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鵬飛偷偷瞟了不遠處的段昱一眼，一直在旁邊冷眼看着，臉上完全看不出喜怒，這讓他越發感覺心裡沒底了，頭上冷汗都冒出來了。
這個時候邱鵬飛也沒什麼好辦法了，廠裡的財政狀況他比誰清楚，廠財務賬上的流動資金不過幾百萬，那是用來付材料預付款的，絕不能動，遼原重工已經欠了材料供應商不少錢，已經沒有供應商願意賒賬給遼原重工，再不付款就只能全面停產了，而且這幾百萬也遠遠不夠付拖欠的員工工資，他只能效仿曹操讓職工們望梅止渴了，就大聲喊話道：“同志們，大家的心情我理解，廠裡的情況大家也都清楚，現在正是我們廠最困難的時候，我們只有同舟共濟，才能共渡難關，我們馬上就要上馬新項目，很快就能扭虧爲盈，到時候我不但給大家發工資，還要給大家發獎金......”。
但是此時工人們的情緒也越來越激動，現在的羣衆仇官心理都挺重，羣情激動之下，自然沒人聽得進邱鵬飛的話了，說話也不那麼好聽了，“少在這裡忽悠我們了，工資都發不出來了，還上什麼狗屁新項目！......”。
“就是，老瞎折騰什麼，之前說轉型搞什麼輕卡項目，還要我們內部搞集資，搞什麼狗屁員工持股，還忽悠我們說有分紅呢，結果呢，影子都沒看到！這麼多錢到哪裡去了，鬼知道到底是賠了還是進了某些人的口袋了呢！......”。
“要我說咱們這破廠算是沒戲了，乾脆倒閉算了，給我們買斷工齡，我們拿着錢到南方做生意去，沒準還發了呢，我們家隔壁二狗子不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嗎，廠子倒閉，一次性補了十幾萬，他拿着錢上南邊一倒騰，現在都賺好幾百萬了！......”。
............
邱鵬飛是從遼原重汽基層一步步幹到公司負責人的，對這個廠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工人的話像到底刀子一樣刺在他的心上，突然大吼一聲：“夠了！我承認我邱鵬飛無能，沒能把廠子經營好，對不起大家，大家如果有更好的人選，能夠讓我們廠扭虧爲盈，我隨時可以退位讓賢！......”。
“但是我們遼原重汽絕不能垮！這個廠是我們的父輩用辛勤的汗水建起來的，如果在我們手上倒閉了，我們有何面目去面對他們！......”。
邱鵬飛越說越激動，指着前排剛纔鬧得最兇的幾個青年工人道：“你是叫趙四吧，你們家三代都是我們廠的工人，你爺爺還是我們廠的勞模，你去問問你爺爺，他願意我們廠倒閉嗎？！......”。
“還有你，你是叫劉大壯吧，你爸爸劉紅兵爲了咱們廠勞累成疾，他卻一直瞞着廠裡，最後是犧牲在崗位上的，你說咱們廠要是倒閉了，他在九泉之下能安息嗎？！......”。
............
工人們從沒見邱鵬飛發這麼大的火，也都愣住了，吵吵嚷嚷的現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那幾個帶隊的分廠廠長都是邱鵬飛器重的得力干將，都非常清楚他爲這個廠付出了多少，也激動地指着前排剛纔鬧得最兇的幾個青年工人怒罵道：“趙四，你這grd忘了你當初是怎麼進的廠啊，你進廠的時候咱們廠效益正是好的時候，多少人打破頭想進我們咱們廠，市裡省裡的領導寫條子打招呼的不知道有多少，哪裡輪得到你小子頭上，是邱總頂着壓力硬沒讓人把你從招工名單上擠掉，要是你爺爺知道你敢跟邱總頂牛，看你爺爺會不會打斷你的狗腿！......”。
“劉大壯，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吧，你爸當時病倒在車間裡，邱總比誰都急，親自揹着你爸送到醫院裡搶救，診斷是肝癌晚期，治療費得好幾十萬，你爸怕給廠裡添負擔不肯治了，可邱總說不行，只要有一線希望就得治，當時廠財務賬上沒錢，邱總把他的專車賣了籌錢給你爸治病，雖說最後人沒救過來，可邱總對你們家還是夠意思吧，這些你都忘了？！......”。
............
被數落到的那幾名青年工人都慚愧地低下了頭，其他的工人們也想起了邱鵬飛平時對他們的好，全都不做聲了，有些年紀大對廠子感情深的老工人還幫着做工作，“邱總讓我們回去我們就回去吧，要是我們連邱總都不相信了，還能相信誰呢......”。
段昱一直在旁邊冷眼看着沒有說話，他早已看出蹊蹺來了，省領導出行的行程是保密的，頂多通知到廠領導這一層，他最不喜歡下去調研的時候下面的人揹着他搞小動作，所以開始的時候他心裡的確對邱鵬飛有些惱怒，不過看到這裡他對邱鵬飛的印象又好轉了，從那幾個分廠廠長對那幾個鬧得最兇的青年工人的數落可以看出邱鵬飛爲人還是很清正的，在工人們心中也很有威信，而他能隨口叫出工人們的名字更說明他平時工作還是很腳踏實地的。
這時工人們已經做通了思想工作準備散去了，段昱卻突然站了出來，朝工人們揮揮手道：“同志們，等一等，我問你們幾個問題？......”。
這下工人們都愣住了，這一般的領導遇到這種羣體事件都是躲都躲不及，這位新省長倒好，還主動往前面湊，就都停住腳步好奇地望向段昱。
一旁的邱鵬飛卻是暗暗叫苦不迭，這好不容易纔做通了工人們的思想工作，段昱卻把本來已經準備離開的工人們叫住了，這要是再鬧起來可怎麼辦啊？
邱鵬飛還不是最急的，最急的是跟在段昱身後的劉啓旺，劉啓旺對遼原重汽的情況也是有所瞭解的，這就是個無底洞啊，別的不說，每個月僅工資就要花好幾千萬，而且遼原省像遼原重汽這種狀況的大型國企還有好多家，要是撥錢給了遼原重汽，別的企業肯定也會鬧，雖說現在省財政有錢了，可也經不起這樣花啊，段昱自己還說要把錢花在刀刃了，可看段昱現在這態度卻像是準備把這些個大麻煩往自己身上攬，這不是自找麻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