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二柱子在青少年時期因家境潦倒導致了他中途輟學，這是他一生當中最大的遺憾。但是他的大兒子孫志華從小已經展示出來了品學兼優、才思敏捷的聰慧。尤其是到了初三年級的時候每次考試都是全學年第一，頗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架勢。在當時，考取縣級重點高中的難度是相當之大的，甚至好幾年這所中學連一個學生都沒有考上的，孫志華的出現讓這個鄉鎮中學看到了一些曙光，他也是最有希望考取縣級重點高中的唯一學生，憑這一點就讓孫二柱子欣慰之至，每逢看到兒子專研苦讀的時候就會想起自己的年少身影，因此他把全家人的希望都寄託於長子的身上。
知子莫諾父，對於自己的兩個兒子他是瞭如指掌的。雖然他骨子裡比較疼愛自己的小兒子，但這個小兒子孫立華確實不是一個讀書的好材料。從小性格比較頑劣，加之母親過於溺愛，在學習方面完全沒有繼承老爸的基因。每逢新學期開始的時候書包還算是滿滿的，但每過一個星期就會丟失一本書，到了期末的時候只剩下空蕩蕩的書包了，無奈只能改用棍棒似的教育還是無濟於事。
初三年級的寒假馬上就要到來了。一天放學回家孫志華對父親說道：“爸！我們班主任說了這個寒假的時候她要辦個補課班呢！她還說只有半年的時間中考了，讓有希望考上高中的學生來補課呢！”
孫二柱子說：“那你去吧！這半年時間挺關鍵的，別把成績拉下了。”
孫志華調皮的說道：“那錢呢？”
孫二柱子疑惑的問道：“什麼錢呢？”
孫志華答道：“爸呀！這是寒假時間，不是老師正常的工作時間，這是他們的休息時間。他們在休息的時間給學生上課是要收取補課費的！”
孫二柱子問道：“收多少錢呢？”
孫志華說道：“三十塊錢！”
孫二柱子驚訝道：“這麼多錢啊？現在隨禮一回才十塊錢嘛！這些老師是不是鑽錢眼兒裡去了？”
孫志華不以爲然的道來：“這些鄉下的農村老師，打着美其名曰的旗號標榜是：‘自己是蠟燭燃燒了自己照亮了別人’，操！不給他工資養家餬口他還能給別人照亮嗎？一個個說着比唱着都好聽！”
孫二柱子不耐煩的說道：“別說些廢話了！說說正經事兒吧。你說這補課的目的不就是爲了提高成績嗎？平時學習不紮實的學生可以試試，你還用去學習嗎？把假期作業做好、做完纔是正經事啊！”
孫志華打趣說道：“爸呀！說你老帽了不是？這‘補課’裡面可大有玄機的！”
孫二柱子問道：“能有什麼貓膩？”
孫志華說道：“我們班主任說了，他們要利用這個寒假時間把初三的下半年的課程講完，等到了正式開學時間就不講了，複習以前所有學過的東西。”
母親丁鳳珍在廚房聽說此事進來問道：“你們老師平時課堂上不講課卻給學生補課的時候講這是什麼道理啊？還要學校幹什麼啊？他們自己開班掙錢好了！”
孫二柱子不滿的說道：“這還用說嗎？你兒子要想不被落下功課只能拿錢了！這幫玩意太損了，還教書育人呢！你那裡還有沒有三十塊錢了？給志華拿去吧！”
丁鳳珍說：“家裡有沒有錢你不知道嗎？上回賒的兩車煤錢都沒給上呢！”
孫二柱子想了想說道：“志華！你先這樣吧！寒假的時候你先去補課，老師問你補課費的時候你說過幾天就給，家裡還有兩麻袋黃豆沒賣，等賣了就給他們!”
