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望

回到小院,若胭依舊展開笑顏,能瞞就瞞、能輕就輕的哄住章姨娘,帶初夏回房,主僕二人將門一關,低聲細語,初夏這纔將事情一一道來,“奴婢還沒進西園,就聽到園子門口說話聲,是老太太和鄭姨娘在向老爺哭訴,鄭姨娘說二小姐推她撞在桌子上,撞得心窩子痛,老太太說的是二小姐目中無人,當着她的面就大呼小叫、強行換被子開窗戶,誰敢說話就罵誰,當時誰都不同意,但是二小姐說了,誰不同意,要是四小姐死了就是誰害死的,老太太沒辦法只好被迫同意……還說,因爲二小姐我行我素,結果四小姐受了涼風,當時就抽搐了,要不是大夫來得及時,只怕已經沒了……老爺很是生氣,當時就喊了方媽媽要綁了二小姐……”

真真是好本事啊,這般的顛倒黑白、信口雌黃,若胭咬了咬牙,問,“後來呢。”

“奴婢看方媽媽要去綁二小姐,就衝過去,說這都是奴婢教二小姐這麼做的,奴婢只說小時候在家這麼救過人,二小姐便信了奴婢,推鄭姨娘的其實也是奴婢,是鄭姨娘心繫四小姐這纔沒看仔細誤以爲是二小姐。”

若胭愕然,“你這麼說,他們都信了?”

初夏道,“一開始老爺不信,鄭姨娘也仍說是二小姐推的,但是老太太信了,說二小姐雖然行事魯莽、不敬不禮,但是應該不懂治病救人,又勸鄭姨娘,說當時人多眼雜,看走眼也是難免,千萬不要冤枉了二小姐,還對老爺說,既然這事奴婢已經認下,就算了,不要再爲難二小姐,免得二小姐氣結於心生了病,就不能去雲府赴宴了。”

話說到此,若胭恍然大悟,張氏真不愧是隻九尾狐,起初哭哭啼啼的給若胭頂了一堆黑鍋,已經讓梅家恩惱怒、厭惡若胭,大約是想借梅家恩之手將若胭打壓得無法擡頭,可是一看初夏主動攬罪,自知目的無法達到,迅速轉向,幫若胭開解罪名,只是此時,梅家恩心中厭惡之情已生,就算沒有了這些罪名,有先前那些鋪墊的話,也不可能對她產生好感,只是,雲府之行,還是有助於梅府的,現在還不能對她開刀,只能先剔除丫頭。

“二小姐……”初夏心驚的呼喚,若胭的臉色很是難看。

“沒事,你只將心放寬了。”若胭反過來安慰她,起身道,“你在這裡呆着,這兩天別出去了,我去母親那看看。”

想起梅承禮離去的方向,若胭到底放不下,生怕這個地雷一不小心炸開,又傷着杜氏。

意外的是,東園很安靜,巧雲在園門外迎着若胭,臉上沒有笑容,卻也沒有恐懼和擔憂,輕聲道,“二小姐,大少爺來了,在屋裡呢。”

若胭點點頭,“我知道,怕他發橫,纔過來看看,怎麼這麼安靜?沒有吵鬧?”

巧雲搖頭,“這次卻有些怪了,不曾吵鬧,自進屋到現在,也沒有大動靜,奴婢悄悄聽了聽,似乎連說話聲都沒有,奴婢也不敢進去,不知道太太和大少爺怎麼樣了。”

說話聲都沒有?

若胭暗暗稱奇,杜氏不愛說話,那是正常,可是梅承禮這麼個帶着炸彈的小牛犢,讓他乾坐着不說話,虧他忍得住,“再等等吧,總比大吵大鬧把太太氣吐血要好。”

若胭嘆口氣,與巧雲在門口徘徊,如意惶惶不安的也過來行禮,若胭想到正是這個小丫頭剛纔大膽勸說梅承禮來探望杜氏,心裡又對她喜愛三分,連連讚道,“如意,有你在大少爺身邊,真是大少爺的福氣,你以後要多勸勸大少爺,大少爺對念着你的好,就是太太、我,也會記着你的功勞。”

如意歡喜的應了。

巧雲不知其意,若胭就將如意勸梅承禮的話說了一遍,巧雲竟激動的對着如意連連鞠躬道謝,嚇得如意擺手後退,巧雲則拉住她,一口氣說了許多感謝的話,只說得如意不知所措。

若胭站了一陣,吩咐兩人好生守着,自己便原路回去,雖是心中猜疑,卻也放下了心,至少可以斷定梅承禮這一次沒有火山噴發,杜氏也沒有嘔血病發,這已足夠了,足夠顯示這對母子關係正在緩和,雖然效果不甚理想,但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變得溫情和睦,也需要一段漫長的路程。

從東園出來,若胭掛念梅映霜,又繞道來道西園,老遠就聽到梅映雪的聲音,“都仔細着點,這幾件衣裳很是貴重,要是勾了絲,唯你們是問。”

進了屋纔看清,梅映雪正指點兩個丫頭在整理衣裳,她歪坐在牀頭,兩手各拿着一隻珠釵,左右比較,嘴裡唸叨着,“將那套海棠紅的單獨放好,我就穿着去雲府做客,配這隻金釵最合適不過了。”

梅映雪說着話,眼角餘光見若胭走近,臉色一變,咯咯笑道,“二姐姐來了,正好來幫我挑挑,這隻釵如何?我準備去雲府做客時戴。”

若胭淡淡的看了眼金光閃閃的釵,笑道,“很是漂亮,正配三妹妹這樣嬌豔的小姑娘。”

