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完話,大殿上頗爲安靜。
顧長山不說話,上元節燈會皇帝會見方皓澤的時候,他也在現場。
七皇子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父皇還有這等軼事。
至於三品大員工部尚書齊和正,就面帶驚色地看着方皓澤,心裡想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這位年輕人看着稚嫩,原來早就在私下裡與皇帝見過面了。
“學生竟不知道當日上元燈會上與我相談的是皇上,還請恕罪。”方皓澤此時也裝作不知,語帶驚訝地回答,滿足了皇帝小小的自豪感。
“至於治水想法,我已經都寫在奏摺中,一應的思路十分清楚。”方皓澤說完,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
“嗯,老七說要帶你去定江邊治水,我是不太同意的。”皇帝接過了話,很滿意方皓澤大大方方的表現,開門見山說着。“要知道,你新科如果上了殿試,我可是要親手點你爲狀元的。”
頓了頓,皇帝又繼續道:“未來,你以狀元之身,可入翰林,也可進內閣,俱都是一等的好去處。培養歷練好幾年,放出去就是一方大員,再從地方上回來,妥妥的就是預備閣老,你可要想清楚了。”
皇帝乃是開國之君,本來就喜愛招攬人才,遇到像方皓澤這般年輕的天才,更是恨不得留在手中,培養成棟樑之才。
他此時當着顧長山、七皇子等人的面,也毫不顧忌地展示了對方皓澤的看中。
“如果你這次跟着老七去定江治水,那會試的成績即便再好,也做不得數,等於這次就斷了科舉之路了。”
按照國朝的慣例,科舉走的是清貴之路,而依附皇子、大臣等做實務就是謀士晉升了,未來雖然也能被舉薦入朝爲官,但先天的起點和身份就低了許多。
“當然,如果你這次治水完畢,三年後自然還能再考一次,但是到那時,時機不同,也許得是另外一番情況了。因此朕想你暫時留下,爲自己博一個更好的前程。”
如此赤果果的承諾,就連位居人臣之的顧長山,聽起來都有些嫉妒之心了。他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方皓澤,心裡有種失寵的悵然。
隨即,他又緊盯着方皓澤,十分好奇對方的選擇。
同樣緊盯着方皓澤的,還有坐在不遠處的七皇子。自從皇帝將溢美之詞形容給方皓澤,又承諾出大好前程後,他就擔心不已。
在這次會試中,科考場上有人受了買通,將包括方皓澤在內的十幾張卷子毀去,這是妥妥的醜聞。
從昨夜到現在,七皇子都沒有安心過。原本他以爲藉着定江治水的理由,將方皓澤從皇帝的眼皮下帶走,以免會試的醜聞被曝出來。
本來,他昨夜已經安撫好方皓澤,也給了承諾。但皇帝一再想挽留,如今給的承諾更重。
一旦方皓澤反悔,在這東極殿中推翻此前的決定,那會試的醜聞就捂不住了。
一想到這裡,他看着方皓澤,眼神中都焦急地要冒出火了。
幾個人看着方皓澤,從皇帝到皇子再到朝廷重臣,有期盼有緊張也有羨慕……
一般人在這種場合,恐怕早就緊張起來了,但方皓澤畢竟是四階半神,又歷經了幾個世界,此時當然沒什麼在意的。
他淡定地看了看周圍幾個人,將衆人的表情都收在了眼底,最後又看着皇帝,輕聲回答道:“啓稟聖上,科舉名利我所欲也,錦繡官途亦是我所欲也。”
此話一出,顧長山臉色不變,心裡卻是冷笑了一聲:“所謂少年天才,也不過是庸碌之人,如此赤果果地剖明心志,恐怕是要走權臣或佞臣的道路了。”
