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099

吳萌的嘴到底有多不嚴實, 黛玉之前還不知道,但是那次偶遇之後,卻着着實實地領教到了。

從期末考完試的那天起, 陳也俊就告訴黛玉, 陳夫人想見一見黛玉, 這讓黛玉好不緊張。她之前雖說也見過陳夫人一面, 但是那時她和陳也俊也差不多就是“認識的人”的關係, 面對陳夫人,不卑不亢的態度也就夠了,頂多也就是個“朋友家的長輩”, 黛玉甚至不需要在乎自己留給對方的印象到底好不好——而且,在黛玉看來, 當時陳夫人看她, 也和看一位路人甲沒有任何區別, 再加上當時吳萌和元春之間存在隱隱約約的競爭關係,有吳萌在一旁, 陳夫人看她不說十分忌憚,恐怕也沒有什麼太好的印象。

但是現在卻不同了,陳夫人是陳也俊的母親,如果她和陳也俊還想要相處下去,陳夫人就是她繞不開的、需要討好的對象——就算不用“討好”這個詞, 兩人之間相處融洽也是很必要的。黛玉自忖從小到大都不是很擅長討長輩們的喜歡, 大多數長輩之所以會對她釋出善意, 一方面是她的家世, 另一方面或許也是因爲她的學歷、她的才華。

可是, 等輪到“婆婆”挑“兒媳婦”的時候,標準就不會如此純粹了。

不過, 長輩相邀,黛玉也不好拒絕——那未免顯得太小氣了,或許還會在見面之前就降低了對方對自己的印象分,因此在猶豫了一陣之後,還是答應下來,定下了去陳家拜訪的日子。

陳家在帝都常住的房子有兩套,一套是市中心的公寓,一套是郊區別墅,等到了約定好要去陳家拜訪的那天,黛玉一早就換上新的衣服,還戴了些首飾裝點——原本她是不想這樣大張旗鼓的,雖說在態度上很重視,但是她平時習慣了學生氣的穿着打扮,這次拜訪要見的又只有陳也俊的父母,在她看來完全沒有衣着隆重的必要。

但是——黛玉和前兩個學期一樣,幾乎是一放假就住到了賈家,某天湘雲也在的時候,大家坐在一起聊天,湘雲約黛玉改天出門逛街看電影,剛好和黛玉和陳家約定好的時間撞了。黛玉推說那天有事的時候一不小心又露出了些口風,之後就被姐妹們追問着無奈地說出了實情。這下可好,有湘雲幫忙宣傳,不出一會兒,賈母和邢、王二位夫人,還有鳳姐,都知道了這件事。寶玉剛參演過陳家投資拍攝的電視劇,陳也俊的名字在賈家暫時還是很有分量的,雖然邢夫人稍微有些眼熱,但是她一個人的酸話可影響不了大家夥兒的熱情——首先因爲陳也俊的家世和身份,賈母就很重視這次拜訪了,王夫人對黛玉的態度也肉眼可見地熱情了不少,還主動囑咐鳳姐,“這可不是小事,你妹妹年紀小,你總該幫着照應着,別讓人小看了咱們家。”

鳳姐自然是滿口答應,黛玉雖然有些無語,但是也不好直面拒絕長輩的好意,只好低着頭不應聲,任由王夫人和鳳姐一搭一唱。

比起她們來,姐妹們就顯得貼心多了。三春都和陳也俊不熟——其中年紀最小的惜春更是連陳也俊的人都沒見過,就連探春,對陳也俊的印象也不深了,只隱約記得他和馮紫英的關係很好,不過,探春是幾姐妹中化妝技術最好的一位,雖說還沒有辦法和晴雯的手藝媲美,但是比起向來喜歡素面朝天的黛玉來還是強上許多。她主動提出那天親自幫黛玉化妝,黛玉自然不會拒絕。

幾姐妹之中,和陳也俊最爲熟悉的人要數湘雲,又因爲之前有一起出去玩的經歷在,她也是最先看出端倪的人,在黛玉說出實情之後,也最爲上心,甚至主動提出要送給黛玉一些小首飾,“都是我自己做的,比不上那些昂貴的大牌,但是也都很能戴得出去,最適合這種場合了。”黛玉自然也是不勝感激。

不如兩日,湘雲果然送了一盒她親手製作的首飾給黛玉,鳳姐又讓人給黛玉送來了幾身衣裳,都很符合黛玉的審美,不是那種過於成熟、誇張的風格。

周圍人都這麼重視,相比起來黛玉反而像是一個外人——或是一個木偶娃娃,到了和陳也俊約定好的那日,也是賈母對這事更上心些,從早上開始就提醒黛玉好好打扮,不要遲到了。黛玉一開始被賈母說得有些緊張,但是等真到了臨出門的時候,反而有了一種荒誕地不真實感。

陳也俊親自開車過來接她,黛玉沒讓陳也俊進來,提前走到小區門口等他,一上車就先捂着嘴笑了起來。陳也俊不知道女朋友爲什麼笑得這樣開心,一頭霧水地問她,“今天遇到什麼好事了?”

