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死重生

“薛姑娘其實和他很般配。”

一直跑出了很遠都沒有弄清楚沈雪珞爲什麼會說出這句話,那混亂的場面居然也十分清晰的在腦中一遍一遍出現。

固執的讓徐涇從屋頂出去,卻在半空一把推開他,將手中的秘籍朝人羣中一丟,成功引開所有人注意。而後宋子黎趁機打昏徐涇,請羅信幫忙讓小綠帶着帶着他逃出。

只一瞬間的事,還是分明能感覺出沈雪珞骨子裡的果敢決絕。

唔,這也纔是徐涇喜歡的天一門大小姐,至死也要說着“帶他走,我不要和他死在一起”這樣驕傲的話。

小綠忽然就明白了,那些從前對有的看法忽然變了一種狀態,她好像懂了沈雪珞,一直夾雜在愛恨中間,這兩種感情卻又都是極致的。

不知策馬奔了有多遠,穿過一片密林才感覺周遭安靜下來,忙行至湖邊停住。小心扶下已經被血浸滿身的徐涇,一探脈,頓時雙腿一軟,跪倒地上。

他不是武功高強天下第一嗎?他不是隻被刺了兩刀流多了血嗎?他不是被打昏過去而已嗎?

怎麼會沒了氣息……

左手,右手,脖子,胸口,幾乎每個能判別生死的地方都檢查了一遍,眼前的人仍是靜止了一般動也不動。

“徐大哥……徐大哥……”貼着胸口的手已經沾滿血,而新流出的卻仍是怎麼也止不住,小綠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她是大夫,還會連死人活人都分辨不出?

雙手根本不知往哪擺,抖着一不小心手肘就撞着身後的東西。藥箱,對了,還可以止血,還可以施針,還可以敷藥。

急急忙忙又給徐涇清理起傷口,可無論是她拔出胸口的匕首還是用銀針刺激穴位,眼前的男子是絲毫沒有反應。心口彷彿空了一塊,緊緊拽着地上的草,連呼吸都找不到章法。

要她怎麼認同纔好,在一切都穩定下來即將重新開始的時候,卻又硬生生的將後路全給斬斷。

無力的跌坐地上,銀針也散落四處,不知是不是身體碰到,藥箱忽然一倒,小綠下意識的望去,只見從裡頭骨碌骨碌滾出一隻小葫蘆,一直到她腳邊才停住。小綠認出,是那日七尹給她的新豐酒。

“咸陽城,新豐酒,十千銀錢換一斗,城西樓,萬里愁,登高酒烈難入喉,山雨急,渭水流,當年事事莫回首。”默默喃道,忽然便明白七尹這句唱詞背後的含意,而徐涇一定早就知曉,仍不計後果一遍一遍的重溫着那些早已成爲記憶的美景良辰。

扯不開嘴角,整個人默了一般,今時相思終敗給昔日種種。

眼淚止不住,伸手拾起酒葫蘆,整個人忽然猛地一怔。怎麼會輕了?

七尹當初囑咐過必要時刻才能拿出來,她一直不知什麼時候才叫必要,加之一直忙於天一門的事,這酒便一直壓在藥箱裡也忘了要取出,不可能有人偷偷喝掉。

將信將疑的打開蓋子,晃了晃居然沒有水聲,反手一倒,卻從裡面滾落出一枚碧色藥丸,隱隱泛着透明的光澤。嗅了嗅,便是她也猜不出是什麼藥性。

轉頭又看看徐涇,鬼使神差般伸手喂到他嘴邊,只略略一遲疑,藥丸竟似會動一般自己沒入徐涇口中。

浮堯醒來完全是因爲這攪亂酒香的一絲血腥味。而且,還夾雜着隱隱的妖氣。

忙循着往後院而去,一看下了一跳,受傷的人竟是七尹,而對方不過是隻小小樹妖,居然也逼得七尹連連後退。浮堯忙飛身上前,甩出白練一把纏住那樹妖,一瞪眼呵了句:“滾!”那樹妖方纔懼怕,化作一團黑煙逃走了。

“小七,怎麼樣?”忙扶着他在花壇上坐下,急急又詢。

七尹身爲謫仙,引來妖怪倒也不是一次兩次,可是從未像這般招架不住,更何況只是一隻小妖。

“呵,無事,”七尹輕輕一咳,穩下週遭亂散的仙氣,才道:“知曉我沒了百年的修爲,一下全都冒出來要吃我的仙骨了嗎?”

一句話倒也不似問,卻說的浮堯大駭,湊上前細細看了一陣:“你怎麼會突然減了百年修爲?前些日子不都還是好好的?”

“誰讓我也有想救的人,堯兒,我看我是越來越不像神仙了。”伸手揉揉她腦袋,七尹眼中閃過一些複雜的情愫,又似欣喜,又似擔憂。

“徐涇嗎?他有什麼值得的……”百年的修爲只爲換一個凡人的性命,再怎樣都不值,浮堯搖搖頭並不明白。

“唔,其實,我也不明白,卻又不能眼睜睜看着他死,”七尹一貫清明的眼中也泛起疑惑來,略略嘆口氣道:“就當是給他爲我找到一些消息的謝禮吧。”倒只有這麼說才顯得合情合理,二人皆不懂,只好相視嘆了口氣。

關於咸陽城的那場混亂,江湖的傳聞卻也還是鮮活的流傳下來。

天一門大小姐扔下來的那張羊皮捲上面並有任何一字,她僅僅是用了一張空白的紙就讓各門各派野心畢露。隨後知道真相的衆人不滿她如此戲弄,堅決不同意天一門重建。

此時,以青城派爲首的各大名門正派出面主持公道。

沈雪珞拿出那捲紙時並沒有說是什麼東西,全是在場之人無端臆測,還藉機圍攻徐涇,所以這錯是完全責怪在門派一方。衆人忌於徒衆多有損傷,加之跟大門派作對也吃不到什麼好果子,便也不見反駁。

天一門在幾大門派的支持下竟還是重建起來,只是事情才告結束,沈雪珞就久病難除,香消玉殞。

而當日失蹤的,自然還有事件主角徐涇以及薛家神醫。沒有人看見他們去了哪,只聽聞有人說必定是死了,徐涇身負重傷薛初綠又絲毫不懂武功;也有人說沒有死,薛家世代醫術絕冠天下,救活一個人根本不在話下。

說的人是各持己見,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總之江湖上沒有聽見過任何有關徐涇的話題,薛初綠也一直沒有回過薛家。

天下第一、俠之大者的名號似乎也就隨着徐涇慢慢沉入人們心底,說起來也並不是沒有人。

武功一頂一的好,卻總有那麼一點壞聲明;聲明好的,卻又時常被人查出其實是僞善;真有那麼一兩個仁義之士,武功倒着實是不堪入目了。

不似徐涇,一人能獨挑天一門;不似徐涇,路見不平定會出手相助;不似徐涇,不懷自私之心,豪爽利落甘願傾囊以待;更不似徐涇,凡事皆以別人爲先,即便是死,也大氣凜然不怨不悔。

當傳聞經過傳聞變成進一步的傳聞時,很多事情也便無從考究。

也不知是過了多少年,約莫又是一個風光許許的春季。

釀酒的七尹又扔出一柄銅勺,隨後帶着暖意濃濃的笑容迎出門去。

聽見那爽落的笑聲於庭院中再次響起,應時的瑞香花似乎也一顫一顫,吐出無限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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