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雲坐在那裡思索了一陣子,叫來侍書吩咐道:“去箱子裡把那二十兩銀子拿出來!”
侍書答應了一聲,自取了鑰匙,打開了香樟木箱子,從裡面取出了一包二十兩銀子拿了過來,道:“側妃,您打算……”
胡曉雲想了想,吩咐道:“銀子交給侍畫吧!”
侍畫抿嘴一笑,接過這包銀子,覺得沉甸甸的有點墜手,心中更加得意。
胡曉雲想了想,吩咐侍畫:“你去城外的蓮花庵一趟,讓她們印些經書貢在佛前,過幾去蓮花庵還願!”
侍畫嬌俏地答應了一聲,又問胡曉雲:“側妃,奴婢去找蘭銳媳婦安排馬車?”
胡曉雲笑着道:“那是自然,你現在去找蘭銳媳婦吧!”
侍畫答應了一聲,自去尋蘭銳媳婦去了。
侍書在一邊聽着,覺得有些奇怪:在甘州府衙內宅住的時候,蔣氏信佛,每每請蓮花庵那些姑子到家裡唸經,側妃還背地裡笑話蔣氏被那些女尼給哄走不少銀子,怎麼她自己也開始主動去招惹那些姑子?
她心裡疑惑,口中卻不說,侍奉胡曉雲更加恭謹了。
如今正是三月時候,王府後花園一片明媚,鵝黃嫩柳隨風飄拂,海棠花如雲似霞,碧波盪漾。
玉梔笑盈盈立在滴翠閣,看着素蘭牽着趙杉的手在學走路。
趙杉快滿一歲了,已經開始學走路了,只是自己還走不穩,須得大人牽着他的手保持平衡。
趙杉性格甚是要強,偶爾快要摔倒了,也掙扎着要自己起來。
看着這樣的趙杉,玉梔不由好笑起來:小孩子的性格真有趣,趙杉性格中的敏感像趙曦,而要強又像她,真是奇妙!
趙杉走了一會兒之後,忽然想起了孃親,便扭頭看了蜀葵一眼,示意素蘭轉身,搖搖晃晃向蜀葵走去。
看着兒子向自己走了過來,一雙黒泠泠的丹鳳眼一直看着自己,蜀葵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融化了,忙張開雙臂抱起了趙杉。
樑女醫擔心地在一邊看着——王妃都三個月身孕了,卻一點都不注意。
蜀葵抱着趙杉,一眼瞧見樑女醫的眼神,不由笑了,安撫她道:“放心啦,我只是看着嬌弱,其實身體壯着呢!”
樑女醫想了想,也覺得自己多慮了,不由微笑起來。
王妃生得嬌弱,看着弱柳一般,其實身體很好。
趙杉不會說話,可是能聽懂大人的話,一邊聽着母親和樑女醫對話,一邊着蜀葵的臉頰。
蜀葵被兒子軟軟的小手摸得舒服極了,老老實實讓趙杉摸。
正在這時,荊芥走過來稟報道:“王妃,明親王求見!”
蜀葵聞言笑了,道:“他來做什麼?”
趙曦是個大醋缸子,她覺得自己能不見趙旭,還是不見趙旭的好,免得趙曦知道了暗自吃醋,心裡不好受。
荊芥笑吟吟看向蜀葵懷裡的世子,道:“稟王妃,明親王說他想念世子,要來看世子!”
蜀葵狡黠一笑:“是麼?”
她低頭問趙杉:“阿杉,要不要去找大伯玩?”
趙杉聞言,開心極了,當下就要從蜀葵身上滑下來。
蜀葵含笑吩咐素蘭樑女醫等人:“你們帶着世子去見明親王吧!”
素蘭等人答應了一聲,帶着趙杉去了。
蜀葵坐在滴翠閣,一直等到趙杉他們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了,這才帶着寶賞寶辭散步從角門回慶禧堂了。
柳杞和趙敏一起向慶禧堂走去。
眼看快要走到慶禧堂了,柳杞看到趙旭帶着冬秀和景明立在慶禧堂大門外面,似乎正在和素蘭說話,忙拉着趙敏退到了旁邊的一叢的紫荊花後面。
片刻後,趙旭抱着趙杉,帶着侍候趙杉的丫鬟婆子浩浩蕩蕩走了過來。
趙杉很喜歡趙旭,雖然不怎麼會說話,卻依舊手舞足蹈“啊啊呀呀”和趙旭交流着。
趙旭知道自己這輩子怕是不會有後代了,因此把趙杉當做親兒子在疼,耳朵專注地聽着趙杉的“啊啊呀呀”,然後耐心地和趙杉說着話——他知道趙杉雖然不會說話,卻能聽得懂大人的話。
柳杞立在紫荊花叢中靜靜看着,發現趙旭看向趙杉的時候,桃花眼中不再是暴戾陰沉和自傷,而是如水清澈,好像看着世上最寶貴的東西一般。
他垂下眼簾,那顆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柳杞一直擔心趙旭會因爲對趙曦的恨而對趙杉不利,到了如今,他纔不得不承認,自己低估了血緣的力量!
