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燈幽幽的輪轉,她目不轉睛的看。
他三番兩次的救她,她幾次三番的想要逃走,那些時光,那些剪影,都一一印在了蘆葦之上。
她跳踏歌舞時他動心動情,還有芙蓉花兒,還有那霸王別姬,還有那子時到時滿天的煙火,她心裡忍不住輕嘆,原來兩個人之間已經有了這麼多,點點滴滴存在心裡,這都是不可能抹去的,她心裡頭高興的,是原來他不只是喜歡自己,還因爲他將那些事情都藏在了心裡……
不知不覺,竟已走了這麼遠,陷了這麼多。
遠山如夢,簫聲如幻,蘆葦深處,所奏踏歌曲,她聽在耳中,心中也是感概萬千。
夏侯懿端坐在她身側,見她目不轉睛的看的入神,薄脣微微勾起,噙了滿眼的笑,他就知道她會喜歡的,只是見她眸光淚光盈盈,眼下還有溼痕,不由得一嘆,攬她入懷,溫熱的指尖替她抹去眼淚:“本來做這些都是要你高興,怎麼又惹的你哭起來?”15252612
他把鎏金手爐擱在膝上,過來替她抹淚,原本溫涼的指尖這會兒帶着燙熱的溫暖,劃過她的臉頰,讓她心頭一熱,淚意稍稍褪去一些,窩在他懷裡,哽咽道:“我就是很高興啊……這個花燈真好看,比那些水燈還要好看。”
聽了這話,他忍不住嗤笑一聲:“往常聽人言,都說女人都是水做的,如今我纔算是真正見到了,這高興了也是哭,生氣了也是哭,不高興了還是哭,真是不知道,你哪有那麼多眼淚流的?”
聽出他話中調笑之意,竇雅採哼了一聲:“女人愛哭又咋樣?你還是要乖乖的哄,再說了,你這輩子就沒哭過?人一生下來,呱呱墜地之時,就會大哭,出息之間隔了一輩子,悲鳴上輩子嚥氣離這輩子吐氣之間隔的太久,所以說啊,哭只是一件尋常事罷了。”
人有七情六慾,七情六慾雖然傷身,可是興之所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尋常事?”
她本是隨意言語一句,卻不想夏侯懿聽了,眉心微動,眸底漸漸染上了涼意,“那還真是隨意呢……”
他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隨心而爲,情緒外露,讓人一眼看破自己心思,他早在十五歲時就知道,生計艱難,世道險惡,豈能如此心機淺薄?馬馬忍到子。
他的聲音很輕,她雖在他懷中,卻因爲心情激盪而沒有聽清他的低喃,只覺得他好似一下子沉斂了下去,不由得追問:“懿,你在說什麼?”
他身子微微一僵,在她這話之後,他傾覆出來的寒意漸漸又斂了回去,眸光一掃,忽而添了幾抹亮光,望着那湖水輕聲笑道:“好了,都出來了,雅兒,你快看看!”
竇雅採不知何故,眸光凌空便掠到了那湖水之上,只見那原本平靜的猶如鏡面的湖水裡忽而多了很多很多遊動的亮點,遠遠的好多亮點在遊動,就連他們小船的跟前,也有不少,她心裡頭好奇,忙趴在船側細看,那些遊動的小亮點竟都是些小小的類似於紅鯉的小魚。
小小的魚兒,紅色的魚身,輕輕的散發着淺淡的銀光,在湖水之中游動,水動光影盪漾,不少小魚兒都貼着小船輕輕遊動,竇雅採趴在船舷看的捨不得移開視線。
“懿!這是哪裡來的?它們怎麼會發光的呀?這又不是你派人弄的?”
隨着遊動的亮點在增加,這一片幽湖都在閃閃放着熒光,襯的那湖水熒光卓然,這一下,竇雅採真的覺得自己像是在仙境之中了,心裡不由得感嘆,怎麼會有這麼美的地方呢?
夏侯懿的眸光也落在那些散着銀光的小魚兒身上,聽了她驚歎的話,不由得笑起來:“這是烏蘭湖裡特有的一種魚,我也不知它們叫什麼名字,當地人叫它們螢火魚,你瞧它們不是跟螢火蟲一個樣嘛,都會閃閃發亮,只是這種魚不愛出來,只喜歡在湖底遊蕩,那年冬夜我和金樑在烏蘭湖邊喝酒,他不小心打翻酒罈子,玉髓酒全都傾倒在湖裡了,也不知是酒醉了魚兒,還是這些魚喜歡喝酒,待那些酒都浸透湖水之後,這些魚兒就全都歡快的游出來了,那樣的景色可真是很美呢,不過,這事兒我沒告訴別人,也不知別人知不知道,只是我煩心的時候,會買一罈酒到這湖邊來倒下去,瞧瞧這些魚游來游去的模樣,也就高興了。”
她聽了忍不住笑起來,用手逗弄了一下那些在船邊遊動的螢火魚:“你可真是夠壞的,自己煩心,倒是用酒來折騰這些魚兒!”
