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打算命衛將軍董紫楓追擊單于,徹底殲滅匈奴。”皇上爲自己能夠找到這樣一個藉口堵住衆大臣的嘴,暗自在心中得意,表面上仍然一本正經宣佈,“待將軍凱旋而歸,定擇良辰吉日,爲將軍與長公主完婚。”
“陛下,還請三思。”董紫楓苦於提議無效,只能做最後的努力。
“朕已決定,你們都不用再多說了。展將軍既然回京,朕允許你多留三天。不日起程返回大營,務必大破匈奴。”皇上微怒皺眉。
董紫楓惟有遵命,其它大臣們也沒有人敢再反駁。
大司馬府正室堂廳裡,董嚴和其它三個兒子,得知皇上的決定,非常憂慮。
“皇上一貫是個主張和平的人,這一次卻態度堅決,實在令人費解。”董嚴花白的眉頭緊緊糾結,心中忐忑不安。
“搞不明白,昨天皇上還急巴巴地等着四弟娶了長公主回來,今天居然派四弟冒險遠征,這一去又不知道多久,也不怕公主等得——。”董拓發現被父親以怒目瞪視,硬硬地將後半句話吞進了肚子。
“雖然匈奴大軍暫時被四弟擊退到西河美稷,但是如果奉陛下之令趕盡殺絕,四弟必然要深入天山以北,冒險進入匈奴國境。對我軍的將士將極其危險。”董擴分析。
“既然皇上下令,我們做臣子的也只能遵守。我要加倍小心,定會凱旋而歸。”董紫楓正色道。
“好,爹相信你有能力大破匈奴!”董嚴讚賞。董紫楓眼眸中充滿堅定必勝的信心。
當晚,父子五人擺酒家宴,聚首暢飲。夜色已晚,從宴席撤離的董晟護送蔣何鳳回展園,也是爲了找機會,讓兩個人多一些獨處的時間。
看見蔣何鳳與董晟親暱地離去,董紫楓頓時覺得對美酒佳餚都失去了興趣,推說酒醉頭暈,也離開宴席回展園書房休息。
湖邊小亭。
春風燻人,波光粼粼,月色如華,將兩個長長的身影投映在水面上,隨着輕微的波浪陣陣纏綿。
董晟晶亮的眸子燃燒了兩抹幽熾的火焰,凝癡般盯着蔣何鳳的粉臉,帶着些微酒醉的放肆。
“不要這樣盯着我。”蔣何鳳被她盯着漸漸羞澀,雙頰飛起兩朵紅雲,嬌嗔一聲。
“你真的好美。”董晟抿脣一笑,眸中盡顯情迷。
看着她嬌小微顫的身軀,董晟情不自禁伸開雙臂,輕輕將她擁入懷裡。
蔣何鳳沒有拒絕,她需要這樣寬闊的胸膛,緩解內心的緊張,昨晚曾領略到那種稍縱即逝的安全感,她幾乎有些眷念和貪婪。
踏入展園,遠遠站立的董紫楓目睹湖邊這溫馨一幕,心驀然疼痛酸楚起來。青色的身影嬌弱地傾倒在男人的懷中,他的腦海中無意識地又幻起青屏。
內心一再掙扎:不,不,她不是青屏,不是。雖然知道她不是,可爲什麼還是心痛?
清醒地告戒自己:她是蔣何鳳,是他的晚輩。如今有非常出色的男人,可以給她歡樂,和關愛,他應該爲她高興和欣慰。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心仍是隱隱生痛。
痛感一如十六年前一般真實和劇烈。痛得令他一直剛硬的態度緩和下來,他不再有任何仇恨和怨怒,對青屏沒有,對安歸也沒有。
他突然變得沮喪不已,爲自己頓然被抽空的內心。董紫楓無助地轉身離開,留下一對熾情男女繼續纏綿。
亭中。花搖曳,禽俱瞑,時光彷若止靜。
董晟滿足地擁着蔣何鳳,聞着她悠然的芬芳,加上酒精的迷醉,使他俯身垂首在她肩頭,溫熱的呼吸輕拂她凝脂玉頸。
“蔣何鳳,我喜歡你!”溼熱的雙脣輕輕靠近她的耳朵,低低呢喃。
她微訝地揚起小臉,撞見他炯亮的雙眸滿是深濃情意,使她的意識逐漸迷離,微眯的美瞳隱約看到他星眸中熾烈的情慾。
她潤溼微啓的櫻脣誘惑着他。他笑意更濃了,眼神轉爲深邃,脈脈含情地注視着她。俊臉帶着濃郁的酒氣迎了下來。
在雙脣即將相觸的一瞬,蔣何鳳猛然驚醒,雙手用力將董晟推開。
驚訝又心疼地看見他撞向立柱,後腦結結實實撞出一聲悶響,他痛苦地抱着腦袋無辜地看着她。
“對不起,我,我沒想到,我用這麼大力。”蔣何鳳充滿內疚。
“是我喝多了,不該冒犯你的。只是你這樣突然的襲擊,讓我一點防備都沒有。”董晟澹然一笑。
“對不起,對不起。你有沒有受傷?”蔣何鳳仍不住的道歉,被董晟溫柔的拒絕。
“是我太貪心了——呵呵——如果能夠吻到你,即使被你捅上一刀,我也不會防備,心甘情願。”他的目光停留在夜色烏絲,眼睛閃爍着燦星精芒。
“你——你——”聽見董晟露骨的表白,想起剛纔的沉迷,蔣何鳳不覺羞愧惱怒。
“你太迷人了,無論是誰,都無法將你擁在懷中,仍保持君子風度和清醒。”董晟無祚地一笑。
