玄顥深吸了一口氣,很懇切地向母后請求“母后娘娘,朕賜下那支步搖自然是要看她戴上的,沐雪絕對沒有僭越的意思!請您撤回懿旨吧!”
“皇帝!”紫蘇微笑,“你告訴哀家,爲什麼你不讓皇后收回旨意卻還來求哀家!答案讓哀家滿意,哀家就撤回皇后的旨意!”笑得溫和優雅也冷漠。
陽玄顥一時語塞。
旨意明頒,皇后可以收回,找個理由即可,若是由皇太后撤回,就表示那道旨意有問題。
對於皇后的權威有多大的損害,不言自明!
“要哀家提醒你什麼是元嫡,什麼是卑庶嗎?”紫蘇再扣了一下牀沿,“你想做什麼?哀家聽說,你召見過一名太醫!”
陽玄顥一窒,雙手緊緊地握起。
“你是天子,寵愛一個後宮,哪怕是偏寵,專寵,只要不涉朝政,哀家都可以不管!帝位有多重,哀家臨朝攝政過,心裡有數,你能開心一些,哀家也高興!卻也僅此而已了!”紫蘇真正明言警告。
“……朕沒有……”陽玄顥無力地辯解,卻也知道,根本無法取信母親。
紫蘇沒有去駁斥,只是不淡淡地道:“立後、立儲不是家事,皇帝,你要謹記!”
“……是……母后娘娘!”陽玄顥無法與母親對抗,只能咬牙低頭。
看着皇帝緩緩退出長寧殿,紫蘇眨了眨眼,重新靠坐在牀上,神色淡然地思索着,趙全與葉原秋進殿見到她這副模樣,都悄然無聲地等着。
“哀家是不是太優柔寡斷了?”紫蘇忽然出聲,殿內只有趙全與葉原秋兩人,但是,他們卻無法確定,太后是否需要他們來回答這個問題。正在猶豫,就見紫蘇擡眼看過來,兩人知道不能再沉默,趙全硬着頭皮回答:“是的,娘娘!”
葉原秋先被他嚇了一跳,但是,紫蘇卻笑了:“是啊,哀家若是早點決斷,事情會更容易一些。”
趙全稍稍鬆了一口氣,低下頭,卻很清楚地道:“奴才還是擔心,燕妃娘娘一旦生下皇子……”
紫蘇擡手打斷了他的話:“哀家知道!”
趙全不敢再說了,畢竟那是太后的孫子,有些事她可以做,別人卻不可以說!
“哀家要對付雲沐雪?——皇帝還真會想!”紫蘇忽然冷笑,“她值得我與皇帝對立嗎?”趙全與葉原秋同時凜然,低頭不語。
“趙全,三司有彈劾嗎?”紫蘇的問題像刀子,趙全知道紫蘇真正動手,而方纔對皇帝的那番話只不過是爲了掩飾真正的原因與目的。
雲沐雪?——說到底,她只是雲家嫡女、皇帝的愛妃!哪裡值得皇太后動手對付呢?
擔心儲位?——沒有紫蘇的點頭,皇帝想立儲?議政廳質節司有封駁詔命的權力,所謂“不經質節,何謂之詔?”
所以,雲沐雪與那個皇子都不是關鍵!只不過,沒有那個皇子,事情可以簡單輕鬆許多!而紫蘇卻沒有這麼做,因此纔會有“優柔寡斷”之問。
趙全恭敬而利落地回答:“宣政廳頒旨很快,三司的彈劾奏章都在尚書檯,御史們有自行撤回的打算!”
“爲什麼要撤?”紫蘇輕笑,“內廷處置是一回事,御史彈劾是另一回事!”
趙全躬身回答:“齊相也是這麼回答三司主官的!”
齊朗說:“既爲言官,便當直言是非,糾劾不正!事實之外,其它並非諸位行事之時應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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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說:“皇后娘娘處置了,御史就不能彈劾了嗎?”
王素說:“君道在正,臣道唯忠,陛下之小舉,於天下利害皆莫大矣!”
三位議政大臣發話,三司御史們自然不會再多此一舉地撤回彈章,縱然有些忐忑,卻也理直氣壯——君威亦不能違了倫理綱常!
