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意這種東西說白了和念修的概念很像,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更看重的是自身的明悟,你懂便是懂,若是不懂,就算把它放在你面前你一樣是不懂。
比如世人都知曉當年觀藏飛昇時的心境爲世間大善,即願成佛之後度所有世間之人人心向善,無怨懟,無蠻橫,無嗔癡。
又比如楊文鋒知曉殺之極甚至都親身經歷過殺之極的誕生,但是他到如今也僅僅是稍稍能利用一點此間心境,若說完全掌控,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劍意其實和這兩種情況異曲同工,就算你清楚知曉,就算是把最爲無敵的劍意擺在你面前,若是你沒有此間心境,無孕養而親爲之,根本對於武道無任何裨益。
但縱然這些都證明楊文鋒這一指威力對於眼前他面臨的情況是無用之功,卻不見得就是楊文鋒太弱。其實立基不過是剛入武道罷了,在立基時便有殺之極作爲念修,便有飛仙之力爲種,便開始孕養劍意,這些隨便哪種情況都不是一般立基修士能做到的。
他這一劍遞出明明只是對着虛處一劍刺空而已,但是卻乍然迸出一聲轟鳴,宛如平地一聲驚雷炸裂。
這一聲之下讓城門口的百姓爲之心驚,先有仙人從天而降,又有地起天雷,如何讓他們這些人不心生敬畏?
楊文鋒劍指出一劍看起來只是一擊,但其後續卻蘊含一十八道氣勁,層層遞出一層接出一層。但可惜的是隻一層勁力遞出未來得及續上第二層勁力楊文鋒就感覺到了周圍氣機驀然加大了幾分。
噗……他感覺喉頭一甜隨後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只聽得砰的一聲,楊文鋒終於還是抵擋不住被那鋪天蓋地的壓力強行被壓的跪在了地上。
楊文鋒心裡很是惱火,他倒不是覺得失敗或者是被人如此壓制會如何,只是這種深深的無力感讓他有些不甘心。他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之前不主動修行是一種錯誤。
武夫雖蠻狠而難登堂入室,但走到極致未必不能風流而意氣風發。力量,那種壓倒一切的蠻橫力量有的時候就是如此不講道理,即使你再有道理,它就是不管不顧靠着蠻力壓你,你又能如何?
楊文鋒此刻面臨的就是這樣一個問題。即使他自詡胸有溝壑,即使他擁有楊王公子的身份,身後可能有三十萬楊家血甲,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一切都是鏡花水月罷了。
可是有些人就是這樣,縱然後悔,縱然不甘,可卻也是無可奈何。
楊文鋒已然口吐鮮血,單膝跪於地上,他的臉色已經慘白,渾身顫抖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這是立基的威勢嗎?”就在楊文鋒苦苦支撐之時一道身影立在了他的身前。那身影很單薄,身對這樣的壓力他雖然能抗住不倒但是卻也是渾身微微顫抖着,可見他面對這一切並不輕鬆。
雖然如此但是那少年還是努力將手放於腰間的刀柄之上。當他的手握住刀柄的剎那間彷彿所有的壓力對他來說都已煙消雲散。
“每次遇到你這個白癡,都無好事!”楊文鋒只聽到木刀少年輕輕說了這樣一句話,緊接着他渾身的壓力忽然全都消散。
接下來他便看到了木刀少年狠狠一刀斬向那中年男人的背影。這一刀不是很快,似乎被一股力量阻擋,少年刀過頭頂,卻也難以下落。
