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月起,花想容和小吉一家六口圍坐在一張並算不上大的木桌邊吃飯。
小孩兒們一邊夾着肉片往嘴裡塞,一邊笑着含糊不清地對小吉娘說:“娘,這肉真好吃,咱們以後,能天天吃肉麼?”
聽了小孩子的話,小吉娘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坐在小吉身邊的花想容。
隨後,她用筷子打了一下那孩子的筷子,低聲訓導:“客人都還沒吃,你們怎麼這麼沒規矩?”
孩子原是滿面堆笑,此時被訓斥,皆是眼巴巴地望着盛肉的盆盤,不敢再擅自動筷。
見狀,花想容爽朗地笑了,她撫着身邊孩子的頭頂說:“只要你們不惹孃親和小吉恩人,時常吃些肉還是不難的。”
“漂亮姐姐,你說的是真的麼?”那孩子懷着希冀的目光望着花想容。
她重重地點點頭,終於由心而外地明白了小吉的“愛財如命”。換位想一想,如果她和小吉是一種處境,恐怕遇到能賺錢的機會,她該會比小吉更不顧顏面云云吧?
小吉家很小,只有兩個房間。
原本,小吉和娘是一人帶兩個孩子睡的。現在花想容來了,小吉娘很有禮數地帶着孩子們去另一個房間睡。雖然屋子不大,但孩子們知道是因爲這個新姐姐來了,他們纔有肉吃,所以也並不介意睡得擠一點兒。
月明星稀,晚風輕輕拂向窗內的兩個姑娘。風吹在臉上很涼爽,又有些癢癢的,兩個姑娘相對不言,卻因此笑了起來。
“我原以爲,姑娘傻傻的,還擔心自己的銀子沒處去要。”小吉先打破靜默的氣氛,低語着。
“我要是不傻,也不會聽了你的話,還去看那個守城兵。”她打趣小吉。
由此,二人又靜默了。
不一會兒,小吉側目看向她,好奇地問:
“其實,你到底爲什麼來這裡?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姑娘,應該被長輩寵在手心裡,寸步不離纔對。哎?別和我說那些爹爹娶了小老婆的謊話,像我爹那種沒良心的男人,這世上大約也沒幾個了。”
第一次地,被人當面拆穿了謊言,花想容沒有覺得那裡不自在。
她淺笑着望了一下幽藍夜空中的明月,忽然覺得不用追月亮很輕鬆:“我爹爹確實是個好男人,他對我孃親也很好。”
自然,花想容說得“爹孃”是指花甲夫婦。
“我就說嘛……”
“可是他們都死了。”
“額…你有騙人!”
“騙你做什麼?不用還銀子麼?我最親的人,現在就只剩下外婆。”
花想容的話說到這裡,小吉不知自己該不該說話。因爲她看見花想容的深情,完全不像是在說謊。也許是她生活的太窘困,從沒想過,有錢人也有他們的難過。
“哎呀,別說這些啦!說說你吧,你來這個‘鬼地方’幹什麼?”小吉不忍看見她落寞的樣子,選擇轉移話鋒。
“我?我來找一些丟掉的東西。大家都說,只要花得起大價錢,在這碧山古丘城,就沒有追不回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眼神純粹地問小吉。
聞言,小吉愣了一下,隨後有些感傷地低下頭。
“如果真的是那樣就好了,我寧願拼命地賺錢,也要追回疼愛我們的父親。也不會失去那個,最疼愛我我們、什麼事都替我們扛的姐姐。”
“你還有個姐姐?”
花想容沒想到,自己一不小心勾起了小吉的傷心事,不由得坐起身,想要開解一下這個一心爲家的小姑娘。
“骨碌”晶瑩的碧珠滑入她的衣袖,花想容想要去見撿起來,卻被小吉眼疾手快地搶險拾起。
“啪嗒!啪嗒!”兩手捧着碧珠,小吉的眼眶中,豆大的淚珠打溼了她膝上的被子。
小吉雙手顫顫巍巍地捧着碧珠送到花想容面前,半明半昧地問:“這珠子真漂亮,姑娘是在哪兒得來的?”
接過碧珠,花想容心中突然出現一個念頭,她攥緊碧珠輕輕說:“這個呀!我在路上一個人送給我的。我見它很漂亮,就收下了。”
小吉聽了有些失望,她微微低頭:“是嘛?確實很好看。”
見到她這樣的表情,花想容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沒來由地,她驀然問小吉:“對了小吉,我姓花,還不知道你姓什麼呢?”
小吉聽見她自報家門,這才擡頭遂而說着:“我?我姓柳。”
果然!!!
花想容左手將碧珠攥的更緊,她心下揣度着:小吉姓柳,柳姐姐也是。小吉說自己有個敬愛的好姐姐,可是柳姐姐卻對自己的家人恨之入骨,讓她有機會可以取而代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吉母女幾個,不太像是那種狠毒之人啊!
“小吉,我看你很喜歡這個珠子,不如送給你吧!”她試探地問。
聞言,小吉趕緊搖手。
不但如此,她還在枕邊的一個小格子裡取出個盒子來,向着母親所在的房間望了望,沒聽見有什麼動靜,纔打開那隻盒子。
“咦?一模一樣的?原來小吉也有這樣好看的東西?”花想容見到另外一顆碧珠,不禁假裝詫異。
“不,我這顆,應該比姑娘的小。”小吉搖頭,並將盒子湊近花想容的手,與其比對。
真如小吉的話一般,她盒子裡的碧珠,比花想容手裡的下了一圈。
“這個珠子還分大小?”花想容繼續驚異。
終於,她的話彷彿觸動了小吉心中最脆弱的那根神經,晶瑩的淚水不停地從她的眼眶調出來。
到了最後,她幾乎是抽噎卻忍住哭聲地對花想容訴說着:“如果…如果…不出所料,這個珠子,應當就是我姐姐‘離開’我們和孃的時候,‘帶走’的最後一件東西。到底…到底是誰將它賣給姑娘?那一千多兩銀子小吉不要了,姑娘出城之後,能把這珠子給我麼?”
“可是,賣我珠子的是個姐姐。你不說我還沒覺得,這麼一看,她的眉眼和你還真有四五分像。”她原本只是想知道更多。
卻不料,小吉激動地跪起身,剛纔視作珍寶的小盒子甚至脫了手。
她雙手扶住花想容兩肩,激動地忘了壓低聲調,喜極而泣道:“你說什麼?你說我姐姐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