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月後, 郝鶥派出去監視莊子的人終於摸清楚其中的路數。
偷工減料，以次充好的都是莊子上的人，參與的人不在少數, 其中又以短工居多。
他們平日裡偷偷勻些貨物出去賣, 價格比市面上低, 中間賺的差價, 自然進了他們的荷包。
至於爲何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似乎是因爲郝老爺開的工錢寥寥無幾，還時常剋扣，把人逼急了, 才走了歪路。
郝鶥是不信這套說辭的。陸府家大業大，不至於拿不出那麼點工錢, 無非是商人重利, 郝老爺拖着不想給罷了, 怨不得下面的人使絆子，搞小動作。
阿凡將調查到的情況一一稟告, 郝鶥思慮片刻，轉而問王錚：“這半個月和郝府商鋪的競價如何，客人可有變多？”
“效果甚微。”王錚微微皺眉，似乎並不理想。
郝鶥嘆口氣，道：“沒關係, 還有第二步。阿凡, 你找人去郝府的商鋪多買些東西, 查一查哪些有假, 再返回他們的商鋪大鬧一場, 最好鬧得人盡皆知，同時讓人在街頭巷尾談論此事, 把郝府以次充好的消息在京城傳開來。過兩日，我們的商鋪門口再掛牌，就出售和他們一樣的東西，當然，前提是不摻假~”
王錚和阿凡相視一笑，異口同聲道：“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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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隔了三條街的陸府很是熱鬧。
今日是陸長城的壽辰，恰逢近日升官發財嫁女兒，自然大擺宴席，勢要好好慶賀一番。
雲府的馬車穩穩停在陸府門口，陸長城忙上前拍須溜馬，哪知雲大將軍壓根沒來，雲將軍被皇上召進宮，讓雲天枸和陸綠枝前來送禮。
面對陸父，又是長輩，雲天枸還是客客氣氣的行禮。
自新婚那日宿醉後，他想了許多，父親的鞭策，讓他堅定了幹一番大事的決心，投身幫五皇子爭奪皇位的隊伍中。
而這位老丈人，是父親忠實的擁護者，加之陸小姐的溫婉貼心，確實讓他對陸府好感倍增。
陸綠枝在他耳旁低語：“夫君，我們進去吧。”
陸長城捋了捋鬍鬚，笑呵呵地說：“是啊，雲二公子來得少，讓小女再帶您四處轉轉。”
陸綠枝挽住他的手，雲天枸內心毫無波動，面無表情地應道：“好。”
目送這對新婚夫妻消失在進出的人羣裡，陸長城長舒了一口氣。
因爲上次宮裡的事，起初他是很擔心陸綠枝不討雲天枸歡喜的，如今看來，似乎相處得不錯……
不等他再多想，其他道賀的人又登門拜訪，齊聲道賀。
源源不斷的人羣中，陸長城看到一個令他意外的面孔。
郝老爺帶着下人，下人們擡着賀禮，在離陸府門口較遠的地方站了好久，待人少了才鼓起勇氣上門。
“郝老爺？！”陸長城微微一怔，隨即笑臉相迎，“這是那陣風把您吹來了。快請進，快請進！”
郝老爺苦笑道：“陸大人客氣了，今日也是藉着您的壽辰來見見小女。一別多日，我與內人都想她得緊。”
提起這事，陸長城立刻將郝老爺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郝老爺太客氣了，吾兒對鶥兒甚好，老夫自然也不會虧待自個兒的媳婦兒。不過咋們不是說好了，往後少提此事，若走漏了風聲，那便是欺君之罪啊。您若想見她，平日裡來便是了。”
郝老爺哪裡會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老臉上再掛不住，也只能硬着頭皮說：“陸大人，我這次來是有些唐突，但恐怕以後更沒有機會來了。今日來，能多看一眼便多看一眼吧。”
陸長城見他似乎有隱情，問：“郝老爺此話怎講？怎會沒機會了呢？”
“唉，都是冤孽。”郝老爺心情愈發低落，哀嘆聲連連，“想必陸大人也聽說三王爺受傷癡傻一事，如今三王府是三王妃在當家，三王妃給我難堪，我們這些平民百姓能做什麼呢？”
陸長城腦子裡轉了又轉，道：“這……好端端的，三王妃爲何與你們難堪？”
郝老爺揣着手，再不隱瞞，緩緩道：“此前因爲一些事，郝府上下得罪了三王妃，惹惱了她，還說要報復回來。如今她手握重權，自然是說一不二。這些日子來，不少商鋪有意和我們商鋪擡價，東西是一樣的不說，還總比我們的便宜，日子久了，百姓都去他們那裡買東西了，唉……”
“你的意思是，這些商鋪是奉了三王妃的命令，有意整郝府的？”
“託人去查過了，這些商鋪背後的主人都是三王爺。陸大人，我恐怕她還有後招，你說我們能不能讓人把她是假王妃的事抖出來，先治她個死罪，以絕後患？”他有種預感，若是不早點動手，最後遭重的一定是整個郝府。
