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天色變幻無常,這時太陽已經露出了半個臉,將層層沙堆灑紅,不過一刻鐘功夫,竟然颳起了狂風,陰雲密佈,流沙肆虐。
忽然間,只聽到萬馬奔騰之聲傳來,地皮也微微震顫。
只見黑黑的雲層之下,遍地黃沙之上,一匹通體烏黑的駿馬帶頭,身後跟着一萬精兵,正朝這邊奔了過來。
那烏稚馬騰躍飛奔,如履平地,馬上的男子一身墨色錦袍,眉眼如畫,俊美的不似凡人!
他所過之處灰塵四起,一片狼藉。
皚皚沙塵中,男子的身形好似鬼魅,幾個起落間,就見那馬兒驟然間人立而起,長嘶一聲,轟然一個跳躍,便奔到回鶻軍前。
漫天煙塵隨之蕩起,無數人聲齊聲吶喊,聲若驚雷。
我的眼眶微微溼潤,但卻被赫連勃勃緊緊地拉住,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進入陷阱之中。
我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熾烈的滾動着,有一種情緒似乎要奔涌而出。
他的下巴逞青色的,顯然已經很久有刮過了,風塵僕僕,一派疲憊。可是他的表情還是那麼熟悉!
就是這個人,給予我最痛的記憶,也數次救過我的性命;就是這個人,自己爲之幾乎付出了一切,也因爲他而讓浩陷入沉睡。
就是這個人,我腹中孩子的父親,我說不清他是仇人還是恩人,卻在我被困的時候拋下帝業,萬里相救!
百般滋味在心頭滾過,淚已流下,生死的一剎那,你究竟能完全相信誰?
“歡迎歡迎!”我被留在帳中,看着赫連勃勃大步走了出來。
他一臉興奮的笑意,和澹臺謹相對而立。
風陡起,吹起兩人的黑袍,一個金龍騰空,一個蒼鷹展翅。
兩個梟雄,便在這黃沙之中相遇。
誰主沉浮,今天便能知曉。
“她是誰?”澹臺謹劍出鞘,微微一指柱子上的女子,冷冷地問道。
“你的皇貴妃呀,怎麼,你不認識了?”赫連勃勃輕笑着問道。
澹臺謹眼眸中藍光一閃,泛起深而黑的波瀾。
手中的古劍因爲感受到他的殺意而蠢蠢欲動,發出錚錚的鳴叫聲。
“你把怎麼樣了?”澹臺謹平靜地問道,話語裡卻是殺機無限。
“你也看到了,我把她綁了起來,當成了誘餌。如果你放下武器受縛,或能保全她的性命,否則,這片沙漠便是你的墳墓!”赫連勃勃揚眉說道。
“哈哈哈哈——”澹臺謹失聲大笑,冷鋒出鞘,指着赫連勃勃一字一句地道:“我,絕對不是一個善良的人,如果你威脅到我,我絕不會心慈手軟。你以爲你嚇到我了?你以爲你巳經大功告成了?你以爲憑藉你這麼一點伎倆就可以算計我和妤是?就可以毀掉我們?你太天真,也太不自量力,這個天底下,想殺我的人數不勝數,我不在乎多你一個。我不知道那個能要我命的人生沒生出來,但是我告訴你,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赫連勃勃眉心有殺氣涌現,一揮戰袍,策馬回營,他的聲音在風中遠遠地傳來:“那我們,就試目以待吧!”
僵持中,突然一聲尖銳的長鳴刺破了短暫的寧靜, 守衛統領厲喝道:動手!”
刀光閃爍,驚變驟發!
尖銳的喊殺聲中,隱藏在沙漠中的黑衣人突然從地下冒出,紛紛撥出了身藏的利刃,揮刀便砍,人人身手敏捷,行動矯健,霎那間,刀光閃亮,血花四濺,利刃砍入肉體和骨骼的刺耳聲中,驚呼和慘叫聲密集的響起。
而澹臺謹的軍隊雖然訓練有素,但也被底冒出的黑衣人打得措手不及,更兼這些人不但刀法精良武功良好,輕功也是一流,殺完便閃。
更有人瞬間將一個士兵剔爲白骨,頓時旁邊的人一聲尖叫,幾乎暈倒在地。
“上,誅殺澹臺謹,封萬戶候!”就在項國的士兵還在混亂中時,早已經列陣完畢的回鶻軍隊立刻箭上弦,刀出鞘,朝着亂了陣腳的士兵一通猛烈地射擊。
爲首的正是宋雪珍的父親宋副將,他一把抽出腰間的戰刀,奮力迎敵,盡忠職守的高呼道:“保護皇上!列陣!迎敵!”