一時間,最針對雲沐雪的竟是外朝大臣。
尹韞歡在啓祥宮裡聽宮人閒說那些言辭激烈的種種輿論,一直淺笑不語,等到晚上就寢時,才聽親信的何尚宮道:“娘娘似乎對燕妃的事不感興趣。”
她見尹韞歡一整天雖然聽着宮人閒聊,卻沒有什麼太高興的表情。
尹韞歡拍了拍錦被,笑道:“燕妃此次不會有事的!”
“爲何?”何尚宮訝然,竟有了質問的語氣,脫口而出才覺出失態了,連忙跪下,“奴婢惶恐!”
尹韞歡拍了一下牀沿,道:“只有你我二人,無妨的!”頓了頓,等她起身,才道:“你只看朝中輿情沸騰,內宮卻平靜無波便知道了!”
何尚宮低頭思忖,一會兒,又擡頭道:“奴婢覺得太后娘娘對燕妃有孕並不高興。”賞賜並不多,再加上隨後便是皇后有孕,宮中的關注焦點全在長和宮,燕妃的事自然也冷了不少。
尹韞歡卻淡漠地一笑:“娘娘是慈母,只要皇上還有眷戀,燕妃便不會有事,更何況……”尹韞歡笑得冷淡,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說到皇帝的眷戀,何尚宮忍不住皺眉,想說什麼卻終是沒有出口,尹韞歡笑笑,表示知道了,便讓她退下。
寢殿中一片寂靜,重紗籠起的燈盞散出淡淡的光暈。尹韞歡不喜歡黑暗,即使睡覺也要看得到東西的昏暗光亮。
她知道何尚宮想說什麼——“娘娘既然知道這宮中需要皇上的眷戀,爲何不在意呢?”必定是這類的話了。
自從生下皇子,她便從皇帝身旁退開了好幾步,陽玄顥表示過幾次親近,都被她不着痕跡地推開了,她身旁的宮人不無擔心,甚至勸過她好幾次,都被她不深不淺地拒絕了。
皇帝的眷戀嗎?她不需要啊!
陽玄顥有志向,亦想做聖明天子,所以,再多的眷戀也不會讓他舍了責任,更不會舍了國之大利!——看清了這點,她根本不想再要那份眷戀!
一份只會換來心痛的眷戀何必要?
尹韞歡微笑,想到了雲沐雪——天子格外的寵愛到底意味着什麼她似乎還不明瞭,或者是知道了仍然想要?
忽然明白了點什麼,尹韞歡斂了笑容,一臉凝重——還有一種可能,無論如何,她都需要天子的寵愛、眷戀!
那意味着什麼?
尹韞歡暗暗嘆息。
那麼陛下是否知道呢?——應該是知道的!
尹韞歡皺了眉,卻很肯定。
陽玄顥縱然有千種不是,也是在皇宮長大的,受的是帝王的教育,最起碼心機謀算總是清楚的!那麼,雲沐雪又有什麼值得他如此傾情呢?
這般思忖了許久,天色竟矇矇亮了,尹韞歡勉強閉了一會兒眼,剛睡着不久,便該起牀了,卻沒見着何尚宮,正在梳洗時,何尚宮進來了,讓宮人退了幾步,湊到主子耳邊道:“娘娘,昨兒皇上在長和宮大發雷霆呢!”
尹韞歡驚訝地回頭,梳子掉了都沒察覺,連聲道:“皇后娘娘如何?”
“應該沒事!”何尚宮拾起梳子,“奴婢沒聽長和宮召太醫。”
“奇怪!”尹韞歡不解地皺眉,又聽何尚宮道:“聽說最後有急報直送御前,隨後皇上就去了長和宮。不會是皇后娘娘家人在外惹了什麼吧?”
尹韞歡噗地笑了一聲:“皇后娘娘有什麼家人?唯一的弟弟過繼了,兩個老人能出什麼事?”想了想,又道:“別是燕州出事了,陛下藉機發作吧?”
到了晚上,何尚宮陪着尹韞歡回寢殿,低聲笑道:“娘娘早上可真說對了!”
北方三州大旱,皇帝一邊召重臣,一邊對皇后發火:“你還真挑了個好時候罰雲沐雪!乾脆一道旨意讓燕州籍的宮妃都回家算了!”
