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葬禮打亂了京鋼內部的辯論,每個人眼中都閃過恍然無措的眼神,大家像失去指揮的螞蟻一樣亂作一團。
以後該怎麼辦?
誰也不知道。
“現在局面這麼亂,衛東你先去草原躲一躲,避避風頭,家裡的事情不用擔心,有我坐鎮呢!”
對於以後的路該怎麼走,韓向平心裡也沒個主意,當務之急是保住劉衛東,可不能讓他有半點閃失!
“舅舅,廠子裡的事拜託你了!”劉衛東再三感謝,韓向平笑了笑,“自己人不說兩家話,對了有空你去趟黃龍府,找找伱三舅韓殿臣。”
三舅?不是四舅嗎?
“你媽是四小姐,怎麼還能再有個四舅?”韓向平笑着說道。
劉衛東恍然大悟!
“前些年找過了,沒找到。”
“他是獸醫,聽說在當地挺有名的。”
臥槽!
劉衛東感覺腦子嗡的一聲!
我那個爹啊!
是三舅不是四舅!
是獸醫不是中醫!
兩字之差,謬以千里!
事不遲疑,還沒等杜廠長修理他,劉衛東就帶上老婆孩子,一溜煙跑到了草原。
一路所見,夫妻倆憂心忡忡。
“哥,我記得前幾年的草原多美,現在你再看……”
小格格手拄着車窗,皺着眉頭看外邊的斑駁陸離的草場,連連搖頭。
往日風吹草浪見牛羊的場面已經一去不復返了,取而代之的是遍地黃沙,星星點點的草稞子夾雜在黃沙之中,好像生了瘡的頭皮一樣,格外醜陋。
遠處,一羣又一羣的山羊正用蹄子刨開草根,大口大口吞進嘴裡。
唉!
劉衛東也嘆氣,這些年瞎指揮,拼命給草原壓任務,要牛羊,結果把草地都啃光了,沒了草場的牧民以後怎麼活啊!
漫天黃沙中,赫見遠處出現一大片綠色!
草浪翻涌,綠草如茵,與藍天白雲連到一起。
這便是阿魯科爾沁——草原上最後一片淨土了!
黃草嶺上,昔年雲丹大和尚虹化時留下的那根柺杖已經長成一棵大樹,亭亭如蓋,如同一柄傘,護衛這片脆弱的草原。
籲……
看到這邊的景色,小格格輕輕緩了口氣,還好還好,家鄉這邊的草場還在。
天空飄來一片雲彩,在巴音陶克公社上空緩緩停住,淅淅瀝瀝的雨點噼裡啪啦砸在車蓋上,不一會就變成了傾盆大雨。
“雲彩也是長眼睛的,哪裡氣候溼潤,就在哪裡下雨,哪裡乾旱就飄走……”劉衛東小心翼翼駕駛車子,碾過齊膝深的牧草,把車子停在自家蒙古包前,說道。
“唉!”小格格想起一路來時所見的黃沙與黃風齊飛的場面,又是一聲嘆息。
搞來搞去搞了這麼多年,把好端端的草原搞成這幅樣子!
看到熟悉的藍色大卡車停在畜牧點,正在放牧的牧民們心中都是一喜!
衛東回來了!
“哥,嫂子,你們怎麼纔回來!”餘永和如今也是十二三歲的小夥子了,他騎着馬跑到車前,一把抱過睡着的小玉妍,小丫頭忽然睜開眼,咯咯一笑,把他嚇了一跳。
“嚇叔叔!”小玉妍笑得大眼睛眯成一條縫,伸出小手去咯吱餘永和,餘永和強忍笑意把她放在地上,“託婭,再搗亂叔叔生氣了!”
“就搗亂就搗亂!”回到草原,小玉妍全身都輕鬆了,她踮着小腳跑向遠處的羊羣,敖其爾一看小主人回來了,像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衝過來,興奮得原地直蹦,長長的舌頭一個勁舔着小主人的手。
“大狗狗好乖!”小玉妍翻身騎上敖其爾,雙手摟着牠的脖子,“駕!”
敖其爾吐吐舌頭,揹着小主人亂跑亂竄,把小格格嚇得急忙喊她們回來。
這邊小正傑更是瘋的不行,一把抱過恩齊納的脖子,又親又啃,臊得狗子低下頭,一臉不好意思。
“幹啥呢!”劉衛東瞪了兒子一眼,小傻子這才嘿嘿一笑,放開倒黴的恩齊納。
海東青從天上落在劉衛東的胳膊上,歪着頭看着兩個孩子,嘀哩嘀哩的叫。
“我倆孩子都長這麼大了,羨慕不?”劉衛東給寶貝鳥撓撓癢,問道。
海東青白了他一眼,沒搭話。
得知劉衛東回來後,周圍幾個部落的頭人和小隊長們都來了,聚在蒙古包裡,喝着奶茶,一個個憂心忡忡。
“咱們這邊還算好的,衛東領着我們修了一道防沙林帶,把風沙攔住了,你是沒去北邊看看,草地都禿了!”
伯顏嘆了口氣,“以後這日子可咋過啊,你幫我們拿出個章程吧!”