就這樣孫志華只好答應了。
補課的第一天終於到來了。早上的第一節課正是班主任兼數學老師孫曉波的課程。第一節下課之後孫曉波說道：“同學們下課先別外出，我把補課費收齊之後你們再活動。”
這個孫曉波是位女性教師，年齡在三十歲以上，身材瘦高，但面色蠟黃，眼睛雖小顴骨略高。
當孫曉波來到孫志華的課桌前收錢的時候孫志華說道：“老師啊，我爸說補課費過幾天交可以嗎？”
孫曉波點頭說道：“行！但是要快！”
就這樣時間過去了二十多天，孫志華的補課費還是遲遲沒有上交到班主任孫曉波的手裡。孫曉波是每天都向孫志華索要補課費，而孫志華卻每次又拿不出來，當他向父母要錢時父母再讓他推脫幾天再等等。
就這樣孫志華就像個皮球一般在家長與班主任之間來回的提來踢去，因此孫志華被這三十塊錢折磨的恍惚起來，因此無法安心學習。
有一次課間結束後班主任孫曉波當着衆學生的面前對着孫志華喝道：“孫志華！你這個學生怎麼這個樣呢？怎麼不講信譽呢？你說了多少回過兩天就給過兩天就給？當着老師的面你還撒謊？你學習好有什麼用啊？人品有問題，看來你小學的思想品德課根本就沒學！”
孫志華面紅耳赤只能低頭不語。傍邊有位同學隨聲附和道：“拿不起補課費還來湊什麼熱鬧？別來啊！”
說此話的人正是孫曉波的小叔子袁方正，也就是說他的嫂子是這個班級的班主任。
孫志華強忍着怒火說道：“孫老師！我家裡暫時沒有錢交補課費，我爸已經說了：‘他賣了黃豆會給我交上的!’總不能我把黃豆背來直接拿給你吧？”
孫曉波說道：“你把老師說成什麼樣子的人了？這錢不是我在向你要！補課老師又不是我一個人的，我的幾節課可以不要算我倒黴了！其它學科老師的補課費怎麼辦？你總不能讓我替你拿吧！全班幾十號學生和你一個德行我能拿的起嗎？”
孫志華收起書包和桌上的書本說道：“我這就回家拿錢，要是再拿不來我就不登此門了！”說完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孫志華氣哄哄的回到家中一頭紮在炕上生着悶氣。
“志華啊！你今天怎麼回來怎麼早呢？沒去補課嗎？”母親丁鳳珍關切的問道。
孫志華迴應着：“孫曉波說話太損了，要補課費的時候嘴太黑了！我今後纔不給她捧臭腳呢！”
丁鳳珍埋怨道：“你爸這個人可真行啊，拖了這麼長時間黃豆還是沒賣出去，就等着漲價，一斤漲一分才能漲幾個錢！就這麼兩袋子又不是很多！”
孫二柱子聽見此話進了屋子辯解道：“你懂什麼啊？你怎麼知道我不想賣點錢給孩子交補課費呢！現在是沒人收賣給誰？這些糧販子都在等着往下壓價呢！”他又接着問孫志華：“是你們老師把你攆出來了嗎？”
孫志華皺褶眉頭說：“沒有！行了別提了！我以後不去了，反正我是白聽了二十多天的課呢，值了！剩下一點兒我在家裡自己學也差不多都會了！”
丁鳳珍命令丈夫道：“你就不能到別人家借點錢把你兒子的學費交了？爲了這三十塊錢耽誤了學業要是毀了一生不值得!”
孫二柱子嘆聲道：“張一回嘴就借三十塊錢讓人笑話啊！要是借一百吧還沒人敢借咱們，怕咱還不上。真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啊！”
丁鳳珍說：“明知道家裡沒錢你平時還打麻將啊？”
孫二柱子說道：“這家裡窮是多方面的因素，又不是打麻將輸窮的！”
孫志華打岔說道：“行了！你們別說了！後天馬上過年了，我的補課費還是別交了，有這三十塊錢買點豬肉也行啊！我這大半年都沒吃到肉了，大過年的應該買點吧！”
父母也不好再說什麼於是都出了屋子。
“補課”這一怪相，應該萌芽與上世紀的九十年代，到了現在如火如荼的進行必然有它的市場供應關係。這種供應關係的利益鏈是互贏互利的，教師相應的得到了利益補償而學生獲取到了成績。正是：知識創造了財富。
兩天過後正是除夕之日。上午粘貼完對聯孫二柱子夫妻便開始揉麪和餡包餃子忙的不可開交，小兒子孫立華拉着母親的衣襟嘟囔着：“媽！我要新衣服，我們班級的同學過年都穿新衣服，我也要！”
丁鳳珍不語孫二柱子插話道：“驢蛋子懂點事兒！你媽現在很忙別纏着她！家裡沒錢怎麼給你買？你哥的補課費都沒錢交呢！再說了你現在長個這麼快，穿幾個月就小了再也不能繼續穿了，沒必要買新衣服！”
丁鳳珍高聲叫喊道：“志華！快把你弟弟領出去玩玩，他在家裡俺們什麼事都做不了！”
