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正午時分,宋清韻在小院中獨自一人落座發呆,午時三刻即將到來,而陸思玄也很快會被執行槍決了。望着樹梢上不斷飄落的紅葉,宋清韻腦海中回想起幾天前和陸思玄見面時候的情景。
“清韻,你幫我去求求情吧,我還不想死!”宋清韻最後答應見陸思玄,也是想着見他最後一面,也不知道他開口第一句話會說什麼,但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這樣的。
宋清韻嘆口氣幽幽的說道:“對不起,思玄,這件事我無能爲力。”
陸思玄雙目通紅,喘着粗氣怒道:“我知道,你就是還在怪我欺騙了你,怪我擅自做決定害死了咸豐,你最後心底裡還是喜歡那個狗皇帝,是不是?!”
宋清韻冷哼一聲,面色開始發青,陸思玄接着道:“當年肅順被斬之前,你和他到底說了什麼?你是不是一早就在打算着殺了我替咸豐報仇的?!”
宋清韻沉默了半晌後,才緩緩吐了口氣,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的男人只有我才能動手殺了他,你是什麼人?我需要你越俎代庖麼?你一直口口聲聲都是說愛我、爲了我,其實你是不甘心久居他人之下!殺咸豐,你是爲了讓辛酉政變提前,是爲了把肅順一黨提前趕下臺去,你只是想早一步做上滿清第一權臣這個位子!什麼爲我報仇,什麼爲我出氣,都是藉口而已!”
陸思玄張大了嘴巴,口中呵呵兩聲後,慘然一笑說道:“原來你一直都是這樣認爲的,看來肅順說的沒錯,我們倆一直都在互相猜忌。”
宋清韻輕嘆一聲道:“我知道的歷史,你也知道,我知道的知識,你也知道,甚至宮外我不知道的事,你還知道。其實當時我最忌憚的人還是你,因爲我真的把握不住你,也真的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說到這裡宋清韻頓了頓接着說道:“從你殺了咸豐之後開始,我就開始忌憚你了。你連咸豐都敢殺,而且是完全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做的,我真不知道將來你會不會連我和載淳也要害了。當時你掌着兵權,外面還有和手握重兵的曾國藩呼應,我不得已用身體換取一些東西。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用權勢逼着我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
陸思玄臉色鐵青起來,口中苦澀的說道:“可笑我當時還以爲你已經喜歡上我了,今後都會愛我一個人!”
宋清韻馬上打斷他道:“我從來沒有愛過你,陸思玄,無論你做什麼事,我都不會愛你,這與身份無關,而是你的爲人實在讓我不能喜歡。”
宋清韻接着說道:“你每做一件事都是在爲自己考慮,從來沒有想過別人會不會接受,到後來我奪了你的權勢。將你軟禁在家,就是想讓你好好的想一想,希望你能想明白。可你爲了能夠東山再起,不惜勾結綿愉和慈安準備發動政變,事敗之後,你居然偷走出京,又去勾結洋人,甚至不惜出賣國家來換取你想要的東西,你從始至終都是爲了你自己!”
陸思玄黯然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爲是我的權勢不夠大。纔不能得到你的歡心,我還以爲只要我能掌握和蕭雲貴一樣的權勢,你就能愛上我,原來一切都是我自己錯了。”
宋清韻淡淡的說道:“你不知道怎麼去愛一個人。也不知道怎麼給一個人愛,你愛的只是你自己而已,其他任何人在你眼中,就只是利用的工具而已,包括你那名義上的老婆曾紀靜,不是嗎?”
陸思玄大聲怒道:“不。不,我是愛你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爲了你啊!”跟着陸思玄指着宋清韻怒道:“蕭雲貴有什麼好,值得你愛他,咸豐有什麼好,值得你這樣爲他!”
