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3 奔送

“小山娘,你怎麼了,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馬大娘好心地問道。

張翠強顏歡笑道:“沒事,只是有點走神而已。”

“不用說了,你一定是在擔心你家大柱吧?放心,沒事的。

我那口子自從入社以來,已經出去辦過好幾件事了,每次都平平安安地回來,你不用太擔心。

而且這回他們這麼多大男人一起去,你還怕路上被人吃了不成。”

“馬大娘,你知道他們要去辦什麼事嗎?”

“我可不知道,社裡有規定,出去辦事的人不能跟其他人說,家屬也不例外。一旦知道可是要受罰的。”

“連家屬也不能說嗎?”

“這是社裡的規定,沒辦法。

不過你放心,他們去幹的都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而且有舵主派出去的人跟着指揮行事,他們不會有事的。”馬大嬸說完後,忽然偷偷地向張翠眨了眨眼。

張翠先是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馬大叔一定偷偷跟大娘說過他去辦的事,否則大娘怎麼會知道他們乾的不是傷天害理的事。

聽到知道內情的馬大娘這樣說,張翠總算稍稍鬆了口氣。

自從被丈夫馮大柱帶到這個荒廢的村子後,他們一家的生活總算是有了着落。

這條原本無人居住的村子如今住着幾千口人,全是加入了共濟社的成員以及其家屬。

包括馮大柱這個新人在內,所有共濟社的成員以及家屬在來到這個營地後,都會接種防疫散瘡的神藥。

而幾乎所有願意加入共濟會的人,最初幾乎都是奔着這個來的。

凡是接種過那種神藥的人,果然如萬舵主所言,身上會不同程度地出現散瘡的症狀,只不過大多比較輕微,最常見的是會出現低燒和紅疹的情況。

這種症狀在過了幾天後就會慢慢消失,變得跟普通人一樣。

如果接種人在幾天內都沒有出現散瘡症狀的話,專門負責接種的大夫會重新給那個人接種,直至出現症狀爲止。

據說是否出現症狀正是檢驗神藥能否產生作用的關鍵所在,這跟太醫院當時的大規模接種有着明顯的區別。

再加上直至目前爲止,所有接種過的人都沒有人再染上散瘡,這也給了所有人莫大的信心,相信這神藥是真的有用。

除了給每個成員和家屬接種神藥外,共濟社還會每天定時給所有人施粥,並提供衣物、被子等生活用品。

因爲免疫了散瘡,並且溫飽也得到了保障,原本爲了逃避瘟疫而舉家逃亡的衆人這才真正安定下來,不再像之前那樣惶恐不安。

而各個入社成員要做的,就是按照舵主的吩咐每天加緊刀槍訓練以及接受偶爾會分派下來的各種任務。

另外社員也可以介紹其他人入社,但前提是要加入的人必須老實可靠,並且嘴巴要夠嚴。

如果有人犯了大錯,介紹他進來的人也要一併受罰。

由於這個連坐機制,使得各個社員在拉人入社的時候,都特別小心謹慎,不敢隨便拉人。

但即使是這樣嚴格,各地的共濟會仍舊以十分驚人的速度在不斷壯大着。

主要原因就在於這場大瘟疫導致各地出現了大量舉家逃亡的流民,再加上古代社會是典型的宗族社會,如果有好處並且不會損害到自己利益的話,得到好處的人順便去關照自己的兄弟或同族是很正常的事。

正如馮大柱就是被族兄馮水生通過種方式拉進來的。

對於如今的生活,張翠在感到心定的同時,不由得又開始擔心丈夫馮大柱會不會有事。

她雖然是個婦人,但也知道共濟社又出藥又出糧養着這麼多人,肯定不是白養的。

不僅她們這些家屬平時要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們各家各戶已經成爲社員的一衆青壯更是爲共濟社辦事的主力。

不知孩子他爹現在哪裡,在做什麼,會不會有危險?張翠不禁有些擔心地想着這些問題。

就在張翠思念着丈夫的時候,此時馮大柱正和一大幫同爲共濟社成員的壯勞力在做着一件他以前別說做,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事:搬運屍體。

