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米德加海業提前開香檳嗨翻天的時候，夜氏銀行裡的氣氛就顯得有些沉重。
地底125層的電梯亮起。
漂浮在六邊形房間中心的[微縮屏障家園]已經變回色彩瑰麗的蔚藍圓球，被反重力裝置託舉浮在半空，微微旋轉。
房間中湛藍的虛幻火焰已經消散，賽琳族七位長老們回到賽琳族自己建造的‘靈柩’中，偌大房間只留下夜清歡和副總裁修克爾兩個人的呼吸聲迴盪。
夜清歡半倚在鎏金紋路的王座上，病懨懨的氣質又濃重幾分，就連嘴脣都是病態的白中泛紫。
她睫毛微動，秀氣的柳眉微微蹙起，彷彿在默默承受身體內部出現的病痛。
修克爾侍立在旁邊，眼中滿是擔心。
“大小姐，你的身體狀況進一步惡化了。”
夜清歡沒有回話，而是隔了好一會，嬌嫩的臉蛋終於略微顯現出些許紅潤色澤。
這時候，她才生出幾分力氣，勉強從王座上站起。
修克爾趕緊伸手扶住她，就像心疼孫女的爺爺。
夜清歡站穩，低咳兩聲，然後鬆開修克爾的手臂，輕聲說道：
“不礙事。”
“賽琳一族的耐心越來越差，如果契約屬實，您的壽命還剩餘二十八天。”修克爾低聲道，“現代醫學檢測不出病變原理，您的器官在不正常衰弱，賽琳族的技術遠超我們的理解範圍。”
“所以大小姐，我們要和賽琳族的長老們談談條件，修改契約期限或更換契約者。您的朋友也催促您儘快留下意識備份，她似乎有辦法爲您更換一具身體。”
夜清歡沒有理會修克爾的話，而是慢悠悠將遮住臉頰的髮梢挽過耳後。
賽琳一族與夜氏銀行達成合作，雙方通過什麼保證？又通過什麼相互信任？
利益承諾還是商業合同？
當然都不是，而是合作者的生命。
賽琳一族願意將作爲家園與聖地的[微縮屏障家園]開放，拿給夜氏銀行作爲商業項目去運營，必然提出了苛刻條件。
夜氏銀行要在三個地球年的時限內，替賽琳一族找回散落的剩餘三個組件，重組‘微縮銀河’。
期間賽琳一族會全力配合夜氏銀行，但也要得到保證。
這個保證，就是夜清歡與賽琳的長老們以自己生命作爲押注簽訂的契約。
契約確定，長老們纔會全力支持她。
三年前夜氏銀行的情況比如今靈光天能源還要糟，是‘綠洲視界’橫空出世救活了這家古老金融巨企。
而這個頂級項目幾乎握在夜清歡一人手裡。
正是因爲如此，她才能從夜氏銀行中地位低微、拿出去聯姻都沒人要的支脈小透明，短短三年內走到夜氏銀行權力中心。
不過命運饋贈，早就在暗中標註好價格。
現在已經到夜清歡兌現承諾，支付代價的時候。
她慢慢朝王座不遠處的電梯踱步，一步三晃，彷彿風吹過就能將她吹倒。
夜清歡看上去卻沒有任何擔憂或懼怕的神色，只是問道：
“下城區本輪衝突裡，我們一個組件都沒拿到？”
不僅付羲盯着下城區，早在陸赧笙與共創社衝突開始時，夜氏銀行也敏銳發現機會，在其中推波助瀾。
相當於搭了付羲的順風車，夜氏銀行在幕後也有許多動作，比如找到其他三個‘微縮銀河’組件持有者。
修克爾搖搖頭：
“[微縮奇點]持有者與攜帶[微縮維度]的羅永康有過短暫會面，米德加海業也介入其中。不過後面有黃雀，羅永康被人帶走了，不知道是誰，米德加海業從羅永康手裡拿到了科技備份。”
夜清歡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嗤笑：
“這就是他們今天發來照會的底氣？不服從他們，就要從靈光天能源裡被踢出局？”
“米德加海業看起來不知曉‘微縮銀河’存在。”
修克爾繼續往下說道：
“他們盯上羅永康，只因爲他是前靈光天能源氣態行星採集裝置總工程師。”
夜清歡點點頭，半邊身子倚在電梯透明的邊牆上，嬌嫩嘴脣微顫，樣子我見猶憐。
她眼睛半閉半睜，聲音的很小：
“[微縮奇點]持有者呢？”
修爾克沉默，表情很屈辱：
“神秘失蹤了。”
“失蹤？”夜清歡疑惑睜開眼。
“一種特殊的量子傳送技術，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將其帶走，我們的人甚至沒有出手機會。”修克爾回答。
說完這句話，兩人陷入短暫沉寂，只剩下微弱的電梯運行聲。
電梯緩緩停穩，門朝兩側劃開，夜清歡慢慢走出去。
期間修克爾想來扶她，卻被後者拒絕。
她似乎倔強想證明自己的身體狀況沒有那麼糟。
十幾米的距離走了兩分鐘，最後坐到一張樸素辦公桌後的椅子上。
“你盡力了，修克爾，不必自責。”
夜清歡額頭後仰緊靠椅背，才慢慢緩過口氣說道。
“大小姐…”