蔣何鳳不再言語,董晟的話給她一個啓迪,只是她不知道能不能實施。
玉手輕啓,一襲月白緞綾的紫鳶輕盈步入。將手中端着的茶盤奉上,溫柔地說:“將軍在家宴上喝了不少酒,紫鳶給將軍準備了一些濃茶解酒,也可解了明日醒來後,因爲宿醉而引起的頭痛。”
“謝謝你!”董紫楓面無表情地接過茶托,另一手掀開杯蓋,一股濃郁茶香撲鼻而來,忍不住吹拂,就着杯緣喝了幾口。
“怎麼,你心情不好了?”紫鳶不動聲色地改變了稱呼,並未令人聽着詫異。
董紫楓沒有回答,起身將手中的竹簡放回到書架,無意間發現書桌上多了一份卷軸。自己剛纔進來書房,竟不曾留意。
他好奇地拿起畫卷,緩緩展開,一副桃花林間,飛身舞劍的絕美畫面,栩栩如生,引人入勝。
“這是你畫的?”他淡淡說話。
紫鳶點頭,秋水盈眸包涵隱忍的繾綣:“獻醜之作,聊供補壁。”
“紫鳶,你太謙虛了,這樣的畫,即使宮廷畫師也不過爾爾。你實在是讓我太驚訝了,如此極具才情的女子,果不多見。屈居在董府教書,真是太委屈你了。”董紫楓讚賞的目光自畫作移落到她身上。
“紫鳶只是一介平凡女子,承蒙將軍不棄,定將畢生所學傾數教授給蔣何鳳小姐。紫鳶只有小小的祈願,希望能夠留在將軍身邊……”她瓷白的臉龐染上了緋霞,暈紅了一張絕顏。
董紫楓低頭斂目,今夜的她絹白裙衫,襯托着她晶瑩剔透的雪膚越發純靜,那一張謫仙般絕然出塵的姿容……美的,旋目,足以傾國傾城……
“留你在我身邊?”董紫楓俊顏抹上一個善意的否笑,“不,那怎麼可以?你應該有更好的歸宿。”被她直盯着,他感到渾身不自在,心慌慌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將軍——”她泫然的雙眸,依舊不羈地盯住他的深魅,“你應該明白紫鳶的心。不求任何,只求能夠留在將軍身邊。”
這樣的表白,令董紫楓竟然移不開視線,直直地望進那泓悽楚水眸,望進那份依戀:“我、我將要與長公主完婚,不可能娶你,也不可能納你爲妾,那是對你的侮辱。我給不了你名……”
“紫鳶什麼都不要!只要能侍侯將軍,爲你夜讀添香,爲你撫琴淺唱,爲你吟詩作畫足矣。紫鳶所等的、待的或許是那不可企及的垂憐。”她在默默承受着,心中那苦澀的歡愉。縱使,那滴凝聚在眸畔的瑩淚,再也承託不住她的悽楚……滑落。
須臾,一道溫潤劃破了沉鬱的氣息:“紫鳶——”他的手攉住她的臂,拉近。避躲不開的視線,像是會勾人心魂似的,帶着醇醉映落她的無言。下一刻,他的手臂攬住了她的纖腰,貼近身子,在空中翻飛的畫,悠然落地。
“你知道嗎……其實你很早很早就撩動了我的心,你很有吸引我的魅力,只是……”
他的言被她突然按壓在脣上的纖指,嘎然截斷。殘留着淡淡茶葉餘香的指稍,細細撫繪着他那雙令人着迷的脣瓣。
墨色的眼眸深處,被點燃起熾熱的烈焰、縱橫捭闔的慾念。他手中加重了力道,收緊她的腰身,凝望着她輕輕仰起的玉顏,尤其那微啓嬌豔的脣馥楚楚勾魂,切切在向他邀約。
迷亂間,董紫楓的勁脣緩緩覆了下來。她闔上密匝羽睫,綣戀迎合——卻只有一記輕淺落在頰畔。
紫鳶迅速睜開了氤氳迷霧的雙眼,失望地發現他已經退卻。眸底那份熾熱的慾念已經被漠然替代,腰際的大手已然鬆開。
她不堪重負的眼眶,再次無力攔阻奪泄的淚水,落珠一般順着臉頰,烙過被他親吻的肌膚,滑落。滴在地上的畫中,暈開一朵一朵紅豔的梅花。
啞然佇立的董紫楓,望着她奪門而出,愈漸遠去的身影…或許這回…真的失了心…
翌日,一直與父親和兄長,在書房討論此次出擊匈奴的戰略,直到很晚纔回到展園。
天懸月,沁風拂夜。暮春黑夜,展園深處的一片桃林深間,木屋掩映。
漆墨如絨的夜色點綴鐮月繁星,與極目盡燃的紅火相互輝映。涼爽怡人的春風將梢上的桃花瓣拂落,花白及粉紅的瓣色在天際飄舞,一場花雨在林間降下,如雪飄絮,卻不似雪一樣冰冷。
蔣何鳳欣然置身於花海之中,身着青衣,披着一件雪貂坎肩。這是去年冬天董紫楓千里追襲匈奴,繳獲而來的戰利品,他送給了蔣何鳳,可她從來沒有披過。
今天是她獨自走出房間,自己也不知道爲了什麼,特意披上這件坎肩。信步走到園後,依着幾天前的記憶,穿過落英繽紛的桃花林,來到那座木屋下。
在樓蘭城的王宮後院裡,也有這樣一片桃林。因爲母后喜愛桃花,父王不惜代價,爲她從中原移植栽種了上百棵桃樹,建造了一處猶如夢幻仙境一般的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