這回萬舵主派下來的任務,是要衆人在附近尋找一些因爲散瘡而病死的平民屍體,然後用簡易的薄棺進行收殮。

因爲瘟疫橫行,病死或餓死的平民到處都是,許多人甚至直接曝屍荒野成了野狗的食物。

負責帶隊的陳堂主讓衆人儘量去收殮那些比較完整的屍體,而且只挑那些有明顯散瘡症狀的屍體。

收殮屍體的時候爲了防止染上瘟疫,還要在屍體身上以及棺材裡面灑上石灰。並且每個搬運屍體的社員都要戴上用棉布製作的口罩,嘴裡也要含着減輕屍臭的草藥。

雖說防疫措施已經做得比較充足,但對於像馮大柱這種只會種地的平民百姓來說,這種事實在太驚悚了。

別說是他,很多社員也是第一次幹這種事。不少人在剛看到屍體的時候,幾乎都忍不住吐了出來。

但舵主的命令是不能違背的,衆人只能苦着臉照做。

隨着時間的過去,衆人由剛開始的不敢細看,到後來的逐漸麻木,就這樣陸陸續續收殮了三百多具屍體。

這些屍體並不是就地掩埋,而是陳堂主命令衆人用手推車拖到了營地附近的另一條無人村裡。

等這些裝有屍體的薄棺被拖過無人村後,陳堂主讓所有人就在村邊的河裡洗澡,並且還提供了乾淨的肥皂和換洗衣服。

至於衆人脫下來的衣服,則全部扔進大鍋裡用開水煎煮來消毒。

等所有人都換好衣服後,陳堂主這才帶着衆人回到營地休息。

回到營地後,爲了不讓妻子張翠擔心,馮大柱並沒有告訴她自己去幹了什麼,只是隨便編了個理由糊混過去。

張翠看到丈夫平安歸來,也終於放下心來。

晚上休息的時候,馮大柱一直在想着一個問題,那就是爲什麼萬舵主要收殮這麼多屍體卻又不安葬呢。

但很快,這個疑問在第二天的新任務中就得到了很好的解答。

第二天一早,陳堂主帶着大部分青壯社員再次來到了停放屍首的村子,然後讓所有人都換上用生麻布製成的喪服,並且髻系喪帶,扮成一副披麻戴孝的樣子。

還有專人負責挑着白幡,上書“魂歸故里”幾個大字。

在衆人換好喪服後,陳堂主讓衆人拉着裝有薄棺的手推車來到村子附近的一個山洞前面。

在那裡早就有上百個手握兵器,甚至拿着弓箭的男人在那裡埋伏看守。

這些人雖然穿着一身布衣,但從那一臉剽悍的氣勢來看,反而更像是一羣僞裝成平民的士兵。

一個三十來歲,滿臉嚴肅的男人走到陳堂主面前掃視了一下他身後的社員,然後說:“人就這麼多嗎?”

陳堂主回答道:“是的,青壯幾乎都在這裡了,營地那邊只留十幾個人負責看守。老崔,路上要辛苦你們了。”

“沒什麼,這都是我們該做的。時間不早了,先上貨再說。”

“好。你們跟我來。”

陳堂主帶着所有社員走進山洞後,馮大柱等人驚訝地看到,山洞裡堆滿了一具具棺材,幾乎把整個山洞給佔滿了。

在衆人的疑惑下,陳堂主大聲說道:“大夥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們。

這些棺材裡面裝的不是死人,而是很重要的貨物。

這次的任務,就是讓你們把這些裝在棺材裡的貨物運到最近的臨江碼頭去。

爲了防止路上有流民或馬賊搶劫,我們要扮成送喪隊,外面那些屍首就是用來騙過別人的。

所謂養兵千日,用在一時,現在就是你們爲共濟社出大力的時候了。

平時讓你們訓練如何用短刀,就是以防萬一被人識破的時候,你們可以用身上的短刀跟人去拼命,免得讓這批貨落到別人手裡。

當然,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我們是不會這樣做的。

外面那些人也會跟着我們一起走,到時萬一真動起手來,你只要跟着他們一起行事就行了。

我再說一遍,共濟社的宗旨是同舟共濟,福禍共擔。

如果誰敢不聽命令臨陣脫逃的話,不僅他本人要受到了處刑,就連他的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所以爲了你們自己以及家人着想,千萬別做這種害人害己之事。

都聽清楚了嗎?”