修克爾張了張嘴，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夜清歡說的沒錯，整個夜氏銀行都盡力了。
他們是一家做金融投資的銀行，後又轉向互聯網服務產業，相比米德加海業和重生軍用那樣的製造業巨頭，夜氏銀行的護城河更多是依賴龐雜的持股數量構建隱形商業聯盟。
簡單解釋，就是賽博時代的縱橫家，依靠拉幫結派、相互制衡來保證公司延續。
也正因如此，他們能動用的實體武裝力量遠遠比不上那些製造業友商。
能在偌大玫瑰城中避開其他友商耳目，同時精準鎖定‘微縮銀河’另外三大組件的持有者，已經非常難得。
若非因爲意外，他們起碼能抓到[微縮奇點]持有者。
銀行大樓最高層的私人辦公室，檢測到主人歸來後已經自動開啓智能調節，將房間溫度溼度等各項指標調節到最優。
尋常藥物對夜清歡沒用，她只能靠屏蔽神經感官的注射劑飲鴆止渴。
仔細看的話，白皙如綢緞般的小臂之上，已經有一排針眼。
她狀態好了許多，這時才繼續向修克爾開口：
“還有最後一個，[微縮擾動場]的下落你沒說。”
修克爾聽到話語，馬上斟酌回答道：
“事實上，[微縮擾動場]的位置我們已經確定了，只是……”
“只是它落在一個麻煩的人手上？”
夜清歡猜到修克爾沒說的後半句。
修克爾點頭，緩緩道來：“重生軍用，付羲。”
呼吸似乎都停滯幾秒，片刻後夜清歡忽然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還真是個麻煩的人！”
她用手背抹去眼角笑出的淚滴。
“這麼說之前說過秘密調查[微縮擾動場]的勢力就是重生軍用？你覺得他對‘微縮銀河’知道多少。”
“抱歉，大小姐，我不確定。”
修克爾就笑不出來，只好儘可能保持溫和回答道：
“我們目前最好的選擇，就是和他聊聊，通過利益交換把[微縮擾動場]拿到手。”
“你覺得他知道‘微縮銀河’的珍貴後，會接受我們的利益交換？”
“我不確定，但總要試一試。”
修克爾老邁的臉上皺紋都全部繃緊，他嚴肅道：
“靈光天能源的鬥爭表面局勢已經明朗，米德加海業佔據優勢，不過我們還有一張提前埋好的底牌。靈光天能源對他很重要，若付羲不想讓靈光天能源落入競爭對手手裡，我們就有談判的機會。”
“你從什麼地方認爲靈光天能源對他很重要？”
“靈光天能源的商業利益不容小覷，若能源供應完全自給自足，重生軍用會更上一層樓。”
修克爾不假思索答道。
而且說完這段話之後，他停頓片刻，猶豫後繼續補充：“還有上次會議時，他身邊帶着的女孩。”
“那個女孩有靈光天能源正統繼承權，很多人都認爲她只是付羲推出來爭奪地盤的工具。不過我從他們對視的目光中看出其他內容，付羲看女孩的眼神裡有溫情，與十幾年前老爺看夫人的眼神一樣。”
修克爾很老了，年紀比夜清歡父母都要大。
或者說，兩人就是在修克爾見證下結爲夫婦，對這個老人而言，他們兩人有着非同尋常意義。
“溫情…嗎？”
聽到這樣的回答，夜清歡眼底反而出現一抹少見的懷念，隨即變成冷酷。
“你被他騙了，修克爾，他看所有女人都是那種眼神。”
修克爾一愣，沒想到大小姐居然會說出這麼一句話。
不過夜清歡沒有給他解釋的意思，反倒努力直起身子來，雙手放在桌上：
“不過，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和他聊聊。去嘗試能不能滿足他的胃口，交換到[微縮擾動場]。”
修克爾單手撫胸鞠躬附和道：
“只要能拿到組件，一切就都值得。”
有了‘微縮銀河’組件，他們就有繼續與賽琳族談條件的籌碼，夜清歡的身體狀況也會好轉。
他直起身，急忙想要往外走：“那麼我這就以夜氏銀行的名義，向重生軍用發出邀請。”
“不用！”
夜清歡的話阻止了他，後者晃了晃手中的小巧手持個人終端：
“半個小時前，他已經主動聯繫我，想和我單獨聊聊。”
修克爾不可思議：
“那是大小姐您的私人通訊號碼！您什麼時候與他交換的聯繫方式？”
“不知道，也許是學生時代。”
夜清歡回答的語氣中多了一分譏諷，像是在譏諷自己。
“總而言之，我準備赴約，你去幫我準備吧，修克爾。”
頭髮已經花白的副總裁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病弱卻倔強的女孩幾秒，最終低下頭轉身離開。
“我明白了，大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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