郝老爺做着殺人的手勢，目露兇光，恨不得將其除之而後快。饒是陸長城這種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手見了都不免心底發憷。
他隨口一問：“郝老爺是有計策了？”
郝老爺認真地說：“不錯，只要我讓府裡的管家一口咬定，是他收了賄賂，和假王妃串通一氣，在大婚之日調換了真正的三王妃，其他的事自然就好圓了。”
什麼私奔逃婚，統統子虛烏有，是他們“綁架”了郝小姐，陸大公子“拔刀相助”罷了。
陸長城沒想到他是有備而來，震驚之餘，開始考慮這個方法是否可行。
他對郝府與假王妃間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感興趣，但他們做夢都想除掉軒轅伏蘇，除掉三王府。只是上次行刺鬧得那般大，最後還未全然得手，短時間內是斷斷不敢再有所行動的。
可如果任由郝府頭腦一熱，將假王妃的事捅出去，不管最後結果如何，陸府在皇上心裡一定留下不好的印象。本應該許配給軒轅伏蘇沖喜的丫頭居然成了陸府的媳婦，如今人傻了，難免不會怪罪到陸府頭上。到時候兩邊都得罪，他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思及此，陸長城瞬間變了臉色，忙規勸道：“郝老爺，萬萬不可啊。你這時候和三王妃破罐子破摔，成功了還好，如果棋差一招，連我們陸府都要跟着賠進去。沒有萬全的把握，你不能拿鶥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我的孫子去賭啊。”
提到自己心愛的女兒，還有即將出世的外孫，郝老爺心頭一梗，嘴張了張，終是沒開口。
陸長城見他有了退意，側敲旁擊小聲道：“郝老爺，這啞巴虧你且吃着，我呢，幫你想個法子。小女綠枝嫁進雲府，陸府也算跟雲大將軍有些交情。日後五皇子登基新政，清算起前事，不過是雲將軍朝堂上一句話的事，輕而易舉。”
他回頭望了一眼厚重的賀禮，拍了拍郝老爺的肩膀，道：“所以您這禮物啊，可送錯地方了，雲將軍比我更需要。”
郝老爺只是個商人，第一次聽到這麼私密的政事，當即愣在原地，腿肚子打起哆嗦。
什麼五皇子登基，什麼雲將軍需要，箇中深意，不敢細細揣測。
陸長城替他拂去額上的冷汗，笑道：“郝老爺，我當您是自己人，才說得這般推心置腹，您可別讓我失望，讓雲將軍失望啊。”
如同一盆冷水潑下，郝老爺的心瞬間蕩至谷底，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和郝府都已經被捲入了更深、更黑暗的漩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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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忙碌一整天，郝鶥拉着軒轅伏蘇去浴池泡澡放鬆一下。
她右手臂撐在岸邊，左手捏着右手腕，頭趴在小臂上，看着軒轅伏蘇在煙霧繚繞的浴池裡游來游去。
越是快樂的時光，越是令郝鶥扼腕嘆息。
復仇計劃進行的還算順利，明天她還要進宮一趟，完成下一步的計劃，如果順利的話，離大仇得報就不遠了……
心裡百般酸澀，郝鶥仍笑着說：“軒轅伏蘇，說真的，要是有天我不在了，你也要活的高高興興的，知道嗎？”
軒轅伏蘇浮水到郝鶥面前，起身的水花濺到她臉上，似乎沒聽清她的話，問：“娘子，你剛剛說了什麼嗎？”
“我說……你是個大傻瓜！”郝鶥收起情緒，猛地站起身，朝他身上潑水作弄他。
軒轅伏蘇始料未及，被澆了一臉，他抹了把臉，大喊：“娘子你不乖！”
說罷，他退後兩步，用手舀起浴池裡的水，朝郝鶥潑去。
郝鶥閃躲不及，似是水進了眼裡，捂住臉，嬌嗔道：“你敢潑我！你不愛我了！”
軒轅伏蘇怔了怔，朝她走去，張開雙臂想抱住她。
“愛”字還未脫口，手還沒碰到她，郝鶥放下手，瞬間變臉，擡手從水裡用力一撈，掀起巨大的水花。看着他吃癟的表情，郝鶥笑得前仰後合。
“你上當了！哈哈哈！”
那笑容明媚，讓軒轅伏蘇有片刻的失神，不忘將她抓過來，懲罰一番。
“哎喲~別，我錯了，哈哈哈，哥，不要撓我癢~”
“娘子不能叫我哥哥，要叫相公纔對。”
“嗯~那你先放開我~”
“我不，娘子又想騙我。”
兩人突然變得幼稚無比，攪動一池春水，弄得屋裡到處都是水漬，好不快樂。
揹着佩劍站在屋外的阿凡一動不動。一隻小麻雀從眼前急速掠過，不知爲何，他感到一種無名的寂寞。
看王爺和王妃那麼幸福的樣子，他也想有個娘子了……
正想着，某個俏麗的身影出現在院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