“怎麼是折騰呢?說不定它們也喜歡喝酒啊,只是在漠北的日子不長,過了一個冬天便換防了,我也就走了,這些年再沒回來過,也不知這些年有沒有人再給它們喝酒?今日重回這裡,帶你過來,就想讓你看看這樣的美景,也只想再跟你一起看一遍。”
他上一次還是跟金樑一起在漠北的,那時年月,是他最艱辛的一段日子,都是金樑陪着他一起過的,如今想起金樑來,眸光不由得沉斂下來,帶了幾分冷意。
竇雅採逗弄了一回螢火魚,聽了他這些話,又笑起來,轉頭噙笑本待說幾句的,結果一眼看見他沉下來的眉眼,略微一怔,心念一動,想到他是舊地重遊,這裡大概勾起了他的許多回憶,既是回憶,自然也是有好有壞的,美好的回憶自然是這些景色,傷心的回憶,自然指的是物是人非,她聽桑枝說過,他與金樑是少年兄弟,如今看見這些,怎麼能叫他不想起金樑呢?
微微抿脣,一手抓住他的手,輕聲道:“你是想起了金樑難過麼?”
金樑傷重不治一回來就死了,她雖未曾見過這個人,卻知失去至交兄弟的痛苦,他心裡的感觸,她也能猜到一二分的。
夏侯懿的眸光沉了沉,幽深的眸光落在那幽幽轉動的走馬燈上:“嗯。”
他這般坦誠的應了一聲,倒弄的竇雅採語塞怔住了,她安慰桑枝時振振有詞,說的桑枝回心轉意不再尋死,可如今面對正在難過的他,倒不知該如何安慰了,只覺心頭微亂,關切之下,千言萬語涌到嘴邊,也不知哪句先出口,一時急的一頭熱汗,把抱在手裡的手爐都擱在一邊了。
夏侯懿一轉頭,便瞧見她這個模樣,微微一愣,眸中復又光華流轉:“我沒事。”
幽眸滴帶着幾分笑意,伸手摸摸她的臉頰,又笑道,“快些看燈吧,一會兒燈燭燒盡,這燈也就沒得看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竇雅採忙又轉頭去看那些映在蘆葦之上的光影,其實走馬燈轉一輪,她都看了好些遍了,可是怎麼也看不膩,看的心頭歡喜,又覺得今夜他的禮物實在太貼心,眉梢眼角又掛上了笑。
夏侯懿見那燈中燭火將要燃盡,光影也暗淡了許多,湖中酒香也漸漸淡了,便知那些螢火魚一會兒也會離去,重新潛回湖底的不再冒泡了,不過看見她臉上的笑意,知道今夜她過的高興,心頭那一絲感傷便也漸漸消散了,心下怡然,便也學着她方纔的模樣,仰躺在小船上,仰頭看那雪花飛揚。
“雅兒。”
隔了半晌,他輕輕喚她的名。
“嗯?幹嘛?”
她的聲音裡頭略微帶了一些失望,走馬燈的燭火燃盡了,燈也不轉了,光影隨之消散,還有那些螢火魚,酒香越來越淡,於是螢火魚都漸漸又潛回了湖底,一片夢幻的湖光山色又歸於靜默無聲的冬夜雪景。
直等到最後一條螢火魚也潛回了湖底,她又望了一回,覺得坐的累了,便與他並肩躺在小船上,放下紫繡紗簾,便於那天地雪景隔絕了起來,心裡卻還在回味方纔的美景。
夜色重又靜謐下來,夏侯懿淡淡的聲音傳來:“把你逃家之後的事兒細細說給我聽聽,特別是怎麼遇見的上官麟,他又是怎麼帶你來的驪城,一個神態一個動作,或者是一句話,把你記得的全都告訴我,不要漏掉一個細節。”
竇雅採一愣,想到上官麟在那雲來客棧說的那些話,上官麟說的不甚明白,而她的心思——
“上官麟只說他是有求於你,所以不會傷害我,而我願意跟他來漠北,爲的也只是想試試你的心思罷了。”
她慢慢的說,從她逃家從京城出來開始說起,每一件事每一個細節只要是她記得的,她都說了,在鄴城的那些事,她也都說了,她心裡明白,夏侯懿要知道這些事,必定跟上官麟有關,也必定跟上官麟要他所做的事有關,在四王府不便談這些事,她也不能夠暢所欲言,如今在這天地不着的幽湖湖心,卻正好可以百無禁忌的說話。
何況,他既能精心安排這麼多的驚喜給她,這附近必有他的人在,雖是在上官麟的地方,有他的人保護,想來也不會出什麼事情的。11z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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