話音未落,一把利刃頓時抹過他的咽喉,鮮血瞬時間大片的涌出口男人的聲音頓時沙啞,轉瞬只見他屍身一歪,就倒在一片猙獰的血泊之中。
澹臺謹臨危不亂,高舉手中黑旗,立刻變幻隊伍,讓富有沙漠經驗的軍隊截殺黑衣人。
自己則飛馬上前一劍刺死一名黑衣人,隨手奪了地上的一柄長矛,如蛟龍出海,所到之處,士兵非死即傷。
項國軍隊剛剛站穩腳跟,只見赫連勃勃嘴角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下令道:“點火!”
轟一聲,幹烈的柴火點燃,火苗呼呼地向上竄着,離柱上的女子越來越近。
澹臺謹頓時勃然大怒,他取下背上的金弓,拿出三枚黑箭,拉足弓弦,只聽哧一聲。
三箭齊發,齊齊射向點火的士兵,頓時穿心而死。
澹臺謹拍馬上前,一根長矛舞得如靈蛇吐芯,一矛挑起一個黑衣人,舉至半空,然後重重地摔下。
砰一聲,黑衣人頓時腦漿崩裂,絕命而死。
其餘士兵見皇上如此神勇,頓時又鼓起了信心,大喝一聲,與敵軍糾纏起來。
澹臺謹急欲救人,也不戀戰,烏稚馬神勇無比,前蹄揚起,踢開攔路的士兵,澹臺謹左砍右挑,頓時殺出一條血路,直奔柱子。
因爲吳夜影嘴被堵上,發不出聲音,只能焦急地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我要衝出去,卻被赫連勃勃牢牢地按住,只能絕望地看着他衝向火海,絕望得幾乎要窒息!
值得嗎,值得嗎?
這句話是問他,也是問自己!
就是衆人驚訝的眼神裡,烏稚馬長嘶一聲,猶如插了雙翅,竟馱着主子向火叢中衝去。
轟隆一聲,馬蹄踩翻了烈火架起的架子,頓時塌下去半邊,火勢也頓時小了許多。
但馬尾卻被點着,烏稚馬憤怒地甩尾,自行撲滅了火焰。
就在這瞬息之間,澹臺謹已經一個翻身,穩穩地趴在柱子之上,舉劍,一下挑斷繩索,將柱子上的女子抱在懷裡。
然後騰空轉身,穩穩地落在馬上,烏稚馬搖頭擺尾,騰空一躍,正踏在一個回鶻士兵的身上。
千斤之力突然壓下,士兵立刻被踩在餅乾,軟塌塌地趴在地上,斷了氣息。
“妤是,不要怕,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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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溫柔地懷中的女子說道。
那女子嗚嗚地叫着,似乎要說着什麼。
不一樣的氣息,不一樣的動作,讓澹臺謹停了下來。
他看着懷中的女子,似乎有些愣,隨即,他蹲下身子,將她半抱在懷裡,伸出手指,輕輕的撩開她烏黑的長髮,可是,還有那麼多的血。
他那般溫柔,似乎害怕嚇到誰,語氣好似三月的湖水,輕聲的問:“怎麼是你?”
嘴裡的東西被拔出,吳夜影立刻抱緊澹臺謹,放聲大哭起來。
“皇上,救我,救我啊!”
澹臺謹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之色,將她交於一個將領的手中:“照顧她!”
然後頭也不回地,再次衝進殺場。
我看到吳夜影眼中絕望而淒涼的目光,最啊,那個男人,她的夫君救了她,但她卻一點也不感覺到喜悅。
因爲,他想救的人,不是她!
“弟兄們,給我殺,將這些回鶻人給我殺得片甲不留!”澹臺謹臉如凝鐵,高喝一聲,帶頭衝進赫連勃勃的營中。
赫連勃勃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態,摸着下巴低沉地道:“是我低估了他的實力!”
