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的氣溫驟降。
剛剛那融洽又愉快的氛圍就像鏡子一樣突然碎裂，露出後面的真實。
索爾愣了片刻，下意識扭動脖子，看向卡茲導師。
但卡茲導師卻只是面無表情地沉默。
索爾這纔回想起來，雖然朗姆導師剛剛心情一直很好，但卡茲導師似乎就沒怎麼笑過。
他身上甚至有一種焦躁的情緒。
“一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索爾收回視線，對着兩個導師一一行禮，隨後離開了朗姆導師的房間。
而一直到他走出大門，都沒有再聽見朗姆導師和卡茲導師說話。
“一定有什麼事情發生了！爲什麼不能告訴我？或者說，爲什麼只能等戈爾薩導師告訴我？”
海登就在東塔16層坡道處等索爾。
但當他看見索爾，和索爾打招呼的時候，後者卻並沒有理會他，只是思慮重重地往下走。
這讓海登也跟着緊張起來。
他雖然驚訝於靈魂灌注定期檢驗突然停止，但是想到索爾都能獨立進行靈魂灌注，心中自然就比其他實驗體有底氣。
而且當他看向索爾時，後者一臉鎮定地對他點了點頭，也讓海登更加安心。
可是沒想到，當索爾從朗姆導師的房間出來時，也表現得這樣凝重，海登心裡立刻就“咯噔”一下。
“索爾大人？”她忍不住小跑兩步，跟了上去。
索爾停下腳步，梳理了一下思緒，對海登說：“你先回去休息，雖然傷口好了，但也不適宜立刻加入新的實驗。”
“好的。”海登連連點頭。
“對了，回去順便複習一下在屍房的技能。”
海登一愣，木木的表情看起來更呆了。
“從明天開始，你也要參與針對阿曼的實驗測試。到時候你負責觀察記錄，我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海登終於反應過來，但她又有一些不安。
“大人，我現在的手可能沒有以前穩。”
索爾點點頭，“我知道，但你別忘了，當初我讓你跟着我，可不是真讓你做實驗體的。你第一寶貴的東西已經丟了，可別把第二個也給生疏了。”
他說完，沒有等呆愣在原地的海登，快速走下東塔。
而海登還在原地默默地說：“第二個……大人說的應該是我在屍房十幾年鍛煉出來的能力。可是，第一個寶貴的東西是什麼？”
海登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
索爾讓海登自己回去，除了要思考朗姆導師和卡茲導師最後透露的那個消息，就是想找一個人。
朗姆導師有意無意地向他透露，靈魂灌注曾經使用陸地行舟千目女妖的眼睛作爲材料。但因爲戈爾薩不再和陸地行舟交易，導致原本的材料不能再使用。
再加上朗姆今日揭開實驗體頭骨的行爲，索爾一下就想到了只剩下半個腦袋，且新頭顱裡全是眼珠的孔莎。
自從孔莎在交流會上得到了有關精靈的消息後，索爾幾乎再沒有聽過她的消息。
但從海伍德當時試圖制止的反應來看，孔莎怕是要做很危險的事情。
就是不知道她是成功了，還是……死在外面了。
索爾輕車熟路來到二級學徒的宿舍區，他擡起手，“咚咚咚”用力地敲響孔莎的房門。
可是等了一會兒，卻並沒有人出來。
這時，有人從附近一個房門出來，一擡頭就看見等在孔莎門口的索爾。
“啊，索爾……學長。”對方一開始有些遲疑，不過還是主動打了招呼。
索爾側頭看去，竟然是個熟人。
門羅，一個幾乎掌握了所有0階巫術和衆多1階巫術的二級學徒。至今仍然在給新學徒上基礎萬物認知的課。
曾有一級學徒叫他“行走的知識庫”。
但似乎是將太多精力分散在拓展知識的廣度上，門羅這幾年來也沒有晉升。
