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伕唉唉點了點頭,接過了銀子立即就回到了那幾個漢子身側談論了一番,總算是商議好了讓他們幫忙將輪子取了下來換上了。
車伕又是匆匆跑了回來拱手道:“夫人,他們想見見您!”
這些人幫忙是善意,自己也給了銀子,這萍水相逢何須特地見一面,蔣何鳳問道:“可是他們嫌銀子太少了?”
“是他們說看夫人身懷貴氣,身側又無人手護衛,前頭路途艱險,他們在這一場水災中喪了家人無處可去,想爲夫人保駕護航謀一口飯吃!”車伕恭敬回道。
蔣何鳳呵呵一笑,自己身側有個決明就夠了,哪裡還需要這些人保駕護航,她正要張口,車伕又道:“這些漢子看得出都是善人,原先也是在一戶員外家中做護院的,有一身的力氣,老爺不在,夫人若是能有幾個人守護是好事。”
細細一想,這些人跟在馬車後許該也是一件好事,馬車逆流而行去往舒州這一路是有些扎眼了,再說她與董紫楓有了一個一年之約,可卻並不代表她放棄了追求自己的自由,若是能讓這些人牽制決明,到時候對自己趁着董紫楓留十一不在逃走也是一件好事,再說有決明在,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對自己幾人不利。
“我只僱他們到舒州城外,每人二兩銀子,你與他們說清!”
車伕聞言大喜,立即拱了拱手躬了躬身再到了那幾人的面前。
見幾人嘴脣張合的談了片刻,車伕又迅速跑了過來。
“夫人,那五人說好!”
車伕帶回來了這五人的決定,讓這馬車左右兩側多了五位身形健壯的護衛,雖說現在正是亂境,以她對自身和對決明的信心倒也不至於會害怕這幾個因難而屈身的漢子會居心叵測,在有了這五個健壯漢子的護衛隨行後,這輛雖樸實無華卻與之四周難民比之顯得十分顯眼的馬車也就再無難民用着放光的目光打望,在上了馬車後,蔣何鳳覺着窗簾的分合之便打看了一眼這些漢子,從其行動與健壯來看顯然是練家子出身,不過貿貿然的身後多了幾個自己不知來路的人,她心裡頭還是覺得有些不踏實。
董紫楓說是在前頭與她會面,但這一路她伸長着脖子看了許久也沒能見到寬闊筆直的官道上有一個轉角處,詢問了車伕,才知道要見到轉角處也是須得在半個時辰後了,得了這個準信,又吩咐了這五人看看看着路,她才伏在了几案上,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
舒州現在乃是重災之地,只有百姓源源不斷的往着外頭逃,鮮少有人會逆流進城,但在今日的去往舒州的那一條偏徑上,難民卻發現這裡有兩人正在逆流而行。
看這兩人身上服飾均與他們無異,但臉上卻不見半點污垢頭髮整齊,有人好奇的多看了兩眼,均是被後頭那一人冰冷的眼神給瞪得收回了目光。
並不寬闊的小路並不擁擠,之所有有難民會選擇這一條路行走,也是因爲覺得這條路人少,這逆流而上的兩人,腳步匆匆的穿越了人羣,在偏徑的岔路口鑽了出去,再次出現在了寬闊的官道上。
這裡,有一處掛着紅色旗幟的茶鋪。
茶鋪搭建得十分簡單,前不着店後不礙屋的獨立矗立在這官道的口子上,將這偏徑的出口堵得死死的,從口子裡涌出來的涼風溫柔的拂動着旗幟,繡着‘茶’字的紅色旗幟隨風緩和招展,像是在熱情的招攬着客人進入一般。
茶鋪只是一間用木頭搭建起來的屋子,蓋着灰色薄瓦,只可抵禦四面寒風,因搭建在官道旁,就算掌櫃麻利勤快的打掃,這桌子面上還是落着一層薄薄的灰塵。
現在正是颳着淡淡涼風的秋季,路上匆匆有的全是從舒州而出的難民,往日生意火爆的茶鋪,今日卻是隻有一人悠閒的坐在茶鋪裡,這茶鋪唯一的一個客人,就坐在最裡面的角落,大陰天卻戴着一頂斗笠,寬大的鬥沿將實現遮得嚴嚴實實,他手握着一隻白瓷泛黃的茶碗,靜靜的看着外頭匆匆行走的難民。
掌櫃悠閒的坐在一旁,對着這悽慘的難民連連嗟嘆,怔怔失神,這幾日他見到的難民實在太多了,現在舒州城裡的狀況他多多少少也是瞭解一點的,這些出逃的底層百姓,在朝廷的賑災錢糧到手之前,又哪裡有這個閒錢來他這裡喝一碗茶。
所以,在他看到兩個穿着破舊麻布衣的男子走進他的鋪子裡的時候,他黯淡的眼神依舊黯淡。
與他料想的一般無人,這兩人進了鋪子,並沒有呼喚他這個掌櫃上茶,而是一路走向了鋪子最裡頭。
想着鋪子最裡頭坐着的那位出手闊綽的爺,早已被這幾日蕭條的生意弄得火冒三丈的他想也未想就起身快步走到了鋪子裡頭,將兩人攔住。
“兩位客官可要喝點什麼?”做了多年的生意的他當然不會這樣就驅趕客人,這幾日入不敷出,他也是勒着褲腰帶在過日子,能多賺點都是好的。
“我們不喝茶。”
董紫楓皺了皺鼻頭,揮袖將面前掌櫃快步帶起的灰塵揮舞了開來。
這窮酸樣還這麼多講究?掌櫃對董紫楓這一東西十分的反感,得了他一句準確的話,掌櫃自然就不可能還如上一句話那般有好耐性。
“不喝茶就請走吧!”
