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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派對在晚上七點整正式開始, 幾乎就在時針指向“7”,分針指向“12”的那一瞬間,承光殿內的燈光被調暗了一些, 一道追光從殿頂射下, 直接落到了太子四周, 把他籠在了燈柱中。

“感謝大家來參加今天的跨年派對。”今天的太子水泓也不同於上次黛玉她們所見到的那樣, 不高冷、反而一直含着溫潤如玉的笑意, “希望大家可以玩得開心。”他並沒有長篇大論地說太多,只官方地客套了兩句,殿內的燈光就又重新亮起。

皇室之所以辦這個派對, 恐怕也是爲了讓太子和皇子、公主們認識更多的朋友,本意就沒打算拘着大家。現在派對正式開始, 太子水泓帶頭下舞池跳舞, 漸漸衆人也就放輕鬆了些。不過——讓探春和湘雲臉色更加難看的是, 太子水泓第一個牽下舞池一起跳舞的姑娘,是周依依。

黛玉留神去看元春的神色, 元春今天穿的禮服顯然也是出自她自己的設計,把她自身的氣質凸顯得愈發端莊。她手中執着酒杯,正和兩位公主湊在一起說笑,表現得不疾不徐。如果只看這番景象,忽略水泓正在和別人跳開場舞的事實, 那她還是蠻受皇室重視的——至少, 她和幾位皇室成員都相處得不錯。

第一支曲子很快結束, 太子也並沒有真的忘記自己曾經一度看重過的女人, 第二支舞, 他就邀請了元春和他一起跳。元春倒也沒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似乎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 太子,就理所應當和她一起跳第二支舞。

皇室舉辦的派對,無論如何都會遵循一個起碼的“度”,不會太過出格。其實,這場派對單論表現形式而言,倒更像是西洋的傳統舞會。只不過到底大多數人都更“東方”一些,對於西洋的交際舞沒有那麼純熟。既然大家都不大會,那就更談不上誰笑話誰,有了太子開頭,也有很多人尋了舞伴下場,就算跳得不好,隨便扭扭——只要不踩到誰的腳,鬧出大亂子,就不會被人笑話。

不過,當然也有跳得好的。例如周依依,她在國外那幾年看起來也沒有白呆,至少也學會了很多西洋那邊官面上的東西,舞姿就好像是一隻優雅的白天鵝,但是圍繞在太子周圍的時候,又別有一番靈動的可愛。

在舞會進行到將近八點的時候,寶玉才姍姍來遲,他今天原本是另有活動的,但是聽說了這番熱鬧,又舍不下,就泥着元春和太子說了許了他遲到的權利。不過,他倒也不是唯一的一位遲到者——寶玉是和馮紫英一道進來的,兩人並沒有約好,所以能在承光殿外撞見對方也不能不說是一種緣分。

只不過寶玉是一副興致勃勃、充滿憧憬的表情,馮紫英卻顯得有些無精打采,直到走進承光殿後,他才勉強打起精神,從侍者手中接過酒杯,四處去尋舊相識應酬去了。

寶玉自然也不好大剌剌地就直接自己去玩,他先用目光在殿內掃了一圈,見自己的親姐姐正在和一位貴族跳舞——不是太子水泓,但是對於這些事寶玉向來並不放在心上,只是確定了姐姐正忙着,就又尋別人去了。

寶釵、黛玉她們正站在舞池邊上聊天,寶玉一眼看見,倒是被衆姐妹穿着禮服的樣子震得眼前一亮,自然而然地就朝着姐妹們走去。

他剛一走進,寶釵就先看到了他,笑着道:“寶兄弟可真是個大忙人,這會兒纔到,也就是他了,太子纔不至於怪罪。”

這話既提醒了衆人寶玉的到來,又從側面擡了一下元春在太子跟前的地位,探春的臉色就又放得晴了些。她一回頭就看到了寶玉,臉上也現出些喜色來。雖然同父異母,但是兄妹兩個之間的感情向來不差,並沒有因爲長輩們的恩怨而互有芥蒂。探春朝寶玉招了招手,“二哥,你怎麼這會兒纔來?”

寶玉笑着走過來,先向寶釵和黛玉問好,才道:“我原本說是隻在那邊的活動開場的時候露一面的,誰知開場卻遲了,今天路上人、車又多,一路堵車所以這會子才能過來。”他先用驚豔的目光在姐妹三人身上掠過,又問:“怎麼只有你們三個?”

