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池之約

西風怒吼,彤雲乍開——

仰視上天,但見白雲一線,漫天的大雪,點綴着大漠天山,放眼望去,天地間,是一色的“白”!由不住你自牙縫裡抽出一個“冷”字!

繞過了亂石崩雪的後峰,遠遠地,你就可以看見那所謂的“天池”了。

那是一塊平坦的峻峰,方圓有裡許大小,四周是萬仞冰澗,有如一把鋒利的鋼刀,插立在雲天之間。

這時候,正有幾個人,自不同的方向,向這天池峰頂上行去。

天池嶺上,聳立有五所茅亭,爲鵝掌大的雪花,堆得厚厚的,高高的,看過去,已有些不勝負荷,可是,那白的確是美的化身。

試想,在孤峰嶺上,有幾所茅亭,該多麼富有詩情畫意,那麼,這幾個人,該是來賞雪的吧!

首先上來的,是一個着黃衣的高大和尚。

這和尚約有七十上下的年歲,生得長眉細目,面相清癯,黃色的僧衣下,是一雙黑緞雲履,胸前垂着一串核桃大小的念珠。

他上得峰來,對着正中的一個傘座,合十一拜,一言不發地步上了左面那座茅亭,亭內置有蒲團,他就盤膝坐了下來。

緊接着,自天池的前後左右,陸續地又上來了幾個人,那是一箇中年的文士和一個妙齡豔婦,一個矮小的老乞丐,最後上來的,是一個禿眉白麪的老尼姑!

這幾個人,上得峰來,相互一禮,各自步上一所茅亭,盤膝坐好,並不多言。

中年文士和妙齡豔婦,乃是夫妻的身份,他二人步入一亭。

至於那個老乞丐和尼姑,他二人卻不是一起的,分佔着兩個亭子。

老尼姑還帶來了一個青衣少女,生得亭亭玉立,眉目清秀可人,她可能是尼姑的弟子,一雙玉手上,捧着師父那一口青鯊魚皮鞘、杏黃色劍穗的古劍。

這麼幾個不同身份的人,各佔一亭,五所茅亭,已去其四,只有正中那座亭子,卻仍然空着。

他們從容不迫地坐好,閉目養神,各不相望。

約有小半盞茶的時間,東方天邊,忽放異彩,一道紫氣,直貫天穹,白雲如浪也似地滾滾而開,天地之間,就像是忽然點着了千萬支燈火一樣的明亮。

茅亭內的幾個人,都由不住睜開了眸子。

那個清癯的老和尚,合十一拜道:“阿彌陀佛,幸會了!”

他拂打了一下身上的雪花,道:“時辰已到,我等今日一會,這‘五嶺神珠’也就決定屬誰了,老衲自知功力淺薄,不足衛珠,奈何職責所在,不得不濫竿充數,尚請各位掌下留情纔是!”

和尚話聲方落,那南亭裡的乞丐,發出了一串怪異的笑聲道:“老和尚你少裝蒜,誰不知你‘飛雲子’乃是出了名的狠,誰要是聽了你的話,也就是上了你的當,你要是客氣,乾脆走你的,我絕不拉着你!”

和尚長眉一挑,冷然道:“賀施主,你仍是老脾氣不改,老衲自會請教與你!”

那乞丐哈哈一笑,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咱們幾個誰又能含糊誰?”

飛雲子面色一沉,正要發作,西亭內的那個老尼姑,卻插嘴道:“飛雲師兄你就少說一句吧!你我五年一會,何故爲些口角,傷了和氣……”

說着她轉向南亭,對着那個老乞丐合十笑道:“丐兄你以爲如何?”

老乞丐哈哈一笑道:“尼姑向着和尚,你們是一路的!”

說着一聲狂笑,朝着偏北亭內的中年文士,大聲嚷道:“孫兄,你說是也不是?”

北亭內那個中年文士,莞爾地笑了笑,不發一語,他身側那個豔裝少婦,卻小聲道:

“這花子最是可惡,少理他!”

文士點了點頭,他的潔白牙齒如雪一般的閃閃發光,這時他向着身側少婦低聲道:

“賀天一是用‘飛波無相’神功,在探測我等功力,和尚尼姑,都着了他的道兒!”

說時,眉飛色舞,大有“衆人皆醉我獨醒”的味兒!

少停,他才含笑,道:“飛雲大師,今日之戰,照理該由大師領先,只是這位中亭主人此時不到,如錯了時辰,如何是好?”

飛雲子合十道:“孫施主,你且請放心,蒲大鬆乃是上屆‘神劍’,此人生平言出必行,絕不會誤此大事!”

南亭內的老乞丐,發出了一聲冷笑,道:“想那蒲大鬆五年前相會時,雖是奪了五嶺神珠,取得‘神劍’之封,可是此老昔年在滇時中有瘴毒,身有宿疾,這麼多年了,此老還在不在世都很成問題!”

此言一出,衆人不由大吃了一驚。那個白麪禿眉的尼姑,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蒲大俠如不能到,我等來此也是惘然,此事如何是好?”

飛雲子向着雪原之下,遙望了一眼,道:“老衲想,蒲大俠即使不來,這五年一度的天池之會,豈能沒有一個交待?”

文士微微點頭,道:“大師說得不錯,我們耐下心來再等他一會,定有分曉!”

雪下得更大了。

在這叢嶺斷崖之間,有一道曲折離奇的羊腸小道,婉蜒上去,可以直達天池。

這時候,正有一個高壯的少年,緊緊扣拉着一匹黑毛的小驢子,吃力地向着“天池”

奔行着。

少年約有二十一二的年歲,生得眉清目秀,鼻直口方,十分英俊。

他身着一襲青色的緊身衣褲,外罩一領玄色的緞子披風,頭上的風帽,垂有兩條風翎,風吹起來,更顯得英姿颯爽!

他一言不發地拉着小驢,腳踏實地地向山上行着,雙眉緊皺着,看上去顯得無限深沉。

小毛驢的背上,半坐半伏着一個白衣老人。

由年歲上看來,這老頭兒可是年歲不小了。至少也在七十以外,他那皤然白髮和胸前的長髯,看起來就和白雪是一樣的白。

他用一隻留有長指甲的右手,緊緊握住鞍上的把手,身子向前傾斜着,像是很吃力的樣子!

老人有着一雙深陷含蓄的瞳子,雙耳極大,緊貼兩腮,看起來很具福相。可誰又會知道,他是一個病人,一個垂死的病人!

他那微微長形的臉上,展露出一團黑色的陰影,在小驢背上,頻頻喘息着,看來確是可憐!

這時,他咳了幾聲,伸出一隻手道:“天河,你先停下來……”

少年站住腳步,驚異地望着他道:“爹,有什麼不對麼?”

老人皺着眉,仰視着穹空,嘆了一聲道:“孩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交待你,你……

你要留心地聽着!”

