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普斯愣住了。
“去冥土?”他頓了頓,聲音提高了,“你確定你沒說錯?”
瑟普斯的反應有些出乎達拿都斯的意料,“你不想去?”
他還以爲瑟普斯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會高興得飛起,畢竟冥土裡可還有個米諾斯每天眼巴巴的盼着瑟普斯來信。
“當然不是。”瑟普斯把半邊臉沉進水裡好一會兒才冒出來,他感覺自己冷靜多了,“只是覺得有點兒突然。”
達拿都斯在浴室外邊兒哼哼了兩聲,似乎有什麼事情讓他相當不滿,“你們兩個怎麼都這種反應?”
雖然是低聲的嘟噥,但耳朵很尖的瑟普斯還是聽到了。
他頓了頓,擡頭看着牆上的火把,半晌,抿直的嘴角向上翹了翹,卻是這麼回答達拿都斯的疑問的:“大概是因爲我們寵辱不驚。”
這個回答真是特別不要臉。
瑟普斯想,總不可能讓他直說剛剛震驚之後就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吧。
那肯定要被達拿都斯嘲笑的,瑟普斯覺得他要是被達拿都斯這種智商情商都略顯拙計的嘲笑了,自己肯定會很難過。
“嘁。”達拿都斯略顯不屑的嗤笑了一聲,然後又拿起了一顆橄欖塞進嘴裡,含糊道:“這場戰爭剛收尾,你休息一晚上再去吧。”
瑟普斯有點兒驚訝於達拿都斯的體貼,然而死亡之神下一句就讓他恍然了。
“米諾斯跟我說的。”達拿都斯這麼說。
反正尼克斯現在也正帶着修普諾斯行駛神職,稍微晚點去也無傷大雅。
何況,作爲爲數不多的知道冥府深處深淵之下到底有些什麼的神祗,達拿都斯還是有點兒擔心瑟普斯去了那裡之後會不會被嚇哭。
畢竟那麼多大神,即便是達拿都斯自己去了都覺得有點兒喘不過氣。
秋日的夜晚已經顯得有些涼了。
在瑟普斯回來之前由奴隸弄好的一整桶熱水在說話間就已經涼了下來,有死亡之神呆在這裡,想要進入臥房的奴隸都跪在房外對着死神的威壓瑟瑟發抖。
然而水都涼了,瑟普斯也依舊沒有從浴室裡出來。
他需要好好整理一下心情。
不刻意去想還發現不了,一旦“重逢”這種字眼被擺到了眼前,心中就莫名有種酸酸的刺痛和麻癢感蔓延出來。
瑟普斯對於這種感覺很陌生,但還是能從自己的情緒中清楚的分辨出“喜悅”這樣的成分。
雖然不知道到時候應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六年多沒見的米諾斯,但此刻卻只能夠感受到己身血液奔騰和心臟鼓動的聲音。
充滿了生機和期待。
在冷下來的浴桶裡縮了縮脖子,瑟普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不意外的發現嘴角有着一道怎麼都壓不下去的弧線。
米諾斯在他心中的存在感和意義比瑟普斯想象中的還要重上幾分。
否則也不至於情緒波動成這樣。
瑟普斯發了會兒呆,最終還是離開了浴桶。
他得好好休息——就當是爲了讓米諾斯看到狀態最好的他也好,免得讓米諾斯爲他而擔心。
瑟普斯滿腦子都是米諾斯當年的模樣,想象着那個少年變得成熟、強大的樣子,以免到時候見到了米諾斯會因爲太過於意外而手足無措。
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心情了。
爲了別人的期待和目光而作出某些決定和努力的心情,讓瑟普斯感覺心跳得有點兒快。
“你不出去幫幫你的分.身?”瑟普斯擦乾身體從浴室裡走出來,到門口揮退了被嚇壞的奴隸,回頭看着達拿都斯,看着對方悠閒的樣子感覺略有點兒嫉妒。
“我把事情都幹了還要分.身做什麼。”達拿都斯說着微微頓了頓,“何況我的分.身現在可沒在幹正事。”
瑟普斯一愣,看着達拿都斯半晌,“沒在幹正事?”
