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這世間年少時的很多愛情都是無果而終的,但是後來的我們卻很少爲那段無法挽回的歲月而去後悔,也許是我們都覺得,在最美的年華里,擁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就算到最後彼此各安天涯,也不算是一件太遺憾的事。
到了晚上雪似乎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漸漸開始減小。
在猶豫了很久很久以後,蘇北終於下定決心般,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號碼:“什麼事?”對方的聲音沒有想象中熟睡的慵懶,反而聽起來十分沉靜。
“額……我是蘇北,我……”
“我知道。”
“啊!”蘇北還沒說完後面的話顧煜就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這讓他不知如何是好,想象過千萬次的場景,唯獨這一種在意料之外。
他很想白癡的問一句‘你怎麼知道’的話,想想還是算了,這麼無聊的問題,估計顧大老闆只會用沉默迴應他。
“關於昨天的雜誌……很抱歉,給你帶來困擾。”蘇北覺得自己人生所有的臉都在顧煜面前丟光了,似乎每次都是顧煜在救他,似乎每次他能做的都只是說幾句對不起或者抱歉,就什麼也幫不上忙。
“不關你的事,你生來就只會道歉嗎?”那頭的顧煜很平靜的語氣,卻讓蘇北無地自容。
“我……除了說對不起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以後這種事別打我電話,我沒時間聽廢話。”顧煜停下手裡簽字的筆,對着電話那頭的人說。
“好。”聽到這句話的蘇北真的掛了電話。還能怎麼樣呢!就算他再滿腔熱情的想要真誠道歉,顧煜的冷言冷語瞬間就像冰水一樣把他從頭淋到腳,那樣的感覺不僅僅是寒冷,還有顫抖。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也像林安說的那樣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要跟他們這樣的人打交道,更別說扯上任何的關係。
那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一樣的呢!這種認知讓蘇北自己都覺得可怕,不,不可能是這樣,一定不是這樣,他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中午的圖書館極其安靜,正是這樣的環境讓蘇北覺得自己的人生還算存在着意義。就像現在坐在圖書館的桌子上,翻着手裡薄薄的紙張,都讓他覺得這個世界突然又變得美好。
“年輕的人們最容易學的是告白,卻最不懂得溝通。
剛剛接觸生活復
雜的一面,總以爲一切真的是毫無頭緒無從說起。
其實,如果當初我真的對你說出我所有的憂愁恐懼,我相信,我們一定會不同以往。”
蘇北的眼光盯着書本上的那幾行字看了很久,他突然揚起嘴角淺淺的笑了,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些什麼。
接到父親去世消息的時候,T城的第一場雪已經快要全部融化,只剩下地上偶爾還有一小堆,都被路過的衆人踩到看不清原來潔白的樣子,它們安靜的躺在那裡,冬日的陽光不算強烈,卻足以將它們融化。
那是蘇北第二次見到那個女人,第1次是上初中那年,母親躺在病榻上,那個女人站在離家不遠的巷子裡,等着門內父親出來的情景。
蘇北躲在離家不遠處的樹下,看着平時連走路都極其困難的母親拉着父親的袖子一路幾乎是爬到門口,口中滿是祈求的話語。他很想跑過去狠狠的給父親一巴掌,但是他沒有勇氣。他想那時候的母親一定是傷心難耐的,不然後來也不會在父親離開後不久病情就突然惡化。
記憶中的父親很少回家,母親常年身子不好連走多點路都困難。每次學校家長會蘇北總是看着別的孩子都有父母們站在他們身邊,有的表揚,有的批評,有的微笑。那時候蘇北就想着,要是自己的父母能來一次,哪怕只是罵他一頓,他都會很高興。可是從來沒有,一直都是他一個人。儘管他每次成績都是學校的第一名,他也覺得沒有任何意義。
當老師說班裡單親家庭的孩子站起來,學校會有學費減免和別的補助的時候,全班70多個人,就蘇北一個人站了起來,周圍的每一道目光都讓蘇北覺得自己身在煉獄,他甚至連擡頭看老師的勇氣都沒有。
葬禮那天天氣很好,整個T城都沐浴在陽光中,蘇北穿着黑色的襯衫和外套,站在陌生的人羣面前。
墓碑上的照片父親還是沒有笑容,卻很年輕,留着微長的頭髮,一張臉看起來極爲俊俏。
蘇北把白色的花放在墓前,然後下跪,磕頭。
“父親”這個詞在蘇北的生命中並沒有多大的意義。如果真的要說起,可能就是戶口薄上的姓氏,法律上的監護人而已。
所以這一刻蘇北心裡並不是很難過,不過他心裡是真心的希望他一路走好的,不管怎麼樣,他都感謝這個男人,畢竟是因爲有了他才讓自己來到這個世界
上。
“我知道這些年你爸爸沒有去看你,你心裡肯定很責怪他,現在他已經走了,如果你還想要責怪,就責怪我吧,是我不讓他回去看你們的,我很自私,怕他捨不得你們以後不會再回來我身邊。”保養得當的女人眼眶紅腫,她站在蘇北的身後,一邊說眼淚一邊掉下來,像是哭了很久的樣子。
蘇北沒有說話,他只是在心裡替母親感到悲哀,愛上這樣一個男人,註定是母親的不幸。
“他在最後那幾天神智不怎麼清醒,常常喊着你和你母親的名字,還經常把我認錯成你母親,說是自己對不起你們。這一切都是因爲我,我願意全力承擔。”也不管蘇北是什麼態度,女人繼續說着。
蘇北跪在那裡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小北,對不起。”這次女人的聲音更加哽咽,她想要竭力忍住哭泣卻又泣不成聲。
“我不恨他,也不恨你。我不會花精力去恨一些生命裡的陌生人,謝謝你通知我。”蘇北一直覺得自己是善良的,他以爲永遠也不會說出傷人的話,但是今天他才發現,其實自己跟街上路過的所有普通人一樣,在對待這種問題的態度上沒什麼不一樣。
聽到這句話的女人哭得更厲害,就在她快要站立不穩的時候,旁邊的看起來像是保鏢的黑衣男人扶住了她。
“蘇念過幾天就回國了,你爸爸希望你們兄妹見一見,畢竟你們身子裡留着一半共同的血液。她會轉學去T大,這是你父親臨終前的意思。”女人情緒恢復得比較快,只是馬上轉移了話題。
“蘇夫人,我想你弄錯了。蘇北跟蘇念最多隻是同一個姓氏而已,我跟蘇家大小姐扯不上任何關係。”蘇北終於站起身,他忽略腿部帶來的麻木感,轉過身朝女人開口。
“小北……”
“不用再告訴我這是我父親的安排,早在當年他離開家裡以後,我就不再有父親。”蘇北搶過女人的話,說完自己的意思。
這次女人嘴巴動了動,沒再說什麼。等到蘇北感覺腿可以自在行走以後,就不顧旁邊衆人投來的目光就直接離開了墓地,他想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接受自己心裡那些洶涌襲來的記憶。
等到感覺臉上被風吹得有些刺痛的時候,蘇北伸手扶向自己的臉頰,發現黏黏的有**落下,他用盡所有力氣擡頭仰望天空,湛藍的天空並沒有下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