少年目光中隱藏着淚痕,聞言之後,他點了點頭,老人指了一下附近的崖石,啞聲道:“我們到那邊去說,雪太大……”

黑衣少年遵命把驢子拉到了一邊,二人立在一塊凸出的巨石之下。

老人定了定神,才道:“我恐怕等不到上去了……”

少年聞言,不由得突然跪下道:“爹,你老人家這是何苦?我們回去吧,咱們到涼州去……”

老人冷冷一笑道:“虧你還是我蒲大鬆的兒子,竟然說出這種沒有出息的話,你真是氣……氣死我……了!”

少年流淚道:“我不忍心看你老人家這種痛苦的樣子……爹,你把‘五嶺神珠’交給我送上去,由他們爭去算了,何必非要保留住它呢?”

老人聞言,雙目一翻,氣得面色發白。

他頻頻地揮手,道:“好孩子,這是你說的話……蒲大鬆沒有你這不肖的兒子,你走……你快給我走吧!”

少年嚇得忙站起身來,扶着老人慾倒的身子,驚慌地道:“你老人家千萬不要生氣,我只是在爲你老人家的身子着想……”

老人掙開了少年的手,厲聲道:“你聽着!‘五嶺神珠’絕不能讓外人得去。我死了,就該由你接上,你要是得不到‘神劍’之封,就是我蒲氏門中的罪人!我就是死了,也不會瞑目!”

少年打了一個冷戰,可是這幾句話,不禁又激發起他大英雄本性,當下點了點頭道:

“孩兒當拼一死,衛此神珠,留住‘神劍’之封號,爹你可以放心了!”

老人聞言面色稍霽,頷首道:“你應該知道,我們蒲氏門中,自你祖父起,衛此神珠,已有六十個春秋,五嶺神劍天下知名,如果你失去了它,你就是我蒲家的不肖子孫!”

青衣少年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老人看了他一眼,道:“孩子,你有此自信沒有?”

少年不由劍眉一挑,道:“孩兒可以以死相拼!”

老人嘿嘿一笑,道:“那又有什麼用?……你且過來!”

少年便偎過了一些,老人上下打量了他甚久,忽然落下兩行淚來,少年不由大吃了一驚,道:“爹!你老人家這是爲何?”

這位一世奇俠,目睹着愛子豐朗的神采,喃喃地道:“你知道,今日你要會的,是些什麼人,他們的武功如何?”

少年茫然搖了搖頭道:“孩兒不知,但不怕!”

老人獰笑了一聲道:“好大的口氣,不要說你小小年紀,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功夫,就是爲父,也不見得就是他們的對手,今日一會,這‘五嶺神珠’以及我‘五嶺神劍’的威名,只怕難以保全了,……”

少年微微發怔,道:“這麼說,孩兒就更不是他們的對手了……”

老人啞然笑了笑,比了一個手勢道:“不要打岔,你聽我說下去……”

說着,向外看了一眼,道:“我們的時間已不多了,你仔細聽!”

他坐下了身子,接下去道:“五嶺神珠乃是昔日赤松子傳下的一顆至寶,後世相傳竟成了武林中爭相搶奪的一項榮譽,誰持有這五嶺神珠,就能讓天下武林中人信服,無形中就成了江湖道上的一名魁首,被封爲’神劍’之雅號!”

他冷笑了一聲,道:“這天池之會,每五年一聚,由五嶽首領來此一會,如果誰的武功出衆,那五嶺神珠就該歸誰掌管,誰掌管了這顆神珠,也就是天下武林的盟主……”

說着他一隻手,拍了背後一下。

就在他背上,有一個用紅綢子包着的錦盒,少年聞言吃驚道:“這麼說,你老人家一直在掌管着這顆珠子……”

蒲大鬆冷冷笑道:“這麼些年以來,我還不曾失去過這項榮譽……以你武功智慧,繼承我的衣鉢,本是可以,只是,你現在年紀太輕了,萬萬不是他們敵手,所以……所以……”

他結結巴巴地說道:“我不得不格外造就你……我這是不得已……”

少年不解道:“爹爹,你說些什麼?”

蒲大鬆這時候已提起了精神,直起腰來,苦笑道:“我本來以爲可以再多活幾年的,誰知道……”

說到此,他臉上現出了一片灰色,牙關緊咬,道:“孩子,你可曾記得本門‘大開頂移神大法’麼?你快快地伏下身子來……”

少年打了一個冷戰道:“你老人家莫非要……啊……不……不……”

可是蒲大鬆一雙細白的瘦掌,已雙雙壓在了他的天靈蓋骨之上。

他氣喘吁吁地道:“不要猶豫,氣機一過,即使我再有此心意,也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說話之時,少年蒲天河,就覺得父親那一雙手掌爆熱得炙人,一時由不住全身發熱,面紅心跳不已。

老人恨聲道:“癡兒,癡兒,還不定下心來,想死不成?”

一言驚得蒲天河趕忙垂下了眸子,勉強收心凝意,老人那雙手掌,這時更是熱得怕人。

忽然,他啞聲顫抖道:“舌抵上顎,開天門穴,快!”

蒲天河方自運功乍開天靈,舌翻上顎,就在他這兩件工作方自完成的瞬息之間,一股莫大的勁力,其巨如山,其熱如霽,猛地直向他天靈穴內直貫而下。

他耳邊彷彿響了一聲焦雷也似的,禁不住身子猛地一晃,差一點倒了下去。

驢背上的蒲大鬆發出了顫抖的聲音道:“行了……成功了,孩子,你且閉目,靜下心來,聽我之言……”

他的聲音,較之方纔更柔弱了,可是他卻顯得極爲興奮,當時接下去道:“守中宮,引丹田,開任督二脈……”

“引氣擡走四肢,過奇筋入黃庭!”

蒲天河一一照做,那炙人的奇熱,果然就好了許多。

這一切就緒之後,他耳邊聽父親慈祥的語音道:“現在,你可以睜開眼睛了!”

蒲天河驀地睜開了眸子,卻見父親整個的身子,倒在驢背上,只見他通體汗下如雨,那襲黃衫,已爲汗水所溼透,目光上翻,比之方纔,竟像是乍然老了十年似的!

他不由一陣心酸道:“爹……”

蒲大鬆怒聲道:“不要哭!”

蒲天河止住了聲音,他用雙手,把老人抱在了手臂上,蒲大鬆喘息着道:“時候差不多了……天河,我要你看一看,這是一個奇蹟,你現在功力比之方纔,只怕大了……

十倍還不止,你試試給我看……”

他說着,臉上帶出一種說不出的快慰情緒,何嘗像是一個垂死人的表情!

蒲天河由不住熱淚簌簌而下,他知道,父親爲了造就自己,竟然把他本身數十年的武功精元,先天潛力,藉助於道家“大開頂移神大法”全數注入自己體內。

換句話說,此刻父親無異一般常人了,他早年毒瘴浸體,未能復元,毒性發作,已是堪慮,如此一來,只怕是活不了幾個時辰。

如此一想,蒲天河真是痛不欲生!

只是他知道父親生平個性,此刻如果不從他意,更將讓他不快,於事無益,只得依從老人心意。

蒲大鬆微微笑道:“天河,你把我放下,試一試掌力如何!”

蒲天河點頭道了聲:“遵命!”

