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全國大賽強手如雲, 亦無法撼動青春學園強大的實力。
一路闖進半決賽,再次與冰帝學園狹路相逢。
賽場在東京,卻更像是冰帝的主場。偌大的體育場, 被冰帝聲勢浩大的啦啦隊填得滿滿當當, 留給青學的空間極其有限。
對於這樣的場面, 青學的隊員們早已習慣, 但終免不了要抱怨幾句。
“這氣氛還真是讓人討厭啊!”桃城一邊揮動手臂, 一邊嘀咕。
“害怕了?嘶~”海堂沒好氣地接話。
“你說什麼蝮蛇?!我會怕這種小兒科?!”桃城提高了一個聲調。
若江依奈剛要出聲相勸,就被山田教練阻止:“隨他們去吧,這樣就不那麼緊張了。”
他們兩個馬上要作爲第二雙打上場。
若江微微詫異, 她以爲緊張的只是自己,雖然她將這負面的情緒掩飾得很好, 沒想到, 像桃城那樣沒心沒肺的男生和海堂那樣自我暴躁的男生也會有緊張的情緒。
別過頭, 身邊的不二仍然是雲淡風輕的表情,彷彿沒有任何不安和焦慮, 哪怕他極有可能在決定命運的第一單打上場,並對陣實力強大的跡部景吾。
忍不住出聲問道:“不二,你不緊張嗎?”
不二側過臉,含笑的眼眸裡映着湛藍的天空:“我很期待。”
仍舊猜不透他在想什麼,但莫名地就似乎能平靜下來, 哪怕身後對手的啦啦隊氣勢磅礴。
她回頭環顧場內, 大片大片的冰帝灰白色校服連成一片, 青學的學生人數雖然處於劣勢, 但也努力爲自己的學校喊着加油, 亦有零零散散來自其他學校的學生和從不缺席的球探。
“怎麼了?”不二問。
“哦,沒什麼, ”她轉過頭對他笑笑,“我以爲芳子會來。”
“她打工那麼忙,大概不會來了吧。”不二說。
“嗯,大概吧。”若江喃喃自語道。
鳴海杪因爲在關西參加藝術體操的全國大賽而無法前來觀戰,爲此,身在關西的她前一晚輪番打電話給菊丸和若江抱怨。而秋野芳子,從暑假一開始就忙着打工不見人影。但若江依奈總覺得,這場比賽她一定會來。也許只是自己的感覺出了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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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行完第三單打的比賽,已近中午,猛烈的陽光曬得整個球場像要燒起來,光是坐在場邊,就汗流不止,而比賽的氣氛更讓人緊張得喘不過氣。
青學1比2落後,與地區大賽決賽對陣立海大的情況如出一轍。
身爲部長的白石藏之介,再次肩負重任站在球場上。
那場對真田的敗仗,一直令他耿耿於懷。兩個星期的訓練裡,他沒有一刻放鬆過對自己的要求,爲的只是能夠在最後的全國大賽裡,帶領青學登頂。
幾乎是在開賽的同時,秋野芳子穿過人羣,來到若江依奈身邊。
“芳子!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了呢!”
“我也以爲趕不上了,幸好老闆提早放我走。”她的額角還淌着細密的汗水,幾縷劉海凌亂地貼在額頭,這樣的天氣趕路難免狼狽。
這一次,白石沒有讓他的部員們失望,6比3,利落地戰勝了芥川慈郎,爲青學保留了最後的生機。
最後一球,芥川慈郎來到網前截擊,白石的抽球被他封堵,眼看球即將落在死角,電光火石間白石迅速到達落點,乾淨利落的抽擊,球從芥川身旁穿過,落在後場。
漂亮的穿越球,青學的啦啦隊縱情歡呼。
不二從座位上站起來,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
若江依奈仰頭,刺目的陽光照進她的眼睛,晃得她陣陣暈眩,可她看得那樣清楚,他逆光的臉上帶着少有的決然表情。
不二轉頭望向她,剎那間恢復一貫溫柔的笑顏,湛藍的眼睛明淨如水:“我去了。”
她的表情突然就柔和下來,淺淺道:“加油!”
走回場邊的白石來到不二面前,說:“交給你了,不二。”
“好。”
白石在不二方纔的位子坐下,剛剛比賽完的他大汗淋漓,呼吸尚未平穩,但目光裡的堅定沒有少半分。接過若江遞過來的毛巾和水,感覺到她指尖輕微的顫抖,安撫道:“別太緊張,今天的不二很認真。”
“嗯。”若江點點頭,目光落在場地的另一端。
跡部景吾並不是一個只靠認真就能戰勝的人,她很清楚這一點。
那兩個人,一個是實力深不可測的天才,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一個用溫柔的微笑填滿的她的晨昏日暮,一個與她共享一段無聲而美好的少年時光。
孰勝孰負,無法預料。但她知道,無論怎樣的結果,都會令她難過。
接下來的那一段時間,於她而言,將是漫長的煎熬。
她看了看身邊的秋野芳子。她的雙手緊緊地交握在身前,下脣被咬得泛白,她的緊張,一點也不少於她的。
若江想緩解她緊張的情緒,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她的心情同樣五味雜陳。
排山倒海地歡呼聲匯成同一個節奏:“勝者跡部!勝者跡部!勝者跡部!”