掌櫃伸開雙手,寬大的衣袖就如蝴蝶展翅一般,將兩側的風光全部遮掩,連着他身後正是在喝着茶的茶客的視線也被他擋住了。
放下了茶盞的茶客怏怏的拍了拍身上的黃塵,坐在官道邊上喝茶,可是喝不上什麼好茶的,他纔不過是坐了半日,這黑髮就已經染塵了。
“掌櫃的,他們是來尋我的!”
聽得身後的聲音,掌櫃疑惑的轉過了頭,看得身後的茶客已經站起了身,面色似有不喜,他想也未想,立即縮回了雙手,側身恭敬的讓開了位置。
董紫楓微微頷首致意,帶着留十一穿過了這一條兩張茶桌之間的空隙走了過去。
茶客平緩的擡起了頭,還不等得掌櫃看清了這張臉,兩側寬大的衣袖就隨手而供了起來。
雖爲出聲,但這一禮卻十分恭敬。
舒州乃是小是販夫走卒的生存之地大是商隊經營之所,眼前人雖衣着窮酸,但能得這一位出手闊綽的客人這一行禮,掌櫃更是不敢去懷疑他的身份,只是迅速的低下了打量的目光。
董紫楓不屑的冷哼一聲,坐在了茶客的對面,並讓隨在後頭的留十一也入了座。
“掌櫃,茶已涼,去換三盞碧螺春。”
茶客並未低着頭,只是坐在凳子上的他矮了掌櫃一截,所以掌櫃只在這句話後感覺到了那兩道從斗笠裡穿透而出的目光,卻並沒能看清這人的臉。
應了一聲,掌櫃連忙鑽入了那一面黑色的簾子後頭。
偌大的茶鋪,也就只剩下了這三人。
茶客在懷中掏出了一物,恭敬的向前一送道:“這就是屬下收集到的舒州官吏貪污的證據。”
董紫楓乾澀的嘴脣微張,伸手接過了眼前這一用藍色碎花布包裹着的東西,迅速的打開,是一本冊子,翻看了一頁,確認無錯之後立即交給了留十一,留十一迅速的將其收到了懷裡。
“現在舒州的情況如何?”
在難民口中聽到的消息多有出入,張閣老雖說乃是精明的人控制住了局面,可一些他想知道的事情他是根本無法從難民的口中得知的。
“張閣老抵達舒州後,集結了各知縣,秉承天子之意統一了這些人的行徑,讓他們開倉賑災,殺了一些暴民,舒州各知縣個望族世家家主這些天日日伴隨在他的左右,也聽說有人給張閣老送去了美人千金,但最後還是隻能無功而返,不過屬下卻是得知確切消息,張閣老曾手下了齊家送去的東西。”
茶客並沒有解下斗笠的打算,而是一直將臉頰藏在了斗笠之下,只用一雙冰冷而凌厲的眼睛警惕四周。
董紫楓認真的聽完了這番話,乾澀的嘴脣微張。
黑色的簾子簌簌而動,掌櫃端着三隻青白瓷茶盞走了出來,董紫楓抿了抿脣,漫不經心的打量了一眼茶鋪四周。
“客官,請用茶!”將三盞茶放在了桌上,掌櫃笑嘻嘻的哈了哈腰,隨即帶着托盤退在了方纔他所坐的地方。
董紫楓身子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齊家有何背景?”
帶着斗笠的茶客忙放下剛揭開的茶盞蓋子回道:“齊家乃是舒州第一世家,與洛陽的王家算是姻親。家族中也出過幾位翰林院學士,二品大員,地位極高!”
“那張閣老可有格外偏袒齊家?”
“張閣老用皇命撤了幾位知縣的官職,現在舒州的知縣可說是唯他是從,昨日已經推舉出了舒州的知州人選,只待皇上以及吏部審覈,就能走馬上任,他推薦的人就是齊家的一位朝中大臣,現戶部給事中齊洪志。”
戶部給事中,這人的官職根本就不足以注目,董紫楓的腦子裡之所以會留有他的印象,也不過是因爲這個人的名字是與太子連接在一起的,他手中有一份名單,上頭就有着他的名字。
這是要將舒州收到太子的勢力之下,董紫楓絲毫不覺得詫異,他呷了一口燙熱的茶水,沉默了片刻,再張口問道:“舒州早已連成一派,在幾大世家的控制下的舒州按說是多親近洛陽三大世家的,可有人有異議?”
“有,但都已經被張閣老用着貪污受賄的罪名拿下了獄。”
燙熱的茶水蒸蒸冒着熱氣衝在寬大的鬥沿上,爲其鍍上了一層霧水。
董紫楓乾淨的衣袖在桌面上摩擦着,已經沾染了不少灰塵。
“這隻老狐狸,目光還真是毒辣。”
張閣老選的這個人,雖說他知道張閣老背後的意味,可他還真是挑不出一丁點的刺出來,舒州知縣有幾個是乾淨的,那個齊洪志在朝中又是頗有聲名,又是舒州世家中人,若是他上任便是對舒州百姓最好的安撫,舒州這塊肥肉,是誰都想咬一口啊!“你先回去,按兵不動,等我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