說着,他輕輕把老人放至一塊石上,向前走了幾步,面對着峭壁懸崖,大雪紛飛裡,只見一片白茫茫的顏色。

他心中不無懷疑,設想一個人的功力,加諸在另一個人的身上,而能發生妙用,的確是不可思議!

老人咳了一聲道:“快快試來!”

蒲天河答應了一聲,只見他身形微微下蹲,右掌慢慢向外推去!

這種動作,起先並無什麼出奇。

可是當他掌勢遞出一半的當兒,澗谷之中,卻發出了一陣沉實的“隆隆”之聲!

隨着蒲天河的五指向外一翻,一推,只聽見“轟隆”一聲,整個山谷都爲之震動了。

對面石壁上,飛起了漫天的白雪、碎石和一些枯藤,如同狂風飛絮也似地散落了整個澗谷,巨大的回聲,使得蒲天河耳鼓發麻。

在長笑聲中,驢背上的蒲大鬆道:“行了……你成功了!”

蒲天河反過身來,跪在父親身邊,道:“爹……你老人家成全了我,只是你自己……”

老人站起了身子,笑了笑,道:“現在我們直上天池,我要你去見識幾位厲害的前輩,他們可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

天池頂上的幾個人物,顯然都有些不耐煩了!

華山老尼——也就是那個禿眉白麪的老尼姑,首先發話道:“時辰已到,我等千里迢迢來此,莫非就如此罷休不成?”

飛雲子雙手合十,喧了一聲佛號,道:“無量佛,善哉!善哉!以老衲見解,可能蒲大鬆是生了什麼變故,臨時不及趕來!”

他微微地笑了一笑,一隻手捻着胸前的念珠,道:“這件事,照規定蒲施主不來,就是放棄了資格,我等不必再候他了!”

南面亭內的那個老乞丐,呵呵笑道:“和尚說得好!只是那粒五嶺神珠,卻在蒲老兒手中,我們就是分出勝負,神珠不能到手,徒有‘神劍’虛號,何能使武林道上的朋友信服!”

話聲方落,忽見老尼姑口中“咦”了一聲,轉身向峰下望去。

衆人全是一怔,都順着老尼目光望去。

在曲折的山石小道間,他們看見一個人牽着一匹驢子,在疾快地行着,驢背上還坐着一個人。

這一人一騎,在冰雪道上攀行着,看起來,真是驚心動魄,險象叢生。

老乞丐望了一眼,冷冷笑道:“蒲老兒來了,他是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的!”

白衣文士看了一眼,秀眉微皺,道:“那青衣少年又是何人?”

他身側那豔裝少婦,卻淡淡地一笑道:“誰不知道蒲大鬆這個兒子?江湖上人稱‘西北星’蒲天河,大概就是這個人!”

老乞丐在一邊點了點頭道:“孫夫人,你的見解不差,正是這個少年,聽說這少年一身內外功夫,已得乃父真傳,不可輕視!”

白衣文士向下看了一會兒,有些奇怪地道:“你們看,那蒲大鬆,莫非是生病了不成?”

這一句話,驚動了大家,仔細望去,果見驢背上的蒲大鬆,有些異於尋常。

他身軀幾乎彎得全都伏在了驢背上,頭上那一頂青呢的小氈帽上,落滿了白雪,他竟不用手去打一下。

漸漸地這二人一騎,已走過來了。

蒲大鬆微微直起了身子,他喃喃道:“天河,你看見他們了?”

蒲天河這時也留意到,在“天池”斷崖邊上,立着的那幾個人,當時就點了點頭道:

“我看見了,他們是誰?”

蒲大鬆手搭涼棚向上望了望,雪花幾乎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緊緊眨動着眸子,道:

“你聽我說……那個老花子,你可看見了?”

西北星蒲天河點了點頭,蒲大鬆喃喃地道:“這花子就是東嶽泰山上有名難纏‘行者幫’中的首領,此人姓賀名天一,人稱‘鐵手丐’,他是一個極爲厲害的人,你要小心!”

蒲天河點了點頭,他不由問道:“那個老尼姑呢?”

蒲大鬆咳了一聲,道:“我的眼睛不大……聽使喚了……你說的那個尼姑可是白麪瘦長身材?”

蒲天河知道父親功力已失去,自然目力差遠了,當時看了看,點頭道:“正是,這尼姑身邊有一對白衣男女……他們是一路的麼?”

說話之間,他們已行得更近了一些。

蒲大鬆冷冷笑道:“孩子,今天你所遇見的這幾個人,都是名震一方的奇人,那個老尼姑,乃是華山的‘多指師太’,我曾領教過她的身手,這個老尼姑最厲害的身手乃是一套‘菩提劍’和她囊中二十四粒‘沙門七寶珠’,不可輕視!”

西北星蒲天河黯然不語,他緊扣着繮繩,行抵天池下,蒲大鬆點頭道:“現在你揹我上去,足下放慢!”

蒲天河答應了一聲,當時背起了父親,騰身向峭壁上落去,當時只覺得身輕如燕,起落有如鴻毛一般,比之昔日,真是不可以道里計!

蒲大鬆冷然道:“不要太暴露身形……放慢一點!”

蒲天河頓時把足下放慢,暗忖父親用心之細,他必是怕爲對方几個高手,看出了自己的身法奧秘。

轉念之中,已翻越到了天池之巔,蒲天河揹着父親,身形起落間,已落在了正中的茅亭之內。

這時,四亭的人物,一齊向着正中亭內施了一禮,蒲大鬆苦笑道:“老夫來遲了,尚請各位朋友海涵!”

一旁的飛雲子打了個稽首,道:“蒲大俠別來無恙否?幸會!幸會!”

蒲大鬆坐在蒲團之內,此刻是虛汗淋漓,面黃如臘,他向着這個來自甫嶽的高僧看了一眼,冷然道:“飛雲子,老夫今日只怕再也難以招架大師你的‘般若神功’了!”

飛雲子陡然一驚,他看着蒲大鬆道:“蒲大俠莫非有什麼不適麼?”

蒲大鬆無力的眸子,向四周看了一眼,慨然道:“各位不必氣餒,我想人生焉有不死之身,老夫這一把子歲數,也差不多了……”

他咳了一聲,指着身側的愛子道:“小兒蒲天河,幸能隨我趕到,他今天斗膽要代替我這個父親,在各位前輩駕前討教幾手天下奇學……尚請各位手下留情!”

在場之人,無不大吃了一驚!

各人的目光,全都不約而同地向着少年蒲天河望去,他們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有“五嶺神劍”之稱的蒲大鬆,竟然如此託大,如此冒失。

想一想,的確是太可笑了,他竟然敢舉出一個年方弱冠的孩子,來向在場這些高手挑戰!

這些人物,無論是身份、年歲、武功……也都是和蒲大鬆相去未幾,豈能同對方一個孩子交手?

所以蒲大鬆的這一篇話,形成了一個尷尬的場面,這幾位當前的老前輩,彼此交換了一下目光,皆忍不住微微笑了。

鐵手丐賀天一嘻嘻一笑,道:“老朋友,你是說要我們與令郎交手?”