黛玉又笑了一會兒,才揉着肚子說:“我看姥姥比我還重視你們家呢,二舅母也是,恨不得把我關在家裡,她替我去的纔好。”

陳也俊聽了立即搖頭拒絕,“那怎麼行,她去可是要壞事的。”

“怎麼?”黛玉原本只是隨口開了句玩笑,沒想到陳也俊會如此態度認真的拒絕,反而輪到她好奇這裡面的事了,“我覺得二舅母在外面還是很能撐得住的,應該沒做出過什麼失禮的事吧?”

陳也俊頓了頓,才半遮半掩地道:“當時我表妹和你大表姐之間有些齟齬,搞得我舅舅家和你們家之間也有些互相看不順眼,表妹和舅母都和我媽說過不少你姥姥家的事……”

黛玉一聽就明白過來,這說的必然是一年前的那一段往事了。她還是第一次從陳也俊那裡聽到陳家、吳家對賈家的看法,一時又有些擔心——她今天去陳家拜訪,可不是主動送上門讓人羞辱去的,如果會發生什麼不愉快,那她還不如干脆不去了呢。

陳也俊似乎已經看穿了她的想法,灑然一笑,“我媽對你印象還挺好的,她之前不是和你在機場見過一次,表妹和她說的時候她馬上就想起來了,還誇你氣質好——你放心吧,我媽人很好的,不會讓我爲難。”

黛玉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

事實上,陳也俊那句話說得不假,陳家夫婦確實禮貌又熱情地接待了黛玉。其實如果刨去吳家和賈家的那一段關係不談,黛玉也並不覺得陳家夫婦有什麼討厭自己的理由。

不過讓黛玉沒想到的是,陳家夫婦幾乎是對黛玉滿意到了十分——不只黛玉前去拜訪的那天態度熱絡,又過了幾天黛玉回姑蘇過年的時候,陳家夫婦又讓陳也俊捎了不少東西給黛玉——現在,黛玉連陳也俊的父母都見過禮,這件事賈家衆人也都已經知道,陳也俊就自然而然地接過了送黛玉去機場的重任。黛玉看到陳家夫婦讓她帶回家去的那些東西的時候直說太多了,自己一個人拿不了,又讓陳也俊帶回去了一部分。

甚至在除夕的晚上,黛玉和陳也俊通電話的時候,陳夫人還主動和黛玉說了幾句話,並託黛玉向林如海和賈敏二人致以問候。

黛玉這邊和陳夫人說這話,那邊賈敏又問黛玉,“玉兒,和誰講電話呢?”

“陳也俊的媽媽。”黛玉忙回頭解釋。她和陳也俊談戀愛的事林如海和賈敏之前就知道了,夫婦兩個都很開明,倒不會反對,只是在聽說了吳萌和太子的事之後怕黛玉夾在兩家中間爲難。黛玉去陳家拜訪的過程,他們也已經聽說,對陳也俊的母親自然也存有一份好奇。

現在這個時機倒是剛好——黛玉這邊一和賈敏說話,那邊陳夫人就動起了念頭,和賈敏一拍即合,很快兩位母親就隔着電話熱聊了起來。或許是今年的除夕晚會太過無聊,兩人一聊就聊了將近一個小時,談笑風生,相談甚歡,甚至有了些相見恨晚的感覺。

當然,兩家的女主人能這麼投緣,黛玉心裡也不是不開心的,她甚至有些得意地想:若是換了另一個人,她的母親可不一定能像賈敏一樣,有心胸、有見識。

黛玉在家住了十多天,正月十五之前就要回帝都,一過正月初五,她就擺出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恨不得每天都粘着賈敏。賈敏也心疼女兒,又想念賈母,在和林如海商量之後,索性臨時加買了機票,夫妻兩個打算一同陪黛玉回帝都,在賈敏的孃家住幾日。

這其中,或許也有想要見一見陳也俊,甚至陳家夫婦的念頭在,黛玉也不敢多猜,只在賈敏買好機票之後就急着給賈母打電話了。

林家夫婦要一起回帝都的孃家,這對賈家來說也是大事——不只賈母和邢、王兩位夫人重視,就連賈赦和賈政聽說之後都打起了精神,在心裡盤算着有什麼事情要探一探妹夫的口風的。

不過,黛玉可顧不上這些,臨走的那幾天每天都和賈敏出門購物,盤點想要送給賈家衆人、各家親戚、還有陳家人的禮物,雖然忙碌,卻也充實並幸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