“大姐自然在跳舞了。”探春笑道,又示意寶玉去看舞池,“湘雲和衛先生跳舞去了,二姐也被人邀請走了,倒剩下我們三個,只好在這裡聊天了。”

寶玉笑了兩聲,“我看太子舉辦這個派對也是想讓大家玩得開心,姐妹們今天也要玩得開心纔好。”

“二哥你就放心吧。”探春勾脣一笑,又催促寶玉,“你纔來,雖然太子和大姐都在跳舞不好打擾,但是也要和別人打聲招呼應酬一番的好。你自去忙吧,不用費心照顧我們。”

寶釵和黛玉也都紛紛道:“三妹妹說的是,你去忙吧,不用費心照顧我們了。”

寶玉雖然不怵和人應酬,卻似乎更想要和姐妹們呆在一起,聽到三人都是這番話,硬是又在她們身邊葳蕤了一會兒,才找人應酬去了。

探春和寶釵相視一笑,笑中卻都有些無奈之意。黛玉卻並不是真的在乎寶玉的交際問題,只不過她覺得一個大男人,總和自己家裡的姐妹們混跡在一起,似乎有些不大像一回事兒。

黛玉的目光在人羣中微微一掃,眼底露出了一抹及不可見的失望——雖然沒有確定下來關係,但是她的心底總也有些少女的期盼,從被邀請、確定要參加的那一天起,她偶爾也會有一瞬間開始期待,期待那個人在派對上看到自己時的表情。

會是驚喜嗎?

或是……

但是,從進入承光殿起,她就一直都沒有找到北靜王水溶,按理說,今天這種場合,他本身就是水姓族人,又剛和皇室進行過一次合作,是不會不來參加的。但是,他確確實實就是一直都沒有出現。她剛剛甚至想着,水溶會不會跟着皇室中人一起出現,結果卻也沒有。黛玉勉強自己按捺下失落,投入到姐妹們的話題中,投入到派對的氣氛中。

一曲結束,迎春很快告別她的舞伴,脣邊帶笑地回到了姐妹們身邊,湘雲卻和衛若蘭走到了舞池的另一邊,黛玉她們只能勉強尋到她一晃而過的身影。迎春正接受姐妹們的調侃和盤問,一擡頭,卻見元春向她們這邊走了過來。

“你們玩得怎麼樣?”她走過來問,擺出的姿態就好似這場派對的女主人。姐妹們當然都很給她面子,全部表達出了“玩得很開心”之類的答案。“寶玉來了沒有?”元春的目光在周圍掃過,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湘雲去哪兒了?”

“雲妹妹和衛先生剛跳完舞找吃的去了。”寶釵目光一閃,開口幫湘雲解釋去向。至於寶玉的情況,自有探春來爲大姐說明,“二哥已經來了,現在應該是找他慣熟的那羣人在一起應酬。”探春似乎並沒有察覺出大姐把寶玉和湘雲一起提及的內涵,帶着些撒嬌地抱怨道:“大姐,也就是你在這裡,二哥纔敢這樣明目張膽地遲到。”

這句話中藏着的恭維沒人聽不出來,也算探春說得婉轉了。

元春微微一笑,“這算什麼遲到?”她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在黛玉身上停頓了一下,眼神中帶着說不清是憐憫還是什麼,“有的人怕是還要來得更晚呢。”這個話題她只一筆帶過,並沒有深談的意思。

其實她這次過來,除了走形式一般地關心一下妹妹們之外,更多的還是爲了打聽寶玉和湘雲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不該有的牽扯——於她個人而言,雖然她也希望親弟弟賈寶玉以後能娶一位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但是現在他年紀還小呢,又是男孩,談幾場並不認真的戀愛也無傷大雅。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的普羅大衆對男人比對女人要寬容得多。但是顯然,她們的母親王夫人並不是這樣想的,只因爲幾年前賈母的一句玩笑話,就對湘雲嚴防死守了這麼多年,就連她請弟弟妹妹們出來玩,都放心不下,再三叮囑她要看得緊些……

不過看起來,暫時兩個小傢伙還沒有會給她惹出麻煩的意思。既然已經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她又還有更重要的人和事情要處理,就懶得在妹妹們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了。元春又笑着敷衍了妹妹們一會兒,不過寶釵、黛玉、探春等人無一不是心思玲瓏之輩,自然也早就看出了大姐的心不在焉,很快就不着痕跡地結束了話題,給了元春離開的藉口。

元春一走,姐妹幾人相視一笑,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熟悉的瞭然。只有迎春對元春話中的意思沒有深想,不曾領略到元春這番話背後透露出的王夫人對湘雲的態度。

幾人又閒話了幾句,不一會兒,就聽到承光殿門口的地方傳來一陣騷動,聲響不大,但是黛玉站得近些,也感受到了。她剛轉過頭,就聽到旁邊的一位姑娘往殿門處扒着頭,又和旁邊的人道:“這是北靜王爺到了?我聽人說他今天要帶着未婚妻一道過來呢。”

黛玉的動作就這樣僵在那裡,於此同時,她的視線也已經落到了剛剛進門的那一對男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