他笑聲裡,帶出一些無言的憤怒。蒲大鬆頷首道:“要他向各位前輩討教……”

賀天一一聲狂笑道:“蒲大俠,你太謙虛了,想我等老朽東西,如何能是令郎對手?

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那位華山的多指師太,雙手合十,微微欠身道:“蒲施主如身體不適,這天池之會可以延期,如要貧尼與令郎討教,卻大可不必。”

言下之意,頗是勝之不武,不勝爲笑,蒲大鬆焉能不懂其意。

他長嘆了一聲,目視着對方道:“不瞞各位,老夫不打算還能活着下山了……五年一會的‘天池之約’焉能隨便改期?小兒不敏,這多年以來,已得有老夫真傳,有道是父債子還,他都逃不脫干係的!”

說到此,他倚身柱上發出了一陣冷笑:“各位要是以爲他是一個小輩,不肯討教……

卻也未免太過小看了他……有道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小兒此來,生死早已置諸度外……”

他這場豪邁的論調,確使得在場各人震驚!

蒲大鬆氣籲喘喘地拍了兒子一下道:“天河,你來拜識一下各位前輩!”

說着用手指了尼姑一下道:“這位就是我說的華山多指師太!”

蒲天河躬身一禮,老尼身邊那個捧劍的少女,卻把身子往後退了一步,不敢受禮,多指師太忙合十道,“少俠不必多禮!”

說着手指身側那個長身少女道:“此乃小徒楊採蘋,今日隨來,也讓她長長見識!”

遂向採蘋道:“還不拜見你蒲師伯及這位師兄!”

少女不由面上一紅,她走上一步,冉冉向着蒲大鬆拜下道:“後輩參見師伯!”

多指師太遂又爲其一一引見了在場諸人,採蘋一二見禮,隨後她抱劍退立亭內,一雙妙目,卻註定在蒲天河身上。

蒲大鬆這時又指向那一對中年文士夫婦,道:“這是嵩山‘紫焰神君’孫一鶴前輩及其夫人黃菊仙子甘紉秋伉儷!”

西北星蒲天河聽父親報出此二人姓氏,不由吃了一驚,這兩個人他是久仰得很,不過今日還是初見。

當下,忙向前抱拳欠身爲禮。

紫焰神君孫一鶴微微笑道:“蒲少俠不必多禮!”

他說着一隻玉手,向外微微一拂,蒲天河正自驚異,但見兩肩上的積雪紛紛落下,這時那豔裝少婦卻淺笑了笑,道:“少俠不必多心,他是和你鬧着玩的!”

這時蒲大鬆又陸續爲他介紹了泰山來的鐵手丐賀天一及衡山的飛雲子大師,加上他自己,這五個人,包括了五嶽菁英,正是五嶺英豪,一時薈萃,怎不令甫臨大敵的蒲天河心驚膽戰?

這時,那個久未發話的飛雲子,卻高高地唱了一聲佛號,道:“蒲少俠神光內慧,卻是一不可多得少年,既然如此,足下是可以代替蒲大俠,與在座諸人一爭高下了!”

鐵手丐賀天一朗聲道:“想那五嶺神珠必是帶在身邊了!”

蒲天河自一見這花子,就對他那種嘲弄的口吻大是厭惡,這時聞言,不由冷冷一笑道:“賀老前輩但請放心,那五嶺神珠,正在家父身邊,前輩只要能勝過在場諸人,小可當雙手把神珠奉上!”

一旁諸人聞言,都不由吃了一驚!

因爲鐵手丐賀天一這個人,他們都很清楚,是出了名的刁頑難惹。

而且這個人,手底下那幾手功力,也確實厲害,所以很少有人惹他。

這時候蒲天河脫口說出這些話來,場內各人俱知道那花子必定是不會忍受。

果然,鐵手丐賀天一,聞言之後,哈哈狂笑了幾聲,他一挑大拇指道,“好!老子英雄兒好漢,我老花子對你,倒要破格相見了!”

說到此,他冷冷地一笑,又道:“我老花子,現在就想討教少俠幾手絕招,不知小朋友你肯賜教麼?”

蒲天河雙手抱拳道:“前輩指正。”

鐵手丐賀天一本打算,一上來先把對方制於掌下,來一個先聲奪人!

不意一旁的飛雲子大師,呵呵一笑道:“賀施主,今日之會,按順序該由老衲向中亭請教的,如果老衲敗陣下來,再由施主接替不遲,否則,當該由老衲來接領施主你的鐵掌了!”

鐵手丐賀天一,本已立起。

這時聞言,打了一個哈哈道:“也好,和尚你打頭陣是再好不過!”

蒲大鬆此刻雖顯得精神不振,可是這是有關愛子生死榮辱之事,卻不得不強自振作。

這時見狀,他微微用手拉了蒲天河一下道:“你坐下來!”

蒲天河心中一動,當時忙坐了下來,飛雲子見狀,誤解其意道:“阿彌陀佛,少俠不屑與老衲動手麼?”

西北星蒲天河尚未說話,蒲大鬆卻用極爲低細的聲音,在他耳邊道:“你只能以內力勝他,切記!”

蒲天河方記在心中,那高大的飛雲子,已來在了亭前,只見他雙手合十一拜,如洪鐘一般地道:“請少施主賜教,天不早了!”

大雪漫空地飄着,天空中是一片慘白的顏色,雪花散落在和尚的頭上、身上,整個的一個雪人也似!

西北星蒲天河只得站起身來,步下亭子,他雙手抱拳答了一聲:“請!”

老和尚後退了一步,一雙瞳子裡閃爍着灼人的奇光,他把肥大的袖子挽了挽,沉聲道:“請賜招吧!”

可是蒲天河仍然是抱拳道了一聲:“請!”

飛雲子不由白眉一皺,心道這孩子爲何不先發招,莫非還有什麼花樣不成?

想到此冷冷一笑道:“蒲少俠,老衲候教了,請發招!”

蒲天河暗忖道:“既是隻能以內力勝他,還是越少變化越好。”他躬身道:“弟子得罪了!”

說着右掌當前,正正直直的一掌劈了出去,掌風沉實有力,飛雲子心中一動,忖道:

“莫怪他如此大膽,原來是有點功夫!”

想到此,大袖一翻,整個身子跟着騰了過來,直向蒲天河身後落去,他口中叱了聲:

“少俠請接招!”

口中喝叱着,這老和尚陡然把一雙鐵掌翻起來,直向蒲天河雙肩上按壓了下去!

蒲天河只覺得和尚掌力充沛,有如是一方巨石一般,驚心之下,把身子向前一俯。

飛雲子雙掌向外一分,陡地向當中一擠,一聲狂笑,道:“承讓了!”

他雙掌的掌緣,已按擠在了蒲天河的雙肩兩側,隨着他這句話,猛地向外一翻。

飛雲子只用了七成勁,在他以爲,勝得也太容易了。

就在這霎息之間,一股奇大的勁力,自蒲天河雙臂間,猛地炸了開來,飛雲子驀地一驚,變招已不及,那股力量太大了。

飛雲子身形一晃,飄出丈許以外。

自他兩掌上殷殷地流出兩股鮮血,點點滴滴地落在白雪之上。

老和尚幾乎呆住了。

這種情形,他臉皮再厚,卻也在此站不住了。

眼看着他那一張臉,變得赤紅,禁不住仰天狂笑了一聲,點了點頭道:“老衲這是自取其辱,蒲少俠,你好厲害的內家潛力,我們再見吧!”

