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的深秋。
我捧着獎盃,優雅地面對觀衆。
這一次,我獲得的獎項是倫敦國際華語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項。
三年的拼搏,越來越多的榮譽,讓我已經坐實了影后的寶座。
慶功晚宴在一座小島舉行,流光溢彩,籌光交錯,我卻意興闌珊。
我在小晴的陪同下,離開喧囂的人羣,躲在僻靜的露臺,遙望遠方的夜景。
已經三年沒有和他聯繫了,心淡定了很多,但是,依然沒有任何人,可以打開我的心扉,走入我的內心深處。
鄭淺澈一如既往地伴隨左右,但終歸是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
“明天要回海州了,姐,你感覺如何?”小晴問我。
我揚起脣角,微笑說:“還好吧。”
三年的時光,終於走出了徹骨的悲傷,如今縈繞心頭的,只是難以言喻的遺憾。
他在海州也過得淡淡的,沒有娶任何人,沒有與任何女人交往過。
我理解,他和我一樣,都不想爲了逃避,去將就人生。
我感覺我們最終的歸宿,可能都會單身到老,然後一前一後地離去,奈何橋上再聚,來生不要再出這樣的差錯。
“三年了,琪君還是沒有找到他女朋友。”小晴擎着一杯紅酒,帶着點憂傷,遙望遠方。
我轉頭看着她,等她繼續說下去。
“琪君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從菲律賓回來了,他已經失去再去尋找的信心了。”小晴說。
“三年了,也許……”我沒說後文。
“是啊,大家心裡都已經肯定了這個結局,只是誰也不願意說出來,又或者,大家都在等待奇蹟。”
小晴停頓一下,抿了一口紅酒,淺淺一笑說:“陸琪君現在和我說的話越來越多了。”
“有可能接受你嗎?”我問。
小晴搖搖頭,笑容苦澀:“沒有吧,我也追問過他,他說了一句,如果我三十歲的時候還是單身,他考慮娶我。”
“當然,前提是他女友沒有回來。”小晴補充。
“現在你才二十五吧,還有五年?”我看着她。
“是,還有五年。”
我手指轉動着手中的高腳杯,五年,說漫長也漫長,其實過去了,感覺也不過是一晃眼。
“之雅,你躲在這裡呢!快出來,你是今天宴會的主角,也該多露露面嘛。”安妮找了過來,大老遠衝我地埋怨。
我只得擎着酒杯,款款回去宴會大廳,鄭淺澈過來,撐開手臂,讓我挽着。
應酬一圈之後,我由鄭淺澈陪着,正要找個位子休息,不經意間,看到角落燈火稀疏處,優雅地坐着一個男人。
男人噙着微笑,溫和地看着我。
“以南!”我以爲我是幻覺,這一幕好似三年前那場宴會!我揉了揉眼睛,又掐了掐自己的手掌。
沒錯,真的是他!
我露出燦然微笑,無論如何,見到他我真的很開心。
他身邊一名男士,恭謹地從他手裡接過一捧百合,朝我走過來。
我害怕他讓人送了花後就走掉,趕忙快步過去。
我想走近他,哪怕只問候一句。
三年了,當目光交接,我以爲一切已經淡然,卻驀然發現,一切還是如離開的那天一般,毫無改變!
忽然間,我腳下的地猛地抖動,彷彿整個大地突然震顫!
地震了!
驚叫聲頓時此起彼伏,我也嚇懵了,想跑,但是樓板晃得很兇,我根本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以南!以南!”我驚恐地大喊,已經有幾個人從我身上踩了過去!
燈光忽明忽暗,噼噼啪啪地炸出火花,瓦礫與玻璃紛紛往地上掉。
“之雅!之雅!”
“之雅!”
“姐——”
混亂之中,我聽到以南,還有淺澈、小晴的呼喚。
“我在這裡!在這裡!”我大聲回答,雙手撐地想要爬起來,卻又被人撞翻在地。
隨着一聲駭人的巨響,大地又猛力地抖動一下,震得建築物紛紛破裂。
“以南!”我感覺我會要被活埋了!
“之雅!”以南總算跑到我身邊,把我從地上抱起來。
“以南!”我緊緊抱住他,有他在,我心裡的恐懼頓時消除。
“之雅!”
“姐!”
“小晴!”
混亂的呼喊聲,我聽出鄭淺澈和小晴,大偉都到了我們身邊。
“大家注意安全!”