一如每一次高調華麗的登場,跡部景吾踏着衆人整齊的歡呼聲走進場地中央。他緩緩閉上眼睛,享受這被萬人敬仰的一刻。然後右手指向空中,打出一個響指。
霎時間,萬籟俱寂,只餘浩蕩的回聲隱約繚繞。
不二始終靜靜地站在他的面前,脣角帶笑,目光灼灼。
是的,他的神情不再如過去那樣漫不經心,他帶着前所未有的決心和信念,站在這個球場上,站在跡部景吾的面前。
跡部輕輕挑起脣角,露出滿意的表情,慵懶的聲線在空曠的場地裡響起:“不二週助,你終於認真起來了。”
觀衆席一片靜默,所有人都等待着不二週助的迴應。
然而,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脣角的弧度加深了幾分,冷靜從容、信心滿滿的樣子。
“很好!”跡部並不因此而不悅,反而更有鬥志,“這樣本大爺贏了比賽纔有意思!”
不二轉過身,慢慢地走向底線。他用極輕卻堅定的聲音說:“贏的會是青學。”
幾乎沒有人聽到。
但對面的跡部景吾,有極短一刻的失神。
冰之世界,破滅的輪舞曲;
消失的發球,六重回擊。
兩人華麗的技術令人歎爲觀止。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高水平較量。
而主導比賽走向的,是兩人強大的精神力量。沒有人放棄任何一個機會,每一個球都會奮力拼到最後一刻。於是每一個回合都是一次漫長的拉鋸戰。
烈日下,鏖戰了將近兩個小時,纔來到盤末。
5比6,在跡部的發球局,因爲體能的過度消耗而無法再發出唐懷瑟發球的跡部30比40落後,不二得到了寶貴的破發點,亦是賽點。
他站在底線等待接發球。擡頭,陽光比方纔更爲灼烈,正是一天中最炎熱的時分,視野裡似乎都能看到熱流涌動。沒有一點點的風。
這場比賽進行了太久,他能聽到自己激烈鈍重的心跳聲和急促的呼吸聲。要想拿下比賽,這一分也許是他唯一的機會,否則將會進入跡部擅長的持久戰,他將失去主動權。
球網對面的跡部拭去額角淌下的汗水。手臂已經沉重至麻木,但是他必須堅持下去,一如從前的每一次,因爲他是站在萬衆之巔的王者。
他深呼吸一口,將球高高拋起。陽光照進眼睛裡,看不清球,但身體的本能已經足夠進行判斷。
雖然只是普通的發球,但力道絲毫未減,不二亦不示弱,回出一記角度極爲刁鑽的球。
跡部調整步伐追上,擊球的瞬間,看到球網對面的不二已做出拉拍動作。
那是燕回閃的預告,但跡部景吾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刻不二週助凌厲的眼神,所帶給他的絕望。
飛過來的球擊中網袋,在網口上旋轉兩圈,貼網落下。
那是不二第一次使出的第七重反擊。
跡部景吾只是遠遠地看着,他的夢想隨着這顆小球一同被擊落。
現場瞬間靜默。
世界剎那定格成一幀靜止的畫面。
而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不二還沒回過神,已經被衝進場內的隊友們擁住。
跡部景吾恍恍惚惚地看着青學隊員們的歡騰雀躍,突然覺得內心很平靜。
他繞過球網走向人羣,向不二週助伸出手。依舊高傲的眼神,卻誠意滿滿。
不二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無言的惺惺相惜,令人動容。
看臺上有人鼓掌,而後蔓延成整片。
跡部轉身離開時,看到了站在看臺上的秋野芳子,倨傲的眼眸裡閃過複雜的光芒。然後,他看到她向着自己微笑,如同那一日,他隔着咖啡店的玻璃窗,看到的那個溫暖的微笑。
置身於看臺的若江依奈,被經久不息的掌聲包圍着,內心涌動着難以名狀的感動。
很久以後,她在一份稿件裡這樣寫道:
“年輕時,我曾看過這樣一場比賽。兩個意氣風發的少年,賭上自己和隊友的執着與夢想,燃燒自己所有的青春和熱情。
那時,我太在意比賽的本身,覺得勝利一方的喜悅總要有失敗一方的悲傷來襯托,是一件多麼殘酷的事。何況那兩個人,都與我如此親近。
我以爲我一定會爲敗者而難過。
但那一天留給我的記憶,比那個盛夏的陽光更加明亮。
我終於懂得,年少歲月的美好,並不在於它的完美,而是在於,它足夠豐盛,並且值得我們用餘生的回憶爲之守候。
夢想、榮耀、挫折、遺憾……這些全部加起來,纔是我們盛大而寶貴的青春年華。
每每想起這場動人心魄的比賽,我就會覺得,我所有的青春年華,都定格在了那年夏天的網球賽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