說着向着兩側亭內各人,合十一拜,頭也不擡,整個身子驀地騰起,直向千仞的峭壁間落了下去!

蒲天河這時就覺得,方纔老和尚手按的兩肩,陣陣地暴痛,暗暗吃驚不已!

他忖思道,如果不是父親內力精英貫入體內,只怕在老和尚的兩手神力之下,早已骨斷筋摧。這一場勝得太奇特,太微妙!

在驚怔之中,他緩緩地向亭內走去!

不想足未踏上亭階,就聽得那鐵手丐賀天一,發出了一陣怪笑,道:“好厲害的內炁潛力,小兄弟,你這是真人不露相,我老花子算是見識了!”

“不過……”他接下去道:“老和尚這一陣敗得可是有些冤,你說是不是?”

這“是不是”方一脫口,身形陡地騰了起來,雙掌交錯着,直向着蒲天河兩肋之上,猛然插了過去!蒲天河自從他一發語,就知有此一招。

這時他不慌不忙,在雪地裡“呼”地轉過了身子,雙掌用“小天星”掌力,平着向外一推!

他這種力量,果然是驚人已極!雪地裡捲起了一陣狂風,地上的雪花,有如萬點銀星也似,直向着鐵手丐賀天一全身上下打去!

賀天一怪笑了一聲,道:“好傢伙!”

只見他雙手並着,在空中一個倒翻,有如是一隻大蝙蝠也似地翻出了三四丈以外。

只見他身形甫一沾地,吐氣開聲:“嘿!”

雙掌用“排山運掌”的疾勢,驀地向外一推。

那飛來的萬點銀星,爲他這種疾力迎面一擊,猛地轉過頭來,可是對面的力量更大,迫使得這萬點雪珠,直向當空鑽去。

只聽得一陣疾風之聲,瞬即無蹤!

鐵手丐狂笑了一聲道:“小夥子,真有你的!”

只見他身子在雪地裡一個猛轉,有如一陣狂風也似的,已來到了蒲天河身邊。

這個老乞丐嘻嘻一笑,道:“看招!”

他陡然駢中食二指,直向着蒲大河肩上點去。

蒲天河見這個老叫花,果然是厲害到了極點,身手之快,確是他生平少見。

這時見他二指點到,就使出“卸肌脫環”之術,猛然把右肩向下一沉。

可是鐵手丐這一招,本是一個虛實兩可的式子。

蒲天河如此一躲,正着了他的道兒。

就見他黃眉一展,獰笑了一聲,猛然化指爲掌,五指一抖,竟然向着蒲天河整個肩頭上猛抓了過去。

鐵手丐這一式身手,可說是厲害極了,五指尖上暗含着內炁真功,莫說爲他真正抓上了,就是爲他指尖上的風力沾上了也是不得了的!

賀天一這一式手法,甫一使出,場內各人無不吃驚,尤其是中亭內的那個蒲大鬆,見狀不由長嘆了一聲:“完了……”

西北星蒲天河,雖說是如今功力暴增,可是對付像賀天一這位老一輩的宗師人物,到底是缺少經驗!

其實他如今功力,如是穩紮穩打,雖不敢一定言勝,卻萬無輸於對方的道理!

這時見狀,他暗道了聲:“不好!”

只見他身子驀地貼地一閃,可是賀天一掌上的功力,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凡爲他認爲可以出手的招式,可以說是萬無一失,這時他冷冷一笑,五指向上倏地一場,正要抓去。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間,北亭內的紫焰神君不由口中“晤”了一聲。

他身邊的愛妻黃菊仙子,卻有意無意的右手一揮,道:“好大的雪呀!”

鐵手丐賀天一掌力只要一撤出去,就算這蒲天河能閃開要害,多多少少也要帶上點傷。

這種情形,在賀天一看來,幾乎已成了不敗的定局!

誰知他的掌心方自揚起,真力欲發未發的剎那之間,一股銳風,直向着他掌心之上飛刺而來。

鐵手丐賀天一是何等精明之人,焉能有識不出所來暗器之厲害的道理?

銳風一現,賀天一面色猛然一變,他口中厲吼了一聲:“好!”

那隻原本欲向前發的右掌,卻變成向下按的一式虛招,雙掌交叉着向下一按,這老花子藉機施展了一式“旱地拔蔥”。

只聽見“嗖”一聲,他身子驀地騰起當空,足足拔起了有六七丈高下。

緊跟着他身子向下一翻,右手袍袖霍地一捲一拂,直向空中拂去。

可是,這種動作,他做得太慢了。

在漫天的大雪地裡,他甚至什麼也沒有看清楚,彷彿有牛毛精細的一點金光一閃即無!

鐵手丐不由面色一沉,身子一個倒折已飄出了丈許以外,他狂笑了一聲道:“這是什麼人擡舉我老要飯的!”

說話之時,一雙深沉的眸子,在場內每個亭子中轉了一下,當然,他是不會看出什麼端倪來的!

鐵手丐這時面色一片鐵青,頭上那一堆亂草也似的頭髮,幾乎一根根全都豎了起來。

他左右看了一眼,嘿嘿沉笑道:“看來我這個啞巴虧是吃定了,不過……”

他目光緊緊逼向東亭內的多指師太,眸子裡爆出了凌人的怒火。

多指老尼一隻手正在摸帽子,見狀不由冷冷一笑,有些兒不大得勁地道:“賀施主你是何意?”

賀天一狂笑了一聲,他實在不能忍下內心這一口怨氣,可是他又不能隨意誣陷人。

老尼姑如此一問,他鼻中哼道:“明人不做暗事,是哪一位朋友,我老花子早晚定會知道,那時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說到此,冷然地轉過身來,向着蒲天河冷笑道:“看來我們是打不下去了,想不到竟然有好朋友暗中關照我老花子,大概是老花子平素人緣欠佳,得啦!我也別現眼了。

不過,小哥兒這‘五嶺神珠’你要好生看着;說不定我老花子哪天要是高興,來個‘紅線盜盒,也不一定!”

他說着這些話時,面色可是極不好看,言罷,向着中亭內的蒲大鬆一抱拳道:“老哥哥,方纔的情形,你大概也看見了,不是我老花子潑婦罵街,這口氣我是忍不下去的。

這位朋友,我必要找他出來,叫他見識見識我的鐵掌!”

說着冷笑了一聲,頭也不回,如飛而去!

場內的蒲天河,還在雲霧之中。

他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呆呆地望着,華山神尼也是莫名其妙,她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這是怎麼一回事?蒲少俠可曾知道?”

蒲天河搖了搖頭,冷笑道:“也許是這位老前輩,不屑與我動手吧!”

紫焰神君斜目向着身邊的愛妻黃菊仙於甘紉秋望了一眼,微微一笑,並不點破。

當時他卻裝作不知地朗笑了一聲,道:“賀花子裝瘋賣傻,管他作甚,時已不早,如果蒲少俠不想休息,在下倒想請教一陣如何?”