“我就一普通老百姓,我能拿出什麼章程啊,是不是啊白領導?”劉衛東的目光飄向白建功,這傢伙正抱着小正傑捏他的小臉,稀罕得不得了。
白建功前幾年和公社醫院的一個蒙族護士結婚了,生下一個女兒,把思想傳統,做夢都想要兒子傳宗接代的白建功給愁壞了!
“咱先不說拿不拿章程,我就稀罕你兒子,要不咱們兩家定個娃娃親做親家吧!”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白建功提議道。
劉衛東一皺眉,問小正傑,“你白大爺要你當他女婿,你幹不幹?”
小正傑把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要不要,烏蘭妹妹太醜了,我要找好看的!”
全場鬨堂大笑!
白建功臉一抽抽,“去去去,我們家烏蘭那是沒長開,長開了比你妹妹都好看!”
“那我也不要!”小正傑挺直小胸脯,義正辭嚴拒絕白建功的誘惑,“我長大也不娶媳婦,我要賺大錢,養活爺爺、姥爺、爸爸媽媽、姑姑妹妹……”
“臭小子!”劉衛東拍拍兒子的腦殼,“出去玩吧!”
“嗯嗯!”小正傑跑出蒙古包,在草地上打滾豎蜻蜓,騎羊抓兔子,玩得不亦樂乎。
最是快樂幼年時啊!
“兩位領導,你們想想辦法吧,再這麼下去,我們的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
蘇赫連聲嘆氣,他們那裡草場最差,養不了那麼多牛羊,只能靠養駱駝爲生,不能像黃草嶺那樣賣奶粉賺錢,這些年一直勉強維持,現在風沙南侵,吞沒了大片草場,他們現在已經處於餓肚子的邊緣。
“要不咱們把吉木倫河的水引到道倫那裡去,興許還能救回一些草場……”所謂脣亡齒寒,戶破堂危,道倫一旦被風沙攻陷,接下來就要輪到奧魯特部落了。
吉日勒圖老爺子提議道,白建功搖搖頭,“吉木倫河也沒多少水了,被上下游層層攔截,經常因爲水源的事情打架,要是咱們再把水引到道倫那邊,怕不是要被下游的人圍攻了!”
“那咋整?”
衆人都是一籌莫展,紛紛把目光望向劉衛東。
他是我們的主心骨,他那麼聰明肯定有辦法!
“讓我想想……”劉衛東沒想到剛回到草原,就有這麼多難事等着他。
“實在不行的話……”劉衛東搜腸刮肚,絞盡腦汁想辦法,可是道倫那邊地上不長草,天上不下雨,他就算抓破頭皮也沒咒念。
“咋樣?”大傢伙都瞪圓了眼珠子問他。
“圍欄圈養!”
圍欄圈養?
大傢伙面面相覷,像養豬那樣,把牛羊圈起來,種草喂牠們?
“除此之外,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倒是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白建功眼睛一亮,北邊的松遼平原養牛養羊,都是這麼幹的,只有在冬天莊家收割後,才把牛羊放出來散養。
“你們道倫才幾頭牛幾匹駱駝,我們那纔是麻煩最大的!”說話的是蘇赫,作爲四個部落中人口最多牛羊牲畜也最多的大部落,他們現在也遇上了難題!
牛羊品種退化,牧民們磨洋工出工不出力,一年到頭忙忙碌碌也賺不下幾個錢,姑娘出嫁連嫁妝都湊不齊……
唉!
提起這些問題,在座都是滿面愁容!
你們那是這樣,我們那又何嘗不是呢!
“大鍋飯吃不下去了!”劉衛東陷入到深深的憂慮中,草原本就是靠天吃飯,抵禦自然災害的能力極低,如果牧民們再磨洋工不上心,牛羊牲畜們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沒了牛羊,牧民們吃什麼喝什麼!
直接餓死算了!
“白領導,我還以爲你能領着大傢伙折騰出點動靜呢,沒想到……”劉衛東抱怨一句,白建功一臉無辜的攤開手,“衛東你這麼說可是冤死我了,你知道上頭給我下了多少任務嗎?我每次都是咬着牙頂回去,要是真按照上頭指派的任務來幹,咱們這片草原早就和北邊一樣黃沙遍地,赤地千里了!”
“淨瞎胡鬧!”
劉衛東罵了一句,“大家想賺錢,想吃飽肚子的心情我能理解,現在我有個辦法,不知道大家敢不敢跟我一起幹?”
“怎麼幹?”衆人像抓到救命繩一樣,齊聲問道。
“我事先給你們提個醒,這麼幹,可是要冒掉腦袋的風險!”
“都快餓死了,還怕掉腦袋?”
“幹!舍了這條命也幹!”
寬十公里,長五十公里的巨型防風防沙林帶已經成型,將來自錫盟的黃沙牢牢攔在外面,防風林兩側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景觀!
南面降雨頻繁,水草豐美,北面黃沙遍地,狂風呼嚎!
“衛東你回來了正好,大不了廠長不做了,我幫你把戶口落在咱們草原上……”對於劉衛東的到來,白建功一臉興奮,“看到沒,前進大壩上安了發電機,現在咱們前進農場都用上電了!”
“真不錯!”
劉衛東走進前進農場,看着那一根根矗立的電線杆,微微點了下頭。
這個白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