一念至此,顧長山也就將注視在對方身上的視線收回,眼觀鼻鼻觀心,安靜地等待着。
和顧長山冷淡的反應截然相反的,是七皇子正強忍着一腔激動。
他自問從金陵城結識了方皓澤以來,也是多次照顧,只是會試這一次有所辜負,但也是形勢所迫。
如今,方皓澤當着自己面向皇帝這麼赤果果地獻忠誠,也實在是出乎意料。
“看來,他要當面對父皇陳述自己會試卷面一事了。”
七皇子神色複雜地看了方皓澤一眼,又看向皇帝,心裡已經默默地打起腹稿,準備在皇帝就禮部會試醜聞怒時,做一些解釋。
至於皇帝本人,倒很欣賞方皓澤的率性。這世上之人,尤其是官場中的政客們,最喜歡掩蓋自己的**。
明明又貪錢又貪權,卻要對別人大談廉潔。皇帝此時看着方皓澤,只感覺他簡直就是官場和科場中的清流,就連貪權逐利也能說的這樣坦然。
他於是滿意說道:“很好,你要是願意留下來科考,朕自然當你是未來臂膀。”
得到了皇帝屢次許諾,方皓澤這時終於再度開口道:“科舉名利我所欲也,錦繡官途亦是我所欲也。但若爲天下百姓、江山社稷故,我當舍名利,棄官途。”
此時在皇宮中,因爲皇帝身周紫氣的緣故,方皓澤不能隨意施展神力引動在場諸人的情緒。但他也刻意地將聲音顯地沉穩,逐句加強聲音。
“定江水患綿延數千年,天下百姓身受其害,學生雖然年幼,但也能志存高遠。這一次,願意追隨七皇子,去定江前線,爲新朝立萬世之功,願朝廷江山永固。”
方皓澤這一番話,字字清楚,猶如斬釘截鐵般,響在皇帝等人的耳邊。
即便沒有使用神力引導,皇帝等人的情緒也被調動了起來。
“說的好。”先叫的好的,居然是被方皓澤拒絕的皇帝。他之所以如此開口稱讚,是因爲方皓澤拒絕的很巧妙。
雖然實際是拒絕,但是以天下百姓和江山社稷爲由頭,不但讓拒絕顯得很委婉,更讓這拒絕的原因拔高了。
皇帝目光炯炯地看着方皓澤:“難爲你這麼小,就替朝廷操心江山,朕怎麼能攔你。你要想去定江治水,那朕就準了。”
說完,皇帝還從座位上站起來,七皇子、方皓澤等人看狀也都同樣起身,看着皇帝從上方走下來,徑直來到方皓澤的面前。
“朕不但準了,朕還要給你支持。”皇帝直視方皓澤,目光中滿是期待和鼓勵:“稍等,朕就草擬聖旨,準你做老七的副手。讓老七做治水總管,你就做治水巡查。”
“皇上,方觀城纔是舉人,您這項任命,似乎破格了。”還不待方皓澤接話,內閣相顧長山先出言勸說。“天下羣臣升遷皆有序,此舉開了先河,恐後代濫用啊。”
“兒臣倒覺得,父皇這任命是神來之筆,突顯了不拘一格求人才的氣度,更爲這治水一事,在將來的青史上留一段佳話。”
站在一旁的七皇子,此時聽到方皓澤拒絕了科舉之路,心裡頗爲感動。
尤其是對方還這麼支持自己的治水之責,更是叫自己想起在會試中委屈了對方。於是立即站起來,支持給方皓澤升官。
“無妨,治水巡查只是虛職,不是常設,並破格許多。且內閣可以規定巡查的品級,六品、七品也可。”皇帝看着顧長山,堅持道。
“這……那就依皇上的吧。”顧長山猶豫了一下,也就不再反對。他實際上也受方皓澤的情緒感染,出言反對只是盡臣子的職責。
“很好,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們對你的信任。”眼看顧長山也支持自己,皇帝終於滿意地看着方皓澤道。
“多謝皇上恩典!”此時,隨着皇帝治水巡查的任命,方皓澤再度感受到大信世界意識對自己的關注。
這一次與在七皇子府上的情況類似,也獲得了世界的認可,甚至權限似乎更高,隱隱到了一個新的層次。
來不及細細感受,方皓澤心裡狂喜,臉色卻保持着鎮定,做了一個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