華山多指師太,早已不耐。

這時見狀,微微笑道:“神君請稍待,這一陣,理該由貧尼向蒲少俠施主討教纔是!”

紫焰神君退後了一步,有些不悅地道:“俠尼,時間可是不早了!”

多指師太方要答話,就見中亭內的蒲大鬆站了起來,他扶着亭柱,咳了一聲道:

“俠尼、申君,你二人不必爭先恐後了……”

他說着用手指了一下對面聳立着的雪峰,冷笑了一聲,道:“你二人誰能以掌力把這座峰頭震碎,小兒就甘敗下風……否則,就不必再比了……”

蒲天河忙用手扶着他欲倒的身子,這時他才發覺到,父親那原本灰白的臉色,這時竟泛出了一片紅潮,內心不由暮然一驚。

紫焰神君孫一鶴,微微一笑道:“蒲兄此言何意?”

蒲大鬆在兒子天河的扶持之下,有點東倒西歪,聞言之後,他冷冷地道:“你們四個前輩,車輪也似地輪戰小兒,太不公平,因此老夫要插一句嘴!”

孫一鶴淡然一笑道:“依蒲兄的意思呢?”

蒲大鬆嘿嘿一笑道:“方纔我也說過了,無論是神君或多指師太,你們誰能以掌力,震碎石峰,小兒就甘願服輸,雙手把‘五嶺神珠’送上……”

孫一鶴向着他手指的那座峰頭看了一眼,不由微微吃了一驚!

原來那是一座佈滿堅冰,距離約在六七丈之外的巨大石峰,由空隙處,可以看出石質的堅硬程度,要想以劈空掌力,震碎此石峰,卻是“聳人聽聞”的事情!

可是孫一鶴秉性孤傲,絕不輕易服人!

他向着峰頭看上一眼,冷冷一笑道:“這倒也是一個好方法,只是……”

說着,他那一雙閃爍的眸子,向着蒲天河望了一眼,道:“……何以見得,令郎的功力可以達到如此地步呢?”

多指老尼也笑道:“對了,以貧尼看來,還是由令郎先發掌力,我們以這座石峰,彼此印證一下各人的功力,倒也別緻!”

蒲大鬆垂下眼皮,冷笑道:“這一點不必考慮……如果你二人功力不足,小兒再試上一試,勝負立分!”

孫一鶴冷冷一笑,道:“好!這樣很好,就由敝人試上一試!”

說着方要起步,卻爲身邊的黃菊仙子拉住了。

孫一鶴皺眉道:“爲何拉我?”

甘紉秋面現微笑道:“方纔多指大師已說過了,你怎麼又搶先呢!還是請俠尼先來吧!”

孫一鶴不由暗贊她的心細,因爲這麼做,不必二人對手,也許可由老尼姑的掌勁裡,看出一個明白,那麼自己再下手時,就可有個參考。

想到此,一笑道:“如非內子提醒,我險些又失禮了!”

說着向多指師太一伸手道:“俠尼請!”

多指師太面色一沉,心說好細心的女人。

這老尼姑又豈是好欺侮的,她心中微動,已瞭解到了孫一鶴的用心,暗暗一笑,心中說道:“你不會自我手下看出什麼來的!”

當時向着蒲氏父子及紫焰神君夫婦,合十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貧尼就來打這個頭陣!”

她輕啓雲履,直向着崖邊行去,蒲大鬆輕輕道:“扶我……過去!”

蒲天河只得扶着父親也來至崖邊,多指師太正面站着,面對着石峰,只見她禿眉微蹙,道:“貧尼現醜了!”

說完這句話後,就見她身軀微微下蹲,目注前方,雙掌平列前胸,稍待一刻,她緩緩推出一隻右手,緊接着左手猛揮而出。

只聽見呼的一聲,對面峰頭上白雪堅冰有如萬千飛蝗也似的,轟然飛起當空。

衆人不由吃了一驚,只當是那座峰頭,在多指師太如此神力之下,必定粉碎了。

可是須臾平靜之後,卻見那座石峰仍然屹立着,只是少了個白色帽子而已。

多指師太不由臉色一紅,只見她身形再次向下一蹲,雙掌用“排山運掌”的打法,猛地同時推出。

當空像是捲起了一陣旋風也似,風力過處,那石峰四圍濺起了無數碎石,可是仍然不能使峰頭倒下來。

老尼姑雙目一睜,陡然自丹田內,提出一股真力,雙掌向外一抖。

她的掌力方自遞出一半,身子由不住抖動了一下,足下跟着一陣踉蹌,後退了兩步,面色一變,竟由口中咳出了一口血來。

她身邊捧劍的弟子楊採蘋見狀,不由大驚。

當下,忙自伸手去扶她,多指師太掙開了她的手,苦笑了笑,道:“貧尼太不知自量了……我輸了……”

她說着目光向着紫焰神君望了一眼,冷然道:“貧尼雖是不自量力,可是卻不相信有人能以掌力震碎石峰……這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情!”

她說話之時,身形有些搖晃。

蒲天河就立在他身邊,見狀皺眉道:“大師可是受傷了?”

不想尼姑身側那名少女楊採蘋,卻冷嗔道:“你少關心!”

說着她杏目一睜,柳眉倒豎,冷冷地道:“方纔你父親誇下海口,說你能夠掌碎石峰,如是真的,我師父受傷也就算了,否則……哼,我可是不會依你!”

多指師太搖頭道:“蘋兒,你不要多嘴,還不退下……”

說着雙手向孫一鶴合十,道:“孫施主,該你了,你可以一試身手了!”

紫焰神君見多指師太敗陣受辱,竟將一股邪氣發在自己身上,不由甚是不悅。

他冷冷地說道:“不勞俠尼費心,我且試來!”

說着向前走近一步,細細打量着對面石峰。

當他仔細看了一遍之後,已是心中有數,以老尼之勁力,非但沒有見功,反倒是受了內傷,自己雖未必不如多指師太,可是要想真正以實力擊碎石峰,卻也是自欺欺人!

他打量了一下,緩緩伸出一手,向空虛按了一下,道了一聲:“現醜!”

就見他兩隻手,凝空向當中一擠,猛地一撼。

只聽見一片“沙沙”之聲,那座石峰四周炸開了一片白煙,由石峰四周濺起了碗口大小的石塊,直向澗內落去。

可是就石峰整體來說,卻是一動不動。

紫焰神君孫一鶴這一手功夫,名喚“摩雲碎手”,看着不怎麼起眼,可是如無數十年純陽功力,絕不能至此。

一邊的多指師太,不由得暗晴驚心。

雖然那座石峰,依然故我,可是孫一鶴這一手功夫,顯然是比自己的內力要高出一籌!

她不由臉色微微一紅,道:“孫施主神力驚人,只是石峰未倒,勝負尚怕難分呢?”

紫焰神君孫一鶴冷冷一笑,道:“在下有自知之明,不作無謂之爭!”

說着後退了一步,笑向蒲天河道:“少俠如能以掌力震倒此峰,倒真令我折服了!”