看到衆人簇擁着趙旭世子遠遠去了,趙敏摸了摸自己的臉,低聲道:“阿柳,咱們這是叫偷聽還是偷窺?”
柳杞面帶微笑:“偷窺。”
趙敏一邊跟着柳杞一起往外走,一邊嘟囔着:“阿柳啊,我總覺得這樣似乎不太好呀!”
柳杞滿不在乎道:“那你說怎麼辦?我陪着你去找趙旭道歉去?”
趙敏想了想趙旭的性子,打了個哆嗦,道:“算了吧!”
蜀葵剛回到明間,便聽到荊芥稟報柳杞和趙敏求見。
她知道柳杞是來辭行的,忙道:“快請進來吧!”
小几上放的一個小小的白瓷花盆,花盆裡種着一叢碧綠的薄荷。
蜀葵隨手揪了一片薄荷葉子拿在手中,在羅漢坐了下來。
柳杞很快就和趙敏一起走了進來。
他當着趙敏的面把一個兵符交給了蜀葵,沉聲道:“末將在甘州城西的碧玉臺軍營留有兩千騎兵,帶兵的偏將叫葉春恆,是末將的親信,王妃若有需要,只需用兵符做信物,他便會聽從王妃指揮!”
蜀葵握着這枚兵符,鼻腔一陣酸澀,她低頭逼退淚意,擡眼看向柳杞,含笑道:“我知道了。”
又輕輕道:“柳杞,活着回來。”
活着,才能享受生活中美好的東西,才能看到重視的人好好活着。
柳杞凝視着蜀葵,見她大眼睛裡水光浮動,當下心裡一熱,沉聲道:“末將將來還要保護世子,一定會活着回來的!”
蜀葵擡眼凝視着他,低聲道:“好,我記住你這句話。”
趙敏與柳杞離開之後,蜀葵坐在那裡,半日沒有動。
已經是傍晚了,明間門上掛着碧色紗簾,光線有些暗淡。
明間裡只有蜀葵一個人,滿室靜寂,唯有薄荷的清香流蕩在空落的房間裡。
帶着月季花香的晚風在廊外吹過,倏忽而來,倏忽而去。
夜幕漸漸降臨了。
蜀葵端坐在那裡,在心裡祈禱着,希望趙曦能夠一切安全,希望柳杞、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夠安全歸來,希望戰爭狀態早些結束……
用罷晚飯,趙旭還沒有把趙杉送回來,蜀葵便進了內書房,開始臨帖。
每當她情緒有所波動的時候,臨帖是讓她靜下來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正旦蜀葵沉浸在臨帖中時,善睞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王妃在房裡麼?”
蜀葵微微一笑,稍微提高了些聲音道:“我在內書房,你進來吧!”
善睞很快走了進來。
她如今嫁給了蘭銳,自然做婦人打扮,頭上梳着攢髻,插戴着一支赤金鑲紅寶石鳳釵,臉上薄施脂粉,明眸善睞,白衣紅裙,是個頂頂俏麗利落的美麗、
善睞一進來,看到蜀葵在臨帖,便知蜀葵有心事。
她徑直走到蜀葵身邊,從寶鑑手中接過一張寫好的雪浪紙,小心翼翼攤在了一邊的長几上,這纔開口道:“王妃想王爺了?”
蜀葵沒有擡頭,“嗯”了一聲。
善睞低聲道:“王爺會很快回來的!”
蜀葵聽善睞安慰自己,不由笑了,道:“你如今是大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麼事?”
善睞也笑了,道:“稟王妃,奴婢正是有事來找您呢!”
她低聲道:“方纔胡側妃的貼身大丫鬟侍畫去找我,說胡側妃派她明日一早去城西的蓮心庵,印二十部經書貢在佛前,讓我派車送她過去!”
蜀葵睨了善睞一眼:“怕什麼?侍畫若是要出去,派輛車,派個媽媽跟着去不就行了!”
善睞大眼睛熠熠閃光:“若是胡側妃要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