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帝國第二雄城上州城畢竟不是浪得虛名之輩。因爲這座城池實在過於巨大,宋帝國在這座城的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開了十二個城洞,每個城洞高八丈五寬十二丈,即便如此,每天進城出城的人流依然時不時的造成城門口堵塞,要在官道上排起長長的隊伍。
從覃老頭那回到四合院東廂房做了調整後,看時間差不多就往上州城趕。華逐流在卯時上州城剛開城門便進了城,他有政禪師院的腰牌,進城很方便,比許多達官貴人要更加方便。在城守衛崇敬的目光中,飄飄然地朝百草堂行去。
百草堂所在的巷子中。以前這是一條無名小巷,因爲百草堂的存在而約定成俗的稱爲百草堂巷。現在的百草堂巷很是熱鬧,車水馬龍。百草堂的診室分兩個廳,外廳中放着好幾條長條木凳子,讓候診的病人及陪人休息等候。華逐流到來時,前面已經有三十來個病人在候診。他是有過預約的,不怕排不上號。裡面一個廳是金神醫診病的地方,中間有門簾隔開,門楹上有副奇特的楹聯,聯曰:“何必我千秋不老,但求人百病不生。”這楹聯也可以看出神醫金一針的豁達。
百草堂神醫金一針名不虛傳。從辰時三刻開診,病人陸續進出,進去時萎靡但出來都眉角喜洋洋。一個時辰後華逐流進入診室。進入後,發現診室很是簡單。金神醫邊上站着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青年,氣質和金神醫有六七分像。
“我診脈下藥二十春秋如一日,從來沒有猶豫過,可是你的脈象強弱飄忽,又似脫繮野馬般難馴,氣息似實還虛,你病了多久了?”金神醫自嘲的搖了一下頭,擡頭睜開眼睛,盯着華逐流的臉。二十多年沒有碰到這種疑難雜症了啊。
“從發現到現在有一個月零四天,我的脈象很奇怪嗎?金神醫您也無法醫好我的病情嗎?”華逐流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本來他對這個病況並不重視,只是病疾諱醫,因得到本命飛劍的修煉法門好心情,而身體運氣周天時微有滯脹,才半夜趕路,早早來到百草堂求診。現在聽到金神醫如此說,自己也不知該如何自處,茫然的看着金神醫。
“小青年,你貴姓啊?你可否等到晚上讓我仔細研判一下你的病情。”金神醫一時找不到病因,看着華逐流認真的說道。
“在下華逐流,那傍晚時分,在下再過來麻煩金神醫。”華逐流恭敬的說道,並對金一針神醫鞠了個躬。
“華公子,你如果今天沒有別的事情,就在寒舍稍作休息,晚上我們詳談。”還沒等華逐流回應,金神醫就讓人安排他去客房休息。然後繼續爲下一個病人聽診。給華逐流帶路的是一個老頭,途中知道,老頭是外廳藥房管事,人稱張管事。
華逐流沒有午睡的習慣,午飯後便又來到候診大廳。坐在長條木凳子上,看着人進人出,看着人悲人喜,也莫名的感染這情緒。人間之可愛,就在於它的有情有愛有牽絆。華逐流他自認爲灑脫,但老師、師孃是他的羈絆,一想到師孃的濡濡之情,心底莫名輕鬆,老師一直教育他要“君子不爭”。經過這些年老師的灌輸,這“君子不器,是爲不爭;君子不爭,視爲無器”確實也成爲他自己的人生信仰了。他一直認爲老師和師孃對他的教育是相當成功的,想着這些,他嘴角上翹,露出迷人笑容,師孃說他這個時候,這個樣子最可愛了。
這樣一直到夕陽西下,金神醫才忙完最後一個病人,從診室出來,發現華逐流一個人孤孤的坐在長條木凳子上,“華公子,我們一起進去。”
華逐流連忙起身迎上道:“金神醫,您忙了一天了,先休息一下吧。”