蒲天河不由面色一紅,內心暗暗吃驚,忖道:“父親此言不知何意,莫非有意要我現醜不成?

想着就向父親望去,蒲大鬆冷冷地道:“孩子,現在該你的了……震倒它。”

蒲天河口中答應了一聲,向前走了幾步,卻聞得那黃菊仙子甘紉秋格格一笑道:

“蒲少俠,你要仔細了,多指俠尼就是一個榜樣!”

蒲天河心中一動,卻也有些驚心,可是轉念一想,父親既如此說,必有道理。

他思忖道,自己昔日內功已是不弱,如今加上了父親的內炁功力,內力必定可觀,也許可以建功,也不一定!

想着,就自丹田提起一口元陽真氣,身形微微下蹲,右掌也學着孫一鶴的樣子,把手掌緩緩推出。

立時,就有一種隆隆之聲,對面的峰上反過來一種極大的彈力,竟使他內力推不出去。

蒲天河牙根一咬,左掌奮力向外一擊,雙掌一併,吐氣開聲,向外猛然一推。

只聽見“轟隆”一聲大震,緊接着,發出了震天價的一聲大響,眼看着對面那座峰頭,震成粉碎,碎石就像是山崩一樣的彈飛到了半空中。

碎石煙消之後,只剩下了一塊平禿禿的斷嶺。

這種情形,把在場諸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就連蒲天河自己,也驚得呆住了,他怔了一下,纔想到了是怎麼回事。

當時內心好不欣喜,向後退了一步,抱拳道:“現醜了!”

孫一鶴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真不敢相信,一個年方弱冠的孩子,竟然有此功力。

他以驚嚇之極的目光,看着蒲天河道:“蒲少俠神功驚人,可喜可賀之至!”

那位多指神尼,更是連聲地念着佛,她向蒲大鬆合十嗟嘆道:“蒲大俠有此後人,足可以自傲了,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說着,她又向着蒲天河合十冷笑道:“今日天池之會,少俠技驚五嶺,這‘五嶺神珠’非你莫屬了,貧尼等返回之後,當按規矩發出武林帖,廣告武林同道。”

黃菊仙子也笑哈哈地道:“自此以後,蒲少俠你已接替令尊的封號,爲天下公認的武林盟主了!”

蒲天河此刻內心是又驚又喜,對方說些什麼,他根本也沒聽見。

忽然,他覺得身邊的父親身子一晃,撲通倒了下來,他不由大吃了一驚,趕忙轉過身來。

蒲大鬆卻在雪地上,強自坐了起來,這一霎時,他的臉色蒼白得怕人。

可是,他臉上那種得意的神色,卻是掩不住,他的聲音發着抖,臉上帶着欣慰的微笑道:“天河……我們該走了!”

蒲天河答應了一聲,雙臂抱起了父親!

這時候,老人明顯地不行了,他一隻手緊緊抱住了兒子的頸項,吃力地道:“我們……

走吧,孩子!”

華山神尼多指大師,也向着紫焰神君夫婦合十道:“孫施主,甘施主,再見吧!”

說着她轉過身來,卻見楊採蘋一雙妙目,正自癡癡地注視着蒲天河,目光之中,流露着一種異樣的神情,像是傾慕,又像是同情。

多指神尼不由微微一愣,她是佛門之中有道的大師,在這個女孩子一霎間無意的表情之中,已窺出了一點她先天註定的因果。

當下暗暗吃了一驚,由不住發出了一聲輕嘆。

楊採蘋兀自不覺,她那雙星星也似的眸子,一直注視着那個年輕人蒲天河。

現在蒲天河己抱着那垂死的老人,躍下峰去。

多指大師輕輕在她肩頭上拍了一下道:“癡兒,我們走吧!”

楊採蘋不由粉面一紅,就垂下了頭道,“師父,回華山麼?”

多指師太點了點頭,又嘆了一聲,道:“那蒲天河少年人,竟然有如此功力,真正令人可敬了……”

楊採蘋忽然拉了她衣服一下。道:“師父,你看!”

說着手指了一下,多指大師順其手指處望去,卻見紫焰神君正在與黃菊仙子竊竊私語,不時手指峰下。

多指大師冷冷一笑道:“他們說話,關你何事?我們走吧!”

楊採蘋皺了皺眉,好似有話要說,卻又沒有出口,她看着師父道:“師父你傷得重麼?”

多指大師微微嘆道:“沒有什麼要緊,你看,雪又下大了,我們快走吧!”

這時,果然天上的雪下大了,一片片的雪花,都有鵝掌大小,漫空地飄散着。

※※※

在難行的堅冰道上,蒲天河緊緊地抱着父親。

老人娓娓地道:“孩子……你做得好,記住,我們蒲氏門中,世世代代,不可失去這粒神珠……”

蒲天河心如刀絞,一粒粒的淚珠,如同豆子也似地液落在地上,老人氣息喘喘地道:

“今後在江湖上,你要特別留意……名高見嫉,這是必然的……”

說着,他咳得更厲害了,可是他仍然努力地接下去道:“我死之後……埋我在天山,我生平愛雪……葬我於白雪之內……”

嗚嗚的風,就像是有人在吹笛子一樣。

雪花飄飄,一片片都凝結在老人的臉上,他的嘴仍然不停地說着:“孩子,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風聲很大,蒲天河把耳朵就過,老人微弱地道:“那花子本是勝了你……”

蒲天河淚流滿腮,哪裡有心再去聽這些,可是蒲大鬆卻一心地接着說下去:“……

黃菊仙子甘紉秋救了你……”

“……用她的‘雷火金針’……”

風聲很大,如同哨子也似地吹着,可是蒲天河卻很清楚的聽見了這幾句話,他皺了一下眉道:“黃菊仙子?她爲什麼要救我……”

蒲大鬆這時已是氣若游絲,他努力地挺了一下身子,喃喃地道:“……你要小心她這個人……”

一陣寒風,把老人前胸的衣襟,吹得翻了起來,蒲天河忙用手把它揭下來,就看見父親臉上浮現出一片鐵青的顏色。

他牙關緊咬,雙眉緊皺,身子忽地抖動了一下,就不動了。

蒲天河大吃了一驚,他叫了聲:“爹——”

可憐的老人,他再也不能說出一句話,他的腿和手慢慢地都伸直了,甚至於原本曲着的腰,這時也挺直了。

蒲天河已經意識到是什麼事了。

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道了聲:“天哪……”

他緊緊地抱着父親,把臉湊上去,只覺得父親面部冰冷,他已經沒有呼吸,心也不再跳了。

一陣窒息的痛苦,侵蝕着他,他彷彿覺得整個的天都壓了下來。

抱着父親的屍體,倒身在大雪地裡,他沒有哭聲,沒有眼淚,他只是用力地抱着父親,牙齒狠狠地咬着下脣,直到流出鮮紅的血來。

他腦子裡是空虛的一片,在漫天的大風雪裡,他甚至於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音。

良久,他才站了起來,耳中似乎又聽見父親的聲音:“……埋我於白雪之中……”

蒲天河緊緊地抱着父親的屍體,有一步沒一步地向前走着,忽然眼前人影一閃。

他擡頭向前望去,卻見面前立着一雙人影,定目一看,才認出了是紫焰神君孫一鶴,同他那個嬌豔的妻子甘紉秋。

孫一鶴傷感地欠身道:“老太爺仙逝了?”