“嗯哼。”達拿都斯挑了挑眉,“我說過我們已經開始在搶奪信仰了。”
瑟普斯點了點頭,“所以爲了搶到信仰,你做了什麼?”
“你有興趣?”達拿都斯挑眉,“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瑟普斯一頓,“看什麼?”
“看我的傳教現場啊。”達拿都斯說着站起身來,滿臉興奮,他特別想讓瑟普斯知道他的手段,感覺簡直酷炫極了。
瑟普斯看着達拿都斯興奮的樣子,想了想自己跟這位死亡之神的三觀差距,最終拒絕了達拿都斯的提議。
“比起去看那個,我更希望好好睡一覺。”總感覺那傳教現場肯定很毀三觀,瑟普斯想,並且出言安撫了一下頓時蔫下來的達拿都斯,“抱歉,但你知道的,我很累。”
達拿都斯一屁股坐回去,向他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在意,然後開始繼續攻克眼前這盤水果。
愛麗舍裡雖然也有吃的,但到底還是沒有人間的來得新鮮甜美。
這種充滿了生機的氣息可不是愛麗舍裡能夠嚐到的。
瑟普斯看達拿都斯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也沒有多問,直接爬上牀閉上眼轉瞬就睡了過去。
這幾個月他的確是累壞了,即便精神依舊十分亢奮,他的身體卻也已經不再允許他硬抗下去。
瑟普斯睡去之後沒多久,達拿都斯啃完了一整個果盤的水果,回頭看了瑟普斯一眼,站起身來張開雙翼,瞬間消失在房間裡。
阿爾戈斯城邦郊外,負責處置遺體的斯巴達勇士們將戰死的阿爾戈斯勇士的屍體堆在一起準備焚燒。
他們潑上了油,用火把點燃裡屍體。
這是最後一批還沒有處理掉的屍體了,之後他們就只需要將城邦人口和其他的一些雜務整理好,交給後來的那些勇士就好。
勇士們看着屍體徹底燒起來,今晚沒有風,也不會有燒出他們折騰出來的防火帶的隱患,幾個勇士相互交流了一下,最終一致決定回阿爾戈斯。
說不定還能夠抓到狂歡的尾巴。
他們離去之後,幾具被燒成焦炭的屍體從火中走了出來。
它們身上的火已經撲滅,身上多少因爲焚燒而殘缺了一些,但他們共同的一點是,臉還完好無損。
幾具毫無生氣的屍體轉頭看着阿爾戈斯的方向,轉瞬消失在原地。
阿爾戈斯城內。
斯巴達兇名在外,阿爾戈斯的人民一點兒都不相信之前那位年輕的斯巴達國王作出的承諾,在他們眼裡,斯巴達人就是殘虐和兇暴的代名詞。
即便斯巴達勇士們這一個多月以來都表現得相當自制和平淡,但倖存下來的阿爾戈斯人卻依舊被嚇得閉門不出。
斯巴達人畢竟是他們的殺親仇人,不少阿爾戈斯的勇士死了,留下妻兒孤苦伶仃,這些人不可能對斯巴達人心無芥蒂的接受。
何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斯巴達人卻不是將主力傾巢而出。
等他們的主力來了,到時候會發生什麼,還不一定呢!