周圍驀然開始起風,而後少年的木刀周圍竟然開始出現細微的火光和電光,令人驚異的是那明明是一柄木刀,但是卻並未在這種聲勢之下折斷而且繼續緩緩下落。
這一刀在下落的過程中彷彿在蓄勢,隨着它的動作,木刀少年周圍開始是輕風繼而開始狂風涌動,隨後他頭頂的雲也開始劇烈下垂,彷彿蒼天都開始下墜一般。
刀勢落於胸口的時候木刀少年另一隻手終於也落在刀柄之上,這一刻他手中的木刀周圍開始變得扭曲模糊,而後一道數十丈的透明刀光如劃開水波一般向着那羋平斬去。
那一刀出手,剎那間玉陵城外地面一道深壑筆直劃過。與此同時,原本低垂下墜的雲海瞬間消散殆盡,一刀地動雲散,這一刀的風情讓楊文鋒爲之咋舌。
這一刀帶着毀天滅地的威勢徑直斬向那羋平,臨近那人的背影之時那人都沒有任何動作。隨後楊文鋒和木刀眼睜睜看着那刀斬入中年人的背後卻如同泥牛入海一般無聲無息。
“如此年紀便能斬出接近天勢的一刀,難得,當真是難得。可是年輕人,這條路,要走何其難啊!”中年人背對着木刀少年輕聲開口。
“每一刀都是全身精氣神,若有一天真要斬那天機,豈非要將自身置於死地甚至魂飛魄散,聽我一句,活着,總歸是好的啊!”中年人繼續開口說話,此刻楊文鋒身遭的壓力已然消失,不知是被木刀一刀斬散還是中年人做了什麼手腳。
“當年我南楚有白衣可入皇宮而斥楚王,那是何等意氣!今日天淵,百姓人人非聾即啞,可有人敢高呼武王之姓?”羋平緩聲開口,這一刻他依舊是在針對整個玉陵城。伴隨着他的話那兩鬢斑白的中年人伸出雙手在身前一抓而後一按,這一刻玉陵城內所有關於武皇的雕塑畫像悉數破裂毀壞,而後碎成粉末。
“這樣的君主,只可自身爲明月,可曾覺百姓之艱難?既然如此,那便明月落凡塵,從天上下來看看吧!”
這一刻,玉陵城方圓百里之內的天空驟然變暗,如同夜幕突然降臨。而後隨着羋平遙遙一指,在他所望的方位驀然出現一輪明月。
明月掛於玉陵城上方正中央的位置,其下方正是天淵皇宮之所。此刻那輪明月驟然光芒萬丈,顯現出如同彗星墜落的光芒。
明月照玉陵,清泉石上流,可惜的是沒有雅緻而寧靜,多了幾分蕭瑟淒涼。此刻玉陵城外原本平靜的護城河水波浪翻滾如同沸水,而全城上到鐵騎兇獸下到雞犬鳥蟲全都瑟瑟發抖彷彿感覺到了末日一般。
那輪明月就這樣緩緩下墜,整個皇宮都處於這輪明月之下,似乎用不了多久那輪明月就將徑直落於玉陵之中,一月激起千層浪。
看到眼前這一幕楊文鋒不禁血脈噴張,這他孃的哪裡是一介武夫,這一人就足矣抵得上千軍萬馬,這樣的手段又豈是普通人多就可以抵擋的了得?在感嘆這羋平逆天的手段之外楊文鋒還有些疑惑。
“不應該啊,這情況有些不太對勁,對了,這羋平這樣的手段是不是可以稱得上天下第一了。”楊文鋒一面感慨一面扭頭問身旁的木刀少年。他雖然自認爲對這修道已然瞭解不少,但那事實上只是理論上的瞭解,真正的修道風采他其實是未曾見過幾次的。
就算是他爹是武道超一品高手,就算是他親眼見過楊王開天門,見過那夢中的一劍斬天龍和一刀斷滄瀾,但是這些都像是做夢一般不怎麼真切,遠不如此刻這一人想要戰一城來的震撼。
“雖然他很強,但是卻不如天機,若是拼死一戰,你爹也不一定會輸於他!”木刀少年認真的盯着眼前這近乎於天神的手段喃喃開口道。
“我說木刀,你確定?這種手段還算不上天下第一,這他孃的都把月亮從天上弄下來了啊!”楊文鋒還是有些不太確信的道。
聽到楊文鋒的話木刀少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對其懷疑有些不滿:“引動天地異像,說到底還是自身氣機和道術借這方天地完成的,頂多算的上是借,或許他已經超越一品境界,但是想要做這天下第一可是要困難太多太多啊!”