蒲天河無神地向他望了一眼,點了點頭,繼續前行,黃菊仙子甘紉秋口中“噢”了一聲。

她嘆息了一聲,同情地道:“蒲少俠,你不要太傷心,過來,找個地方定一定神,再想法子處理老太爺的後事吧!”

蒲天河繼續前行着,他腦子裡,只記得父親的交待:

“……埋我於白雪之中,不要棺材!”是以甘紉秋說些什麼,他根本沒聽清楚。

甘紉秋杏目向丈夫一掃,孫一鶴卻向着她點了點頭,於是,她立刻追上去道:“唉!

小兄弟,你歇一下吧,令尊的後事,由我們來幫着辦一辦也是一樣!”

說着她伸出手,拉了蒲天河的衣服一下,蒲天河回過身來冷冷地道:“不用,多謝了!”

說完話,回身繼續前行。

甘紉秋趕上一步,道:“老太爺的屍體,你要葬在哪裡?”

眼前是一片大雪原,白茫茫一大片,人行其上,雪可過膝,蒲天河立住了腳步。

他打量着這片雪地,見它三面環谷,一線蒼天,地勢高接天穹,冷風自隘口吹進來,其寒砭骨。

他不由點了點頭,父親的屍身,如能葬此,當是再好也不過了。

黃菊仙子甘紉秋,微微驚異道:“你要把老太爺埋在這裡?”

蒲天河慢慢放下了父親的身子,並不理她,就開始用雙手挖着地上的白雪。

甘紉秋卻微微嘆息,道:“人生都免不了一死的,像令老大爺,一生叱吒風雲,天下聞名,卻也值得這一生了!”

蒲天河實在是煩她在一邊囉嗦,可是對方卻是一番好意,不便對她發作。

他苦笑了笑,道:“你可以走了,雪很大,我要一個人埋葬了他!”

黃菊仙子一隻手,慢慢地摸在了死者的身上,道:“他穿得也太單薄了,這樣吧!”

說着把自己一襲銀狐的披風摘了下來,輕輕地蓋在了屍體上。

可是她的手,在這一剎那間,卻去接觸系在死者側背的那個緞子包着的錦盒!

蒲天河忽地轉過身子,微微怒道:“不用,我父親不能穿你的衣服,請拿走吧!”

他說時,猛地把那領銀狐皮斗篷一揭,甘紉秋功敗垂成,只得及時縮手。

紫焰神君孫一鶴,這時已走到了近前,他忙道:“蒲大俠怎能用你一個婦人的衣服,你快快穿上吧,真是笑話!”

蒲天河這時已挖了一個深有五尺、長有八尺左右的深坑,他怔怔地看着父親的屍體,總覺得他身上似乎應該加一件什麼衣服。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就把身上那領黑色的緞於披風脫下來,蓋在屍體上。

甘紉秋幫忙着他,把屍體包了一下。

蒲天河這時一腔悲傷,滿腦渾渾,他什麼都忘了,甚至於父親身上的武林至寶“五嶺神珠”也忘了取下來。

孫一鶴嘆了一聲,道:“蒲大俠一生愛雪,這一點我是知道的,你把他埋在這裡,足可令死者心安了。來吧,我們把他好好地擡進去吧!”

蒲天河心痛如絞,眼前情形也只有如此了。

孫一鶴就幫着他,把蒲大鬆僵硬的身子,擡到了挖好的雪坑之內。

蒲天河這時沒有一滴淚,他只是覺得整個的心,都似乎凍結住了,孫一鶴夫婦,幫着他把一堆堆的白雪推下去,慢慢埋住了老人全身。

漸漸堆起了一個小丘也似的雪堆,孫一鶴苦笑了一下,哀傷地道:“蒲少俠,你要節哀順變,我們走吧!”

西北星蒲天河搖了搖頭道:“你們先走吧,我要在這裡再多停一會!”

孫一鶴看了黃菊仙子甘紉秋一眼,二人就慢慢地走了。蒲天河壓制的內心,終於爆發,他伏身在這座“雪墳”之上,直哭了個天昏地暗,聲盡力竭。

最後,他在雪墳前立了一座石碑,碑上刻着:

“五嶺神劍蒲大鬆之墓。

不肖男天河泣血謹立”

這一切做好之後,天色已將近黃昏,不知不覺,他竟在這座墳前,停了一整天。寒冷的風,冷徹了全身肌骨,那頭拴在遠處的小毛驢,一個勁地打着噗嚕,不時踢動着蹄子。

西北星蒲天河搓了搓手,哺喃自語道:“走吧!”

當他牽着小毛驢走下山坡的時候,天空已現出了朦朧的月影,大雪似乎仍然還沒有要停的意思。

當月亮再升高了一些的時候,照得雪原上銀光耀眼,特別是那一座凸出來的雪墳更顯得刺眼難睜。

忽然,墳頭之上,飄來了兩個黑乎乎的影子。

這兩個人身法極其輕靈,以輕功的身法判斷,可以說已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二人在墳頭上一落,各自向四下張望了一下,其中一個婦人的口音,道:“快動手吧,我想那傻小子還會回來的!”

白衣文士孫一鶴得意地狂笑了一聲,道:“這真是天不知地不曉,活該我二人走運!”

說着他笑得更大聲了,月光照着這兩個人,雪光映襯着他們二人的臉,一男一女,無疑他們是紫焰神君孫一鶴和黃菊仙子甘紉秋。

由他們的神態裡,可以看出他二人是如何的得意,如何的瘋狂,因爲他們以智慧愚弄了一個人。

現在那武林至寶——“五嶺神珠”,就在他二人眼前,這是多麼妙的一件事!

黃菊仙子嘻嘻一笑道:“你先別高興,東西到手纔算真的!我們動手吧!”

說着白光一閃,她已掣出了一口長劍,孫一鶴哈哈笑道:“這法子太笨了!你閃開!”

說着雙掌聚勁,猛地向外一推,雪花就像雪霧也似地濺了開來,兩個人四隻手,很快地已把那僵硬的屍體拖了出來。

死者枯瘦的屍體,筆也似的直,一雙瞳子,核桃也似地睜着,甘紉秋看了一眼,不由打了一個冷戰,急道:“決動手吧!”

說着把屍身一翻,現出了那用緞子包着的錦盒,孫一鶴伸手就去抓,笑道:“一點都不錯,在這裡了!”

可是他的手方伸出了一半,就有一股極冷的風,迎面吹過來,凍得他打了一個冷戰!

甘紉秋首先一擡頭,嚇得她怪叫了一聲:“不好——有人——快看!”

紫焰神君孫一鶴猛地擡頭,就見不知何時,自己面前不遠的地方,竟然立着一個人。

孫一鶴不看則已,這一看之下,只嚇得機伶伶又打了一個冷戰,禁不住“啊”了一聲,“噗”地倒坐在雪地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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