金神醫擺擺手,只顧說道:“對於我,一個病人讓我無從下藥,是一件十分罕見的事情。我希望華公子你能幫助我,找出病因,你能留下來,就是幫我忙。我看你下午亦不急不躁,心性沉穩,觀你氣度,亦知學識不凡。金某不才,亦不願古人專美於前。所以我一旦遇上我不能下藥的疑難雜症,不找出原因,絕不罷手。”
華逐流先不失時機的開了句玩笑“金神醫,這是不是說,奮鬥沒有終點,任何時候都是一個起點。下午我看您給那個頭大,精神萎靡的嬰兒扎針,一針下去後,盞茶功夫那嬰兒精神好轉,連哭聲也響亮了許多。真是神乎其神。”
金神醫聽了就開懷大笑起來,並說道:“那個嬰兒也是命苦,先天性的腦部積水,我用銀針扎入,讓腦脊液體處於平衡,至少他以後可以和正常人一樣生活。我們說說你的病情吧,就脈象來看,你經脈未枯,五腹完好。但你奇經八脈內,卻有一股活躍之氣,奔騰不馴,大盈若虧。華公子,你···”
沒等金神醫說完,華逐流後知後覺地道:“金神醫,我習有練氣,可能練岔氣了。”
“原來華公子在練氣。我沒有習過氣,但都基於奇經八脈,萬法相通,只要疏通你全身經脈就可以了。我有一套針法叫《九天神針》,於你的病症到也契合。這針法我學了後,沒有用過。行鍼風險比較大,如你不怕風險,或可一試。”金神醫沉思片刻,興奮的望着華逐流說道。
華逐流忙迴應道:“神醫技藝天下無雙,如果連神醫都治不了在下,在下也只能生死有命了。”
“好,你先去休息,我也要準備,到子時,我便施診。”金神醫說完便與華逐流分開,自去忙活。
華逐流回到客舍,面對生死,心緒難平。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手癢,想寫書法貼。客舍雖然簡單,但也一應俱全。磨好墨,鋪好紙,放好書鎮。閉目沉思片刻功夫,便提筆書寫。同樣的書貼連續書寫三幅,才覺得放飛自我,放空心緒,轉頭和衣倒在榻上沉沉睡去。待醒過來,發現案上三個銀燈已點燃,房內如白晝,金神醫站在書案前,輕聲念着他寫的書法貼。
“觀自在菩薩,行深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好字,好意境。”發現華逐流已經醒來,便繼續道:“華公子,你準備好了吧,先寬衣,衣不附體。這位是犬子金棋,隨我學醫。這次做我助理。“
華逐流和金棋打過招呼,在診室已經碰過面,只是互相沒有交流,現在互相打了招呼,兩個同齡人算是認識了。金神醫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華公子,我行鍼時,你自管放鬆。不要有絲毫牴觸。我用《九天神針》手法,施與你九處奇穴,我施針時,你只需氣隨意行,端不可強行運氣。我看你的這幅字帖就是氣隨意行,明明散亂的一塌糊塗,但凝意入跡後卻使人心神驟然一緊,妙不可言。”金神醫指着那幅狂草字帖,繼續說道:“這幅字帖我喜歡,送與我,當這次的診費吧,哈哈。”
華逐流連忙起身,連連搖頭道:“神醫喜歡在下的塗鴉之作,那是擡舉在下,診費怎麼如此草誶。”
“不說這些了,平心靜氣,準備行鍼。棋兒,準備一下,開始吧。”金神醫眼雖然還盯着那幅字帖,卻擡手斷然說道。
······
已經施針一個多時辰了,華逐流身上插着九支銀針。他練氣已經十五年了,對人體奇經八脈,各處穴道瞭如指掌,但現在插在他身上的九支銀針所處穴位確是聞所未聞。默默的回憶着金神醫行鍼順序,力道輕重,以及銀針插入時,身體的本能反應。運氣隨意而動時,每到一處暗穴,就好像有萬枚鋼針在扎,痛,深入心扉的痛。這樣的的痛已經堅持近一個時辰了,全身溼漉漉的,那九枚銀針上還時不時的有血水冒出,樣子甚是恐怖。