梅映雪柳眉一挑,掩嘴道,“二姐姐也喜歡啊,那真是可惜了,我只有一隻,要是有兩隻,我便送一隻給二姐姐,二姐姐戴上一定也很漂亮,哦,對了,二姐姐,剛纔我看老爺很生你的氣,不知道還會不會允許你去雲府啊,要是你不去,倒也用不着戴這麼漂亮的金釵了。”

若胭忍不住皺眉,到底是個小丫頭,一點也不善於掩飾自己幸災樂禍的心思,真是可惜鄭姨娘一番“好意”了,一臉的不介意,笑道,“多謝三妹妹的好意了,三妹妹這麼喜歡,就自己留着戴吧,要說我到底去不去雲府嘛,我也不知道呢,不過剛纔並沒有聽老爺提及啊,真是奇怪,老爺既然生那麼大氣,卻怎麼不說不讓我去了呢?”說着話也不理她,徑直進了內室去看梅映霜。

梅映霜正躺着,來喜在旁邊伺候着,見若胭進來,兩人都很歡喜,來喜正要說話,梅映霜已經喊道,“二姐姐。”

“二姐姐,謝謝你,來喜都告訴我了。”梅映霜拉着若胭的手,神色彆扭,很是愧疚。

若胭笑道,“四妹妹見外了,只要四妹妹能快點好起來,大家都高興。”她還沒弄明白來喜到底說了多少。

梅映霜雖不像先前高熱,服了一次藥,體溫降下來一些,現下依舊是發着熱,小臉潮紅,下巴尖了不少,她垂下眼睫,輕聲道,“二姐姐,是我糊塗了,自己弄出這病來,我只是笨,想不出好的主意,也不敢說。”

看來來喜已經告訴梅映霜她偷偷見自己的事了,也略收了笑,懇切的道,“四妹妹年紀小,卻能明事理、辨是非,已是十分難得,我雖癡長几歲,還不如妹妹通透,真是慚愧,四妹妹以後萬萬不可再傷害自己,若是信得過二姐姐,不妨說出來,我與四妹妹商議。”

梅映霜欣喜的點頭,兩人都聊了兩句,就見梅映雪站在門口笑,“四妹妹病得這樣重,虧我日夜操心,還不如二姐姐一來就逗得哈哈笑,可見我這個一母同胞的親姐姐遠不如半道得來的姐姐親熱。”酸味十足。

若胭笑而不答,暗歎這個三妹妹是越發的沉不住氣了,說話這般露骨,倒不如初相識時,裝也要裝出個溫柔貼心。

梅映霜扁嘴不悅,“三姐姐對我好,我自然也是記着的,二姐姐與我們雖不是一母所生,也都是自家的姐姐,不該生分。”

若胭拍拍她的手,笑道,“好了,四妹妹,你身體尚未恢復,正該靜心休養,我先回去了,來喜,好好照顧四小姐,不可大意。”

一腦門子的煩心事呢,哪有心思再跟梅映雪鬥嘴,還是趕緊避開爲妙,說罷,起身就走,梅映霜有些遺憾的應了,讓來喜相送。

兩人到園外,來喜低聲道,“二小姐,四小姐並不知道您爲了她受委屈,老太太說了,二小姐爲四小姐換被子開窗戶爭執,還有老爺生氣的事,誰也不許再二小姐面前提半個字,誰要是說出去,立即賣出去,老太太說,這是爲了二小姐和四小姐的姐妹情義着想。”

若胭一愣,隨即笑出聲來,怪不得剛纔梅映霜提也沒提,竟是不知道呢,張氏爲什麼不讓她知道?說什麼爲了姐妹情義,若真是爲了姐妹情義,不是正該讓梅映霜知道嗎?只怕是上次梅映霜爲自己出頭辯解之事,讓張氏有了提防之心,生怕梅映霜得知真相後,又站出來維護我吧。

“那你就聽老太太的,別和四小姐說。”正好我也不願映霜知道,不願她爲難。

次日,若胭再去東園時,卻是巧菱過來迎接,“二小姐,太太帶着巧雲出府了,才走不到一個時辰。”

若胭立刻想到上次自己陪着杜氏一起外出之事,不知這一次杜氏又是去採買什麼,是否又要去那神秘之地,卻怎麼沒有叫上自己?是不願再讓自己知道秘密,還是因爲梅承禮的探望,臨時起意?

若胭心裡猜度着,又回到小院。

才進門,就聽屋裡傳來一個聲音,“初夏,請吧,你這麼推三阻四的拖延時間,難道還要婆子我來綁嗎?”這聲音有些熟,若胭卻一時沒想起來是誰。

初夏朗聲答道,“奴婢是伺候二小姐的,是去是留都要先請示二小姐,等二小姐回來,奴婢拜過二小姐,自然再跟你們走。”

章姨娘也在輕聲的哀求,“請兩位媽媽稍等片刻,等二小姐回來再帶人,春桃,你快去太太那邊看看,看二小姐在不在。”

春桃應個聲剛要走,另有一個聲音道,“不許去!跟她羅嗦什麼,這會子正好二小姐不在,還不快點,出了這府就乾淨了,二小姐也奈何不得。”

剛說完話,就覺得頸項一緊,喘不上氣來,垂眼一看,後頸衣領被人揪住,腦後傳來若胭冷冰冰的聲音,“狗奴才!你們想趁着我不在,要發難我的人嗎?”

若胭目光如刀,鋒利若雪光的芒子尖利的射過去,姜婆子嚇得老臉失了血色,又不敢掙扎,只好口中求道,“二小姐息怒,老奴不敢。”另外兩個也噤了聲。

若胭掃了一眼,認出那個聲音有些熟的,就是常過來送飯的婆子,另一個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