再加上他除了看書，幾乎不參與其他活動，在高階學徒中，其實是相當透明的存在。
反觀索爾，其實早就偏科了。但他進步的速度是有目共睹的。
三年內成爲三級學徒，這個速度已經打破了巫師塔的紀錄。
在學徒中已經是傳奇。
只是索爾很少接觸其他學徒，平時見得最多的就是屍體和導師，這兩種人都不會對他的快速進步表現出太多驚訝。
“門羅前輩。”
索爾沒有託大，門羅曾經爲他解答了很多疑問——雖然這些問題都是付費解答的——但索爾對於曾經幫助過自己的前輩都是很尊敬的。
“你是想找孔莎嗎？”
“嗯，我有些問題想請教她。”
“她已經離塔很久。久到有人懷疑她已經死在外面了。”
索爾嘆息一聲。
他也有過這種猜測。
如果孔莎真的去了比利說的什麼“精靈山谷”，也許她就真的回不來了。
她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距離三十歲只剩一年或半年。
冒着生命危險前往精靈山谷，恐怕是她最後晉升三級的機會了。
孔莎不在塔內，索爾想問的問題也沒有了負責回答的人。
想到這裡索爾擡頭對門羅說，“多謝。”
索爾原本想轉身離開，可是門羅卻叫住他。
“索爾，孔莎臨行前曾去找過你。可是那個時候你好像不在，所以她託我在遇見你的時候，交給你一樣東西。”
“交給我？”索爾有些驚訝，他記得自己在和孔莎交易精靈低語後，兩個人幾乎就沒有什麼交集了，對方竟然在臨行前過來找自己？
如果是今天以前，索爾可能根本就不想要，可是剛剛做了靈魂灌注實驗，索爾對孔莎的情況還真有些好奇。
“什麼東西？我看看。”
索爾並沒有伸手，他不一定會接受孔莎的東西。
隨後，門羅便在衣服裡掏啊掏。
索爾看得暗自皺眉，“是什麼東西，門羅竟然隨身攜帶？”
“咦？哪去了？我記得就放在身上的啊。”
門羅在全身上下翻找了一會兒，竟然沒有找到。照理說這種事情不應該發生在處事嚴謹的巫師學徒身上。
“可能是我放在宿舍了。您跟我一起進房間看看吧。”門羅擡起頭，要請索爾進入他的宿舍。
索爾的腳剛跟着門羅邁了一步就停在原地。
門羅聽見腳步聲沒有跟上，手扶着門框回頭，“怎麼了？”
索爾笑笑，“我還是在這裡等前輩吧。”
然後他又加了一句，“其實我也不是很想接受孔莎的饋贈。”
門羅似乎是沒有想到索爾會這樣說，站立原地，因爲大門的遮擋，只露出一隻眼睛。
那隻眼睛定定地看着索爾，大概持續了三秒。
氣氛變得有點兒怪異。
索爾擡起手，十指指尖相對，倒也不怵，同樣靜靜地回望門羅。
然後門羅就突然動了，他走進房間然後快速地翻找起來。
大概過了半分鐘，房間裡傳來門羅驚喜的聲音。
“原來在這裡。”
然後索爾聽見了一種奇怪的“咕啾”聲，他突然向前走了兩步，直接來到門羅的宿舍門口往裡看去。
他看見門羅的手剛剛從臉上放下，正好也望向他。
門羅手裡還捏着被粗暴地從眼眶裡摘出來的眼球。
眼瞼被粗暴地撕裂，鮮血很快流滿了半張臉，又洇溼了他的領子。
索爾揚了揚眉毛。
如果門羅要交給他一隻被捏到變形的眼球的話……他可不接！
但是門羅卻只是低頭看了一眼明顯已經壞掉的眼珠，隨手扔到地上，接着又擡手，兩根手指伸進空蕩蕩、血淋淋的眼眶。
手指和肌肉的摩擦在鮮血的潤滑下，再次發出奇怪的“咕啾”聲。
然後，他的兩根手指從眼眶中抽出，指尖好像捏着什麼東西。
只是“好像”。
因爲在門羅的雙指指尖，空空如也，根本就是什麼都沒有。
門羅對着索爾，慢慢伸直了手臂。
“來，過來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