回鶻士兵潮水般地涌來,黑袍男子冷喝一聲,拔出腰間長劍,單手斜舉,以迅雷之勢轟然劈向那名張牙舞爪大聲尖叫的士兵。
人羣中頓時響起一片驚恐的尖叫聲,只見那劍哧的一聲就沒入那名士兵的頭顱之上,隨後力道卻毫不見弱,順着士兵的脖頸,削鐵如泥的寶劍登時將他分爲兩半,切開他的頭顱、脖頸、軀幹、小腹。
衆人甚至能聽到那淒厲慘叫聲中夾雜着的骨肉碎裂之聲。大片的鮮血飛濺出來,士兵竟活生生地被分爲兩半,轟然倒地,紅白之物流了一聲。
項國士兵頓時士氣大震,呼嘯着衝了上來。
澹臺謹猶如死神,黑袍翻飛,兩眼通紅,手提染血的利劍,所到之處,竟然讓回鶻人情不自禁地後退。
“蘇妤是在哪裡?”他一字一句地問道。
他面前的士兵瑟瑟着答不出話來。
澹臺謹立刻手起劍落,一劍削掉了他的半個腦袋。
他見一個問一個,如有回答不上來的便立刻斃命,模樣煞是駭人。
赫連勃勃大怒,手一擺,有人將我帶了出去放在一匹馬上,他也騎着一匹快馬,手持雙彎弓出營。
“澹臺謹,她在這裡!”
他突然抽出彎刀,對準我騎的那匹馬猛力一捅。
馬兒吃痛,長嘶一聲,瘋了一般馱着我向澹臺謹衝去。
那速度如風如電,我伏在馬背上,苦於叫不出聲,只覺得一顆心臟快出蹦出胸膛來。
如果澹臺謹攔馬,勢必兩敗俱傷,如果不攔,只怕這馬瘋跑過來,要踩死踩傷人不說,我也會被甩下馬去,立刻斃命!
“蘇妤是,跳下來!”澹臺謹沉聲喊道。
在這性命攸關的一刻,看到他鼓勵的眼神,沉着的表情,不知道爲什麼,我竟然不害怕了!
我朝他點點頭,在接近他的那一刻,縱身躍下馬。
嘶!
戰馬狂嘶,蹄聲如雷!
男人黑色的披風迎風招展,戰馬人立而起,男人一把伸出手來,打橫抱住了我的腰,戰馬不堪重負的頓時跪下身子,可是他卻堅定的穩穩的抱住了我!
“別怕,我來了!”他抱着我沉聲說,“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他的眼神那般喜悅,面色卻仍舊有些蒼白,下巴土還有青色的胡茬,他的聲音聽起來太愉快,可是他的手臂卻那麼緊那麼緊,好似要將我揉進身體之中!
我的頭被他按在胸口上,透過他結實的胸膛,聽着他一聲一聲有力的心跳,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我的視線突然模糊了,死裡逃生之後,有些情緒在胸腔內肆虐的奔走着,讓我一時間有些忘形。我竟然也張開手臂,抱住澹臺謹的腰,將頭埋在他的懷裡,任眼淚肆意的流淌而下。
驟聞噩耗,放下一切事務,他晝夜不息,帶領士兵,翻山越嶺,千里救援。千軍呼嘯,萬馬奔騰,破敵營,救回我,幾多艱險,幾多曲折,但是當他看到我的時候,他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我來了。”
我從前以爲他是無心無肝的人,手段是那麼殘忍毒辣,如今才發現,原來我錯了。
男人的世界,不是用是非對錯來衡量的,有時候,不到最後,你真的不是武斷地說他是錯是對!
澹臺謹一字一頓的沉聲說道:“赫連勃勃,承認吧,你就走一個廢物!你鬥不過我,曾經如此,現在如此,永遠都一樣,你不該來招惹我,因爲你太嫩了,你根本不夠資格!”
赫連勃勃抽出雙彎刀,雙刀交錯,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是嗎,那我們就鬥上一鬥吧!”
澹臺謹把我交給後面的護衛:“保護皇貴妃!”