金棋又拿了一毛巾疊好,把華逐流嘴裡咬着的毛巾換下來。換下來的毛巾已經被咬穿了。已經第五個毛巾了。這人毅力到也是真的強,都這樣了,居然沒有哼一聲。金棋心裡暗暗想着。他又拿起一毛巾,順手遞給他父親,他父親也已全身是汗水。同時給自己也拿了一毛巾,他雖然只是助理,基本什麼事情都不要做的助理,但看着也緊張的很,拿毛巾擦了一下臉,繼續盯着父親及華逐流身上的銀針。看着父親行鍼行雲流水,很是羨慕。父親一直是他最最崇拜的人,也是他發誓要一輩子追趕的人,他不求超越,但求追趕。他一直在苦學醫術,深知沒有汗水就沒有勝利的淚水。他一直想成爲父親的驕傲。
“這《九天神針》所指這九個暗穴,我行醫這麼多年,也是見所未見。九乃至尊之數,今天我用《九天神針》行鍼於你之身,觀你之毅力,爲天地男兒之少見。九層之臺,起於累土。他日你華公子必將翱翔於世間。這針法確是神奇,按針法所述,順序、位置、行鍼力道需分毫不差,如果再晚十年,我恐怕就無能爲力了,沒有那個精力,眼力行鍼了。華公子,現在體內氣息如何?現在暗穴上冒出的血水已經變淡了,馬上就可以起針了。起針的順序和下針的順序要逆着來。如果忍不住,叫出來,會好受一點。”金神醫眼睛緊緊盯着華逐流身上的銀針,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氣喘吁吁地問道。
華逐流沒有迴應金神醫的話,因爲他真的沒有一絲力氣說話。他咬緊毛巾,仔細體會着體內氣息,氣隨意行,九個穴道的反應規律也已經摸熟,按行鍼順序,是三次正行,一次逆行。剛想把這些感悟蓄足力氣告訴金神醫,忽然感到九個暗穴同時如同萬枚鋼針在扎。咬着牙,把剛蓄足的氣勁,舉全身之氣努力一衝一帶,接着全身一震,九個暗穴同時運氣,氣息連成一個循環自成一方天地,一股強大的氣息自體內產生,然後他咬着毛巾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中午。華逐流沒有感到身體任何不適,昨天滿是汗水和血污的身體也已被擦拭乾淨。默默的運行師孃教的無名功法,一個大周天下來,以前的滯脹已經消失。而現在的運行速度遠超以前,剛纔盞茶功夫就運行了一個大周天,以前可是要半個時辰才能運行一個大周天。於是蠻懷感激的想去和金神醫道謝。剛推開門,見外廳藥房的老頭張管事走了來;“華公子醒了,老爺交代說公子醒來後進些稀食,然後靜休一個時辰就可以了,我去把準備的稀食端來。”
“張管事,金神醫在診室嗎?我要去道謝。”華逐流連忙和老頭說道。
“因爲皇太后鳳體欠安,老爺上午接了聖旨,攜少爺去宋城了。昨天老爺整晚都沒有睡覺,早上想休息,剛咪了半個時辰不到,聖旨到了。這個又不能拖,接了聖旨,盞茶時間就出門去宋城了。”老頭說完轉身而去,沒有再看華逐流。
華逐流默默地站了片刻,轉身回房。吃了張管事送來的稀食後,坐到木榻上開始運轉無名功法。以前的滯脹感已經消失無蹤,運氣的氣勁也粗壯凝實很多。連續忘我的運功一個時辰後,適應了新的身體,感覺無比強大。
人許多時候都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華逐流也是如此。他想起他暈倒前,九個暗穴已經連成一個周天,便想試着運行,看能不能直接人爲駕馭。坐在木榻上,一個一個暗穴去感應,一個時辰以後,他放棄了,感應不到了。既然感應不到,就留待以後吧。現在身體隱疾已經康復,還發現了人身體的九大暗穴。金神醫他們父子都不在,無從告別,自己也該回政禪師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