“是,大人。”衆人齊聲應道。

“好,現在我們先把貨搬到拖車上,記得裝貨的棺材全部放下面,最後才把裝屍首的棺材放在最上面,開始吧。”

衆社員立刻按吩咐把一具具裝有貨物的棺材搬到拖車上,並用繩子紮緊,以防掉落。

馮大柱在搬的時候,發現這些棺材全都用釘子封着嚴嚴實實,也不知道里面裝着什麼東西。

但在搬運的時候,他忽然看到棺材附近的地上散落着一些稻穀。

看到這些散落的稻穀,馮大柱心中不由得產生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棺材裡面裝的全是糧食?

雖然產生了這樣的推測,但他不敢發問,只能憋在心裡埋頭做事。

等把所有棺材都裝上拖車後,陳堂主又對衆人說:“送喪隊裡不能只有男人沒有女人,否則肯定會引人懷疑。

等回去以後,我們會通過抓閹的辦法從你們家屬那裡選出一些女人加入送喪隊。

凡是被選中的女人,你們如果是其丈夫或家屬的話,就好好給她們解釋清楚,這一切都是爲了顧全大局。

這趟路程雖然看上去有些危險,但只要你們好好按吩咐行事的話,就不會有事的。

好,現在先把拖車拖回村子,我們明天一早就起程。”

在跟着其他人一起拉着拖車往回走時,馮大柱心裡忐忑不安,他只希望自己妻子不要被選中。

還好他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回去以後,在進行抓閹選人的時候,萬舵主十分人性化地把所有像張翠這樣需要照顧年幼孩子的婦女全都排除了,只讓一些身體健壯,而且不用照顧孩子的中年婦女參加。

最後經過抓閹,選中了三十多個中年婦女,平時對張翠頗爲關照的馬大娘也正好被抽中成了其中一個。

這些被選中的中年婦女也要像他們丈夫一樣披麻戴孝,而且一旦遇到流民攔路的時候,她們還要作爲哭喪的主力大軍。

另外不管是男是女都會在身上藏着一塊沾滿了薑汁的手帕,用來刺激眼睛流淚所用。

否則一大羣送喪的人光站在那裡乾嚎卻不見流眼淚,這怎麼能讓人信服。

不僅如此,有些人還要在臉上或脖子上抹一些爛泥,並在上面塗上一些雞血或鴨血,使其看上去好像皮膚在潰爛一樣,用來冒充散瘡發作的樣子。

這一切準備都做好後,第二天一早,這支由上千人組成的送喪大隊在陳堂主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地往臨江碼頭出發。

“老崔,爲什麼不選在晚上趕路,這樣不是更安全嗎?”趕路的時候,陳堂主忍不住問護衛頭目崔志生。

崔志生搖了搖頭說:“既然要做戲,就要做足全套,哪有人晚上奔喪的。

萬一在路上遇到流民或山賊攔路,對方肯定會起疑心的。

與其遮遮掩掩,還不如光明正大地把戲做足。”

“原來是這樣,你果然精明。”

“精明什麼,我不過是在這邊混久了,知道一些當地的情況而已。”

就在兩人說話之時,一個在前方負責探路的探子跑過來說:“崔百……崔大哥,前面兩裡外有四千多流民攔着路口,看樣子都是餓了頗久的饑民。”

“我知道了,你們繼續監視。”

“是,小人告退。”

“想不到這麼快就遇到流民羣。

老陳,這下要看你們了。

如果實在不行,你偷偷給我打個暗號,我先把領頭的人除掉再說。

只要領頭的人一死,其他人就好辦了。”