“既然是這樣,那現在的情況就更不對了,玉陵城那武家難道沒有一位拿得出手的高手了?就這樣讓他在這裡胡作非爲?”這纔是楊文鋒想要問出的重點,如若這羋平如今已天下無敵那這樣做無人阻擋那也算牽強可說,可要知道就算是已經無敵百年的天機也從未做過這樣瘋狂的舉動,也不曾讓如今這樣強勢的天淵無語過,何況聽木刀的話這羋平的手段雖然可怕但卻非無敵,既然如此那天淵武家會忍讓如此之久倒真是有些說不過去。
“哼,無非就是一些算計,依我看這羋平這一戰也不是單純的出氣,朝堂之人,從來活的都不痛快。”
聽到木刀這話楊文鋒倒是很贊成的點了點頭,或許楊繼也是這樣不痛快的人,若他生於江湖而未入朝堂或許如今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天空那輪明月依舊帶着勢不可擋的態勢向着皇宮下墜,起初只是墜落,慢慢的,在羋平的揮手之間下墜的速度驟然加快,近乎於是砸了。
“明月出天山,長風幾萬裡,如今有明月落於玉陵之下,豈能無風?”如此爽朗的一笑,而後那一襲白衣語氣疏闊而壯麗,他朗聲開口吐出二字:“風起!”
隨着羋平吐出風起二字,他雙臂招展彷彿憑虛御風,而後平底起波瀾,起先不過寥寥幾縷清風,但不過片刻便大風呼嘯,而後層層如刀般向着玉陵城中席捲而去。
古人有云有大神通者通常一語成讖,可另天地爲之動容,如今這羋平,豈非已經是那一語成讖的天上神仙?
此刻那一輪當空明月幾乎已然要砸於玉陵皇宮之內,這時得玉陵城內所有的百姓都如墜深淵,他們可以清楚的看到頭頂那光芒萬丈但是卻帶着末日般氣息的明月即將落在他們身上,烏雲滾滾而動,雷聲轟鳴而起,夾帶着一輪無可阻擋的明月要將他們捲入毀滅之中。
哭聲,大喊聲,跪地祈禱聲,哀鳴聲,聲聲從那城中傳出,這一刻無比繁華無比奢華的天淵國度彷彿即將變爲人間地獄,而這一切只是一個人,一個本該墜河自盡的亡國之人所造成的。
“他當真是要毀了這玉陵,該死,難不成武家當真就要放任不管這一切?”看到眼前幾乎已經要將這玉陵毀去的光景楊文鋒咬着嘴脣有些氣結,要知道他並不是擔心城中的武家,而是擔心他楊家那些他關心的人和這滿城的無辜百姓。
反觀身側的木刀少年,自出了先前的一刀之後他便再沒有動作,全程都是在觀察羋平的出手,不知是眼前這一切當真在他心裡和他無關還是他覺得自己對於這一切也無能爲力。
就在那明月已然接近玉陵上空之時,從玉陵或許是說從皇宮的某個方位忽然爆發出九道粗壯如百年老樹的光柱。這九道光柱轟然從地下轟向空中的那輪明月,若是仔細看可以看出那九道光柱之中由有一道光柱中有一條龍影驀然而現,發出一聲龍吟而出;有一道光柱中有飛凰展翅而過撞向天空;其餘幾道有些裡面有人影重重憑虛御風,有些裡面電閃雷鳴如開天劈地,這些光影都在這九道光柱之中一顯而現而後全都又融入這光柱之中,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和空中的那輪明月撞在了一起。
明月與光柱轟然而撞,並沒有發生那種想象中天崩地裂而地動山搖的景象,一切都像是水月無聲,兩者相撞或者說是還沒有撞在一起的時候空中那輪明月就已然悄然解體,以至於那光柱撞上去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發生便也隨之而消失。這浩大的光景如同一場兒戲,只留下了滿城百姓的心有餘悸。
“清風有用,自可翻書育人,若是用來殺人,倒是有些落於下乘了!”百丈之前那意氣風發的長者灑然一笑而後輕輕向前揮了揮衣袖,隨着他的動作原本那烈烈如刀席捲而出的罡風也瞬間煙消雲散,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此刻從場中的楊文鋒到滿城百姓甚至到一直默不作聲的武家皇宮之中都不知道這羋平到底是在做些什麼,沒人知曉爲什麼他不惜耗費自身如此氣機引動出這樣威震天下的大場面卻這樣虎頭蛇尾般草草收尾,如同是惡作劇一般。
其實他羋平倒不是不想用這玉陵城狠狠發泄一番,只不過這玉陵城不只是武家和滅他南楚的那些人,還有這滿城無辜的百姓。他羋平親眼見過戰國之時的遍地狼煙,見過滿城百姓顛沛流離;甚至親眼見到過南楚都城被滅國時鄞都的慘狀,他如今又怎麼會拿這玉陵百姓來出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