一個婦女抱着她的孩子,滿臉愁容。
至少斯巴達人沒有苛待存活下來的人,也沒有過多的搜刮他們的糧食。
沒有讓他們餓着,這已經是個很好的消息了。
門口傳來敲門聲。
婦女嚇得一個哆嗦,抱着孩子直接將孩子帶進地窖藏起來,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儀容,爬出地窖走向門口。
她小心翼翼的拉開一條門縫。
門外站着她的丈夫——滿臉鮮血,目光呆滯,身上被燒得坑坑窪窪,還帶着一股腐爛的臭味兒。
在這個沒有無風無月的晚上,斯巴達勇士們的狂歡被一聲突破天際的尖叫打斷了。
不幸的是那個婦女住的是貴族區,距離國王的住所是很近的。
睡眠一向不深的瑟普斯被這聲尖叫嚇了個哆嗦,瞪大了眼從睡眠中驚醒。
他剛剛還夢到跟米諾斯重逢正開心的逗着蛇獴(?)呢,再一睜眼結果還在阿爾戈斯的王宮裡落差簡直不要太大。
讓人心情特別,特別,特別的不好。
負責守衛在他周圍的勇士們迅速推開門,確定瑟普斯沒事之後分了三個人出去,循着尖叫的方向摸過去。
瑟普斯揉了揉陰沉的臉,看了一圈發現達拿都斯不在,微微鬆了口氣,便看向門口的勇士。
“非常抱歉,陛下,我們會查清楚是……”
“陛下!!”一個勇士直接從那邊竄了過來,指着那邊兒的街道,臉上不知道是恐懼還是興奮的表情,語序倫次:“屍體!在那邊!!燒了一半的屍體!!!”
“……”啥?
瑟普斯感覺自己智商再高也不夠用。
勇士深吸口氣,“有幾具燒了一半的屍體在大街上走!”
“……”瑟普斯愣了愣。
這麼恐怖的事情就不要用這麼興奮的語氣說出來啊。
嚇到別人怎麼辦。
瑟普斯站起來穿好衣服,看了一眼放在一邊的鎧甲,最終還是交給了跟在他身邊的勇士。
太重了,有必要的時候再穿。
“我去看看。”瑟普斯說着整理了一下衣領,走了出去。
他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任誰剛入眠就被吵醒了,心情都好不到哪兒去。
那條出事的街道上這會兒燈火通明。
直接從狂歡的地方摸到這邊來的勇士們在街道上圍了一個圈,將背後好奇的探頭探腦的人隔離在外。
一個男人——準確的說,是一具男性屍體,正握着一個滿臉恐懼瘋狂掙扎着的女人的手腕,無神的雙眼直愣愣的看着她。
這尼瑪是什麼鬼……
瑟普斯略微一怔,他覺得他要是那女人也得給嚇一跳。
瑟普斯打量着那幾句散發着屍臭味的屍體,對方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攻擊的意向。
他抽出包裹裡帶着的達拿都斯的羽毛,給了周圍的勇士們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後走了出去。
屍體們絲毫沒有發現他的動作,只是呆愣的站在原地。
瑟普斯忍着屍臭靠近了他們,這羣呆滯在原地的屍體並沒有攻擊他。
年輕的斯巴達國王將死神的羽毛放到了那個握着女人手腕的屍體上,那個屍體瞬間便倒了下去。
女人尖叫着跑回了自己的屋子。
瑟普斯低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屍體,又擡頭瞅了一眼其他的屍體。
他看到有具屍體的視線正盯在人羣中某個點上,他順着看過去,卻發現那也是個姑娘。
瑟普斯沒多想,拿着羽毛打算繼續往這幾具屍體臉上糊,卻聽到那具屍體嘴脣動了動。
“麗薩……”那具屍體說,瑟普斯動作一頓,等了半晌,才聽到那具屍體幽幽的說道:“你知道死亡神教嗎?”
瑟普斯拿着羽毛的手一抖,羽毛從指間滑落,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瑟普斯:“……”
“你知道死亡之神達拿……”沒等第二句話說出來,瑟普斯掏出另一根羽毛糊在了那具屍體臉上。
“達拿都斯!”瑟普斯擡起頭憤怒的咆哮,“你給我滾出來!”
你是傳教!不是賣安利!
活學活用不是這樣子的!!
而且傳教能跟傳得跟演生化危機一樣真是夠*的。
瑟普斯想到之前達拿都斯提起他的傳教方式的時候那滿臉興奮的樣子,頓時感覺牙有點疼。
死亡之神這腦回路也是讓人醉了。
姨媽期還這麼作死我是不是太浪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