以南摟着我,跌跌撞撞往前跑,他帶着我們跑到衛生間,先躲避主震。
“大家注意保護好頭部!”他喊着,整個人幾乎將我籠罩在他的身下保護我。
震盪停歇,片刻的靜止後,沈以南帶着我們一起走安全樓道撤離。
但在我們跨出大樓的時候,一塊廣告牌墜落,我們倆只感覺被人大力往前推了一把,摔倒在地。
一聲砰然巨響,令人肝膽俱裂,回頭看時,鄭淺澈倒在地上,廣告牌砸在他雙腿上!
顯然,剛纔那一下是他推我們的,他救了我們,自己卻被廣告牌砸傷了!
“淺澈!”
我和沈以南爬起來,返回去救他。
小晴和大偉也返回來了,我們幾個合力將廣告牌擡起,一名路人幫助鄭淺澈移開。
幾天幾夜的搶救,淺澈的雙腿總算保住,但是能不能完全恢復,就連醫生都說不準了。
我日夜守護着他,像女朋友一樣照顧他,他的雙腿不能動,排便什麼的都是我和護工一起料理,他的清洗,則全部由我照料。
上鋼板的手術非常痛苦,手術的那兩天,他更是痛得冷汗一身又一身的,晚上也難以入眠,又不能翻身,分分鐘都是煎熬。
他又怕我爲他難過,總是努力地想和我說笑幾句,但他皸裂的脣,蠟黃的臉色,沒有中氣的聲音,又如何能夠掩飾住他的痛苦。
沈以南爲了避免尷尬,每天只過來探望幾次,很少在病房逗留,我和他都壓下了從前的感情,見面時說話都不離淺澈的病情,雖親切,但又疏離。
這天一早,沈以南把我喊到外邊。
我們並肩走過長廊,在窗臺站住。
“之雅,我要回海州了。”他凝視着我。
“好。”我點頭,和他對視,我們目光從未有過的坦然。
沈以南伸手,輕輕按着我的肩膀,沉吟一會說:“能接受的話,不要刻意爲誰守什麼。”
我鼻子發酸,別過頭去。
“希望他能早日康復,我也希望,看着你和他幸福生活,並不想看着你孤獨終老。”沈以南聲音喑啞低沉。
我點頭,兩行淚滑落。
他揚起脣角,溫和微笑,輕輕把我抱了抱。
“安好,我們待來生。”
“嗯!”
迅疾放開我,他轉身大步離開。
再一次淚眼朦朧,看着他進電梯,再一次淚眼朦朧,看着那扇門緩緩關上,隔斷了過往的一切。
呆呆地站立良久,我轉身走去洗手間,用冷水洗了個臉,努力上揚脣角,回去病房。
鄭淺澈醒了,他今天看上去氣色不錯。
“今天好些了嗎?”我走過去,心疼地看着他綁着石膏的雙腿。
“沒那麼疼了,謝謝你,之雅。”鄭淺澈笑笑。
“你還說謝我。”我嗔他一眼。
鄭淺澈還是微笑,有些許靦腆,難爲情地說:“這些天難爲你照顧。”
“淺澈。”我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輕輕顫了一下,縮了回去。
我捉住他的手指,笑了笑,看着他說:“淺澈,我想和你說一件事。”
鄭淺澈盯着我,說道:“如果是說我們開始,那就別說了。”
我詫異地看着他,我們開始,這不一直是他這些年所追尋嚮往的嗎?
“我不需要感恩,不需要你以身相許來回報,傻丫頭。”他擡手,輕輕拍拍我的手臂。
“我不是那意思……”我解釋,但我從內心深處來說,也許就是那樣吧,如果一定要說愛情,我只能遺憾地說,我此生真的再也沒法移情別戀。
“之雅,別說,別說……”鄭淺澈搖頭,“那樣我只會覺得受傷。”
我無言以對,坐直身子。
他是值得去愛的,只是我拗不過我的心。
“以後讓護工照顧我就好,你去忙你的事情吧。”鄭淺澈溫和說。
“我已經和安妮請假了,我決定休假半年。”我說。
“那你去旅遊,去放鬆,或者去學習,去充電。”
“不需要,你不需要趕我走。”我看着他,笑了笑說。
鄭淺澈皺眉了,他還想說什麼,被我用手捂住嘴。
“好了,你怎麼那麼囉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