孫志華從自己的屋子走進來說道：“媽！這大過節的你讓我領他上哪兒去溜達啊？街上都關門了！驢蛋子你也是！別在這兒搗蛋了，要不你自己出去滑爬犁玩去。”
這時孫二柱子的妹妹孫廣英不請自來到了他家。剛進房門孫廣英打了聲招呼：“你們這一家子人都忙活什麼呢？”
孫二柱子答道：“我們早上六點鐘起來一直忙活到現在，什麼都沒做成呢！剛貼完對聯！”
丁鳳珍說道：“英子！來我們家幫忙來了？”
孫廣英答道：“誰有閒工夫給你家打下手！我自己的事兒還沒忙完呢！我特意來給你們家送幾副掛貼的，我家多了好多張貼不下了！”
丁鳳珍打趣道：“原來是剩下的給俺們家了？不要！拿回去！”
孫廣英看着二哥說道：“你瞧瞧我二嫂說話多氣人啊！多了我自己燒火總可以吧，說話專門咬眼皮，好心當成驢肝肺！”
當她看到盆裡的餃子餡說道：“二嫂啊！你家這是怎麼啦？大過節的餃子餡裡一點肉都沒有啊？焦綠焦綠的都是青菜啊？往裡搞點肉啊！你們不吃孩子們也不吃嗎？”其實孫廣英心裡想着：即使家裡再困難也不至於這種光景吧！
丁鳳珍邊包餃子邊說道：“這都怨你二哥平時沒個計劃。前幾天淨瞎忙活沒用的，豬肉也不提前買回來，這不昨天剛想起來要去買肉，你說這過年了賣豬肉的都回家過年了，誰還賣肉了！”
孫廣英應道：“二嫂你也是的，眼看就要過年了家裡缺什麼少什麼你不知道啊？我二哥的腦袋你讓他想啥啊！”她話鋒一轉說道：“你瞧瞧我這臭記性，還說我二哥呢！來你家之前我把幾張福字給忘帶了。一會兒我回去讓驢蛋子跟我一起回去拿來，我就不用再來回走了。”
就這樣小孫立華跟着姑姑後面去了姑姑家裡。
到了姑姑家裡孫立華髮現家裡竟無一人，他發現廚房的案板上面擺放着許多塊豬肉。
他問道：“大姑！大姑父和姐姐們不在家呀？”
孫廣英說道：“你大姑父和你姐都去上山上墳了，現在還沒回來呢！”
孫廣英將案板上的豬肉挑了兩塊用塑料袋裝好並遞給了孫立華的手裡說道：“你把這肉拿回家，讓你媽好好的做，這過年不吃肉能行嘛！”
孫立華小手一直往外推並沒有接過袋子，他說道：“大姑！我不要！我不喜歡吃豬肉。”
孫廣英顯得很無奈，她提了提嗓門說道：“這肉不是給你的！是拿回去給你哥吃的！這窮人家的孩子人窮志還不短啊！”
自己的大姑竟然這樣說了，小小年紀孫立華只好將肉帶回自己家中。
望着侄子小小背影，孫廣英責備自己的二哥二嫂：這兩口子怎麼把孩子教育成這幅德行？和自己的姑姑還要生分嗎？
孫二柱子夫妻見到自己兒子的手裡拎着豬肉瞬間理解了妹妹的用意，他們將豬肉剁碎放入了餃餡裡面。
到了午夜正是除夕辭舊迎新來臨之際。幾大盤子熱騰騰的水餃端到的桌面。鞭炮過後孫志華、孫立華兄弟二人迫不及待的吃起了餃子，他們猶如風捲殘雲一般的狼吞虎嚥並沒有估計到自己的父母。
可憐天下父母心，孫二柱子夫妻並沒有跟着孩子一起吃，只是象徵性的吃了兩個餃子並沒有多吃。
孫立華由於年齡小好貪睡耐不住熬夜，吃飽喝足的他自己躺在炕上很快進入了夢鄉。
他夢見自己獨自走在幼兒園放學回家的路上。突然間天空電閃雷鳴、烏雲密佈。但奇怪的現象並沒有下雨，而是雷聲轟鳴、烏雲一直向着地面壓近，濃密的烏煙漸漸地包裹着孫立華的周圍。孫立華被奇怪的現象驚嚇得着實慌亂，他一邊朝着自家方向拼命地奔跑一邊哭喊着爹孃。但是路上沒有一個人，只有自己一直在飛奔着。正當烏雲罩在他前進的方向時候，突然眼前出現一名青年女子。這個女人不容分說拉起他的手一起向家的方向奔去。到家之後這個女人將房門打開，然後雙手用力拉着孫志華的領口拖拽進屋裡並回手關閉房門。這時候外面傳來兩次雷聲將孫立華驚醒。
當他睜開雙眼的時候全家人都趴在炕上圍觀着自己。
母親丁鳳珍將他攬入懷中一邊安撫着一邊摸摸頭髮和耳朵，嘴裡唸唸有詞：摸摸毛嚇不着摸摸耳嚇不大一會兒！
孫二柱子皺褶眉頭看着小兒子說道：“這是讓炮聲嚇醒了！”
丁鳳珍說道：“這是誰家啊？已經後半夜了還在放炮。讓不讓小孩子睡覺了!”
孫二柱子說道：“你這話不講理，今天是過年了，你不讓人放炮嗎？”
孫志華摸了摸弟弟的額頭說道：“怎麼出汗了？你膽子也太小了吧？”
丁鳳珍問道：“你剛纔叫我還有你爸。你都夢到啥了？”
被驚醒的孫立華依然回味着夢中女人的輪廓：胖胖的身子圓圓的臉，一頭短髮下面則是一雙單眼皮的小眼睛。既玲瓏又可人。但他對母親只說了五個字：“夢到雷聲了！”
二〇二二年三月十七日 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