自己策馬狂奔上去,抽出寶劍與雙刀相會。
這時回鶻將領突然下令全力圍攻,兩軍交戰,頓時混亂一片。
澹臺謹帶得五千士兵,經過方纔一戰已經死傷過半,現在對着突然出現的精銳回鶻主力,一時間有些難招架。
那連澹臺謹和赫連勃勃戰得正酣。
澹臺謹一劍刺向赫連勃勃,他卻身形如電,繞着馬脖飛旋一週,堪堪躲過一擊,雙刀連環襲來,直取澹臺謹的面門。
澹臺謹舉劍相架,兩個兵器相撞,擦出一溜耀眼的火花,發出鏗鏘之聲。
在澹臺謹一擋之時,赫連勃勃便已經取得了反擊的機會。
他翻身旋轉成一朵黑色的懼風,雙刀以快打快,瞬間發出百餘招,招招取人要害,間不容髮。
如果面前不是澹臺謹而是普通的士兵,就算十個也被他在頃刻間拿下了。
澹臺謹長劍連連抗擊,身子倒伏在馬背上,奮起反抗。
只聽兵器聲交響,兩人已經過了百招。
澹臺謹棄馬,翻落下地,劈開赫連勃勃的反擊,縱身一躍,從半空直衝一來,一劍要封赫連勃勃的咽喉。
“好劍法!”赫連勃勃大叫一聲,雙刀相架,叮一聲格住長劍。
兩人皆用盡全力,抵抗對方的運勁。
而我這邊,形勢也不容樂觀,負責守護我的年輕的漢子像是一座巍峨的山,他的眼神那般堅韌,眉毛又黑又粗,英挺的豎着,持槍指向沸騰如水的回鶻軍,高聲怒喝道:“誰敢上前,老子就要了他的命!”
二百多名禁衛軍護在我的身旁,他們大多都已經受傷,其中一人當胸被利箭刺穿,可是他卻沒有倒下,而是拄着槍站在最後,用身體爲我隔開弓箭的射程。
“兄弟們,上啊!!”回鶻人高舉彎刀,衝了上來。
“媽個巴子!”一陣響徹耳際的咆哮聲好似炸彈般在半空中爆裂,年輕的將領鬚髮直立,發出獅子一般的怒吼。
只見他揮舞着戰刀,瞬間化作一道黑色的影子,幾個起落就躍入回鶻軍的人羣之中,一大片血花頓時集散開來,或開一片血紅的半圓,仿若是野獸於暴雨中嘶吼,只聽一聲慘叫隨之響起,他一手撿起着戰刀,一手抓起一名年紀不大的回鶻士兵,高高的舉在頭頂!
“轟!”滿地煙塵飛騰而起,那人被他一把扔到兩方中間空蕩的地面上,
回鶻士兵嚇得倒退半步,但很快,便悍不畏死地撲了上來。
他們手舉戰刀,一步一步的向前走來,腳下的大地在劇烈的顫動,整齊的軍隊像是一堵高山,一寸一寸的壓上來。
年輕的將領手臂上肌肉糾結,他頑強的挺立着,氣運丹田,一震戰刀,沉聲喝道:“最後一次警告,再上前一步,我們就會誚滅你們!”
“他們只有這多人,快不行了,殺啊!”一個回鶻將領大叫一聲,帶頭衝了上來。
突然!一排洶涌的血沫頓時飛上半空,保衛我的年輕將領振臂一揮,三顆頭顱迎風而起,好似幾顆爛白菜一樣的掉入人羣,被人肉泥一樣的踩碎!
兩方人馬正式展開正面衝突,好似兩朵洶涌的浪頭頓時拍濺在一起,崛起鮮血的血浪,刺耳的兵器尖鳴聲穿透雲霄,在長空之中橫空直撞,二百個禁衛軍戰成一線,腳步堅定的頑強框立着,護衛着他們的使命。
而回鶻士兵也如蝗蟲一般的衝上來,踩着自己兄弟們的斷肢鮮血,無畏的將自己的性命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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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鷹在長嘯,大片的陰雲堆積,早上的睛空萬里瞬間風雲變色。一切都是赤紅色的,蜿蜒的鮮血在地上匯聚成一個紅色的水渦,血腥的味道迴盪在空氣裡,充溢在跌宕的冷風之中
終於,我們殺出了一條血路,剛要喘口氣,卻陡然看到,一羣回鶻人竟然推着裝滿嬪妃的馬車衝了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