陽玄顥再笨,接到急報也明白幾分母親的用意了。
鋪天蓋地的彈章已經讓雲沐雪招架不及了,哪有功夫再理那些事,齊朗的主意擺明了就是要對付雲家——燕州的產糧重鎮可都是雲家的勢力的範圍!要糧?不向雲家要,向誰要?
雲家的信按照正規途徑送到景昌宮,雲沐雪卻沒有打開,就拿在手裡,愣愣地發呆。
“娘娘!”尚宮小心地詢問,卻見那封信從雲沐雪的指間滑落,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
“我現在是自身難保,還能保誰?”雲沐雪笑得苦澀。
她自然明白,如果不是再無他法,雲家人怎麼可能出此下策來求她?
她是后妃,不能直言朝政,便是紫蘇也只是通過幾個人掌握朝政,她初來乍到,能有什麼人可用?朝堂上,有皇帝的勢力,有太后的勢力,有世族的勢力,但是,燕州脫離朝廷太久了,一時間,竟沒有人願意爲燕州說話。
燕州軍太驕傲、太孤立,朝中上下從來都將之視爲不安定的因素,能削弱燕州,維持至略的統一與穩定,沒有人會反對,更何況,此舉亦有益民生,便是清流也只會高聲歌頌天子聖明!
“娘娘,晴淑媛娘娘求見!”尚宮聽宮人低聲稟報後,轉臉向雲沐雪通報。
“她來做什麼?”雲沐雪無力地嘆息了一句,“請吧!”她在禁足期,能有人來見她便是福氣,哪裡還能往外推呢?
拾起那封信收入袖中,雲沐雪地斂了顏色,端正地坐好。
晴淑媛依舊端莊溫柔地行了禮,然後對雲沐雪道:“娘娘可知道現在燕州的情況如何?”
“本宮在禁足期間,哪裡能知道?”雲沐雪不願與她談論此事。
晴淑媛卻溫柔地笑了:“娘娘該收到家書了纔是,怎麼會不知道呢?如今燕州人盡皆知,雲家上下背了十多條人命在身,還貪墨了不少軍用糧餉!”
“什麼?”雲沐雪不禁變了臉色,她沒有看信,卻也沒料到事情竟如此嚴重!
人命官司是最容易讓世族敗落的,元寧大律中,別的罪行,世族與寒門的判刑都有輕重之分,唯有傷害與殺人的罪行沒有,相反,世族往往還會被牽連到家門,降爵、除等都是輕的,最重的整個家門都會被削籍——剝奪世族身份。
晴淑媛也露出驚訝之色:“怎麼?娘娘當真不知道?”嘆了口氣,又道:“朝廷有意寬赦東山,對東山叛亂之事進行查證……”話說到這兒,也就該明白了——雲家獨佔東山,手上沾了多少血,雲沐雪應該比她清楚。
雲沐雪的臉色立時蒼白,彷彿還嫌不夠,晴淑媛輕描淡寫地道了一句:“雲信道轉運使全權負責燕州整肅之事,對雲家的處置方案好像已擬好了!”
“這不正合你們的意嗎?”雲沐雪冷嘲地譏諷了一句。
晴淑媛卻正色道:“娘娘這話錯了。當時是爲燕州各家着想;如今這種情況,便是斷腕亦無用,又怎麼談得上合意呢?”
“是嗎?諸位還真是明辨是非啊!”雲沐雪譏笑。
“娘娘若是這樣的想法,臣妾便只能告退了!”晴淑媛冷了臉色,說得淡漠。
雲沐雪沉默了一會兒,終是力持平靜地道:“你們是怎樣的想法?”
燕州……終究只能靠燕州人來幫自己!
“娘娘腹中是皇子吧!”晴淑媛微笑,但是,沒等她再開口,雲沐雪便拍了桌子:“你們想用這個孩子換燕州的平安?”母親的直覺令她不能不敏感地察覺到危險。
“怎麼可能?”晴淑媛微笑,“皇子殿下可是燕州未來的希望呢!”
“以陛下對娘娘的寵愛,若是明白失去母家的護恃,皇子將會如何不安全,想必會不忍心吧?更何況,陛下還賜了那支流蘇步搖給娘娘?”
陽玄顥若無想法,怎麼會賜下那支步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