“好,你到時見機行事。”

陳堂主說完,立刻揮手讓奔喪隊停下來,然後讓所有人像之前說好的那樣開始大聲哭起喪來,尤其是那些作爲主力的中年婦女,更是要求她們有多慘哭多慘,最好是眼淚鼻涕一起流最好。

在一陣陣哭天喊地的痛哭聲中,哭喪隊緩緩前行,離那些流民越來越近。

沒過多久,哭喪隊終於見到了攔路的流民羣。

這些流民顯然已經餓了很久,個個都面黃飢瘦,一看到有人靠近,立刻滿懷期望地圍了過來。

然而當這些流民看到眼前這支舉着招魂幡,並且全員都披麻戴孝的隊伍時,不禁都愣住了。

“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裡幹什麼?”領頭的流民大聲問道。

看到有這麼多流民攔路,原本就忐忑不安的衆人頓時緊張起來。

但爲了矇混過關,他們只能繼續硬着頭皮站在那裡哭嚎着。

在這片哭聲當中,陳堂主在其中一個護衛的攙扶下,裝作虛弱的樣子走到領頭的流民面前有氣無力地說:“這位壯士,我等都是百萊縣的鄉民。

當初爲了逃離瘟疫,才舉家出逃至此。

可是沒想到一路上有數人感染瘟疫,如今已經死了三百多人。

再加上帶出來的糧食已經用盡,實在是走投無路。

爲此,我等只能回鄉居住。”在說完這些話後,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

那領頭的流民驚駭地看到,面前這男人左邊的脖子處皮膚好像爛了一大片,正在慢慢地滲血。

再一想起他剛剛說的話,頓時嚇得連退了好幾步。

“你、你也染上了散瘡?!”

陳堂主苦笑道:“是的,不僅是我,隊列中還有不少人也得了這病。

就是因爲得了這病,我等自知時日不多,這纔想葉落歸根回家等死的。

就算是……咳……就算是死,我們也希望死在家裡,不願再流落……咳……流落他鄉了……”他剛一說完,再度劇烈地咳嗽起來。

聞着從身後一輛輛板車上傳來的陣陣屍臭,再加上陳堂主如此逼真的表演,那些攔路的流民哪裡還有半分懷疑,如潮水一般紛紛向後逃離,以免被這些得了散瘡的人給傳染上。

“你們快走,別待在這裡,快走!快走!”領頭的流民站得遠遠地大聲趕人。

“多謝各位壯士讓路。”陳堂主有氣無力地向那些流民拱手行了一禮,然後帶着奔喪隊緩緩前行。

隊伍所到之處,所有人都有多遠離多遠,唯恐避之不及。

在有驚無險地通過這個路口後,所有農民出身的普通社員全都長長地鬆了口氣,許多人甚至緊張到連內衣都被冷汗給溼透了,馮大柱就是其中一個。

負責護衛的崔百戶走到陳堂主身邊大笑道:“想不到你這戲演得這麼好,真是屈材了,哈哈。”

陳堂主苦笑道:“你別笑,我剛剛其實也緊張得很。

如果那些人還不信的話,我就只能開棺給他們看看裡面的死人了。

假如連這也不行,那就真的只能開打了。”

“看樣子這方法果然可行,蘇大人真乃神人也。不知其他運糧隊怎麼樣,希望路上別出什麼事。”

“希望如此。”

除了陳堂主他們以外,江南各地也陸陸續續出現了類似的送喪隊,規模有大有小。多的幾千人,少的也有幾百人。

這些用手推車拖着一車一車棺材上路的送喪隊,正是日後史書上有名的“奔喪運糧隊”。

事實上,如果不是正值瘟疫橫行、人人恐慌的絕好時機,這種算不上多麼高明的走私方式早就被人發現了。

這一支支奔喪運糧隊,就這樣以螞蟻搬家的方式把大量從江南富戶家裡換來的糧食和物資偷運到各地的港口,然後再通過水路運往東北的九江府,爲不久之後的江南大戰奠定了重要的糧食和物資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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