宋清韻輕嘆一聲,幽幽的說道:“看來你真的不懂如何去愛,如何與人相處。在前世我就知道阿貴不喜歡我,雖然我們訂婚了,但他從來沒有掩飾過這種不喜歡。後來他帶兵到了京城,我去見過他,原本他可以用我對他的感情來騙取我對他的支持,但他沒有這樣做,從始至終他說了只是將我看成一個好朋友,這是一份難得的真情誼,他沒有騙過我。”
說到這裡頓了頓後,宋清韻面頰微微紅暈的說道:“而咸豐,他、他雖然從前欺負過我,但後來相處下來,我倒發現他纔是真正沒有心機的人,一直以來都是我在騙他,而他卻無條件的在相信着我。直到剛纔你說了,我才明白過來,其實我內心深處愛上的原來一直都是那個欺負過我的男人。”
陸思玄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宋清韻,只聽她續道:“你不知道在宮裡幾年時間裡我是怎麼度過的,那時候只有這個男人陪在我身邊,噓寒問暖,對我關懷備至,我對他一開始的確是恨,後來是騙他的愧疚,再後來是可憐他,最後他死了,我才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真正愛上了他。阿貴也好,你也好,我發現後來我對你們都只是一種好友的情誼,並沒有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意。”
陸思玄頭腦中一陣眩暈,忽然他明白了,宋清韻穿越後就身處深宮之中,面對的人都是爾虞我詐,正如她說的那樣,真正對她好,用真心對她的或許就只有咸豐一個人,這個男人信任她,給她權力,這個男人愛護她,給她關愛,這些都是他和蕭雲貴無法給她的,在這種情形下,宋清韻還會愛上別人嗎?原來她愛的一直都是那個曾經欺負過她的男人,這似乎也是典型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啊。
陸思玄苦笑起來道:“原來我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力氣,或許你說的對,我做什麼都是爲了自己,其實我也只是想證明一件事情,那就是我比蕭雲貴要強,我能比他更有權勢,但原來我一直都比錯了對象。”
宋清韻柔聲道:“思玄,你錯了,其實要得到一個女人的真愛是很簡單的,她並不需要你的權勢,也不需要你的錢財,她需要的只是你能真心真意的愛着她啊。”
陸思玄苦澀的說道:“可前世那些女的,不都是喜歡權勢錢財的麼?”
宋清韻嘆口氣道:“原來你都是被前世那個物慾橫流的社會給污染了,但不管其他女子是如何的,我這個人就是不喜歡那些東西的……”
陸思玄長嘆一聲緩緩點點頭,最後道:“我知道了,清韻,對不起,我現在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你走吧,謝謝你來見我。”
宋清韻看了他半晌後道:“思玄,喝酒吧,到那天喝個酩酊大醉,就不會有痛苦和恐懼了,人人都要爲他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
陸思玄笑了笑打斷她的話說道:“我知道的,其實現在馬上去死,或許是一種解脫,現在讓我活着纔是一種煎熬,在這個時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了。”
宋清韻忍不住問道:“那曾紀靜呢?還有你的那個孩子怎麼辦?”
陸思玄搖搖頭道:“你說得對,我一直都是在利用曾紀靜而已,對她毫無感情,現在我對她只有內疚,讓我活着面對她,我也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走吧,我們來生再見了……”
“娘,娘。”載淳的呼喚聲打斷了宋清韻的回想,看看日頭已經過了午時三刻,宋清韻對着載淳說道:“阿淳你乖,娘在這裡送別一位老朋友。”說着舉起案前的三柱清香遙遙一拜,跟着拿起酒壺敬了三杯酒。
載淳好奇的問道:“娘,他是什麼好朋友啊?”
宋清韻抱起兒子,指着桌案上供着的一塊牌位說道:“他是你陸叔叔,是一個很努力的人,只可惜他努力的方向錯了……”只見那塊牌位上赫然寫着“摯友陸思玄之靈位”。
與此同時,在紫禁城宮中,蕭雲貴和洪韻兒也在做着相同的事情,他們遙遙祝拜之後,洪韻兒緊拉着蕭雲貴的手說道:“阿貴,我們是有能力救下他的……”
蕭雲貴搖搖頭說道:“每個人都要爲他自己做過的事負責任……”
洪韻兒搖搖頭打斷他道:“這都是我們給自己找的藉口而已,其實我們都是怕了他了,不是嗎?我們害怕他再留在世上,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所以纔要讓他徹底在這個時空消失的,對嗎?”
蕭雲貴沉默了半晌之後才道:“他活着對我們的確是一個很大的威脅,你說得對,我不知道他活下去還會幹出什麼事情來,而且他身份特殊,還和投降的湘軍有千絲萬縷的聯繫,他不死孤不能安啊。”
洪韻兒還是不忍的說道:“難道就不能關住他一輩子嗎?”
蕭雲貴苦笑着說道:“關他一輩子,讓他一輩子沒有自由,那還不如一刀殺了他呢,換做是你,你樂意被人關一輩子,永不得自由嗎?”
洪韻兒沉默了,最後蕭雲貴也看着桌案上的牌位大聲說道:“思玄,一路走好,下輩子希望我們可以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