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
強烈的白光讓人目盲,阿修羅心中突然傳來一句佛號,不知爲何?就在他交戰的緊要關頭,卻突然感覺一陣頭痛,接着想起了從前的往事,想起了親手埋葬玄音的那個清晨,想起了僻支和尚教給他的那一句佛號,心中隱隱作痛.
清晨的回憶不是每個人都那樣美好,至少阿修羅不是,親手埋葬最爲重要的那人,雙手沾滿了污泥和鮮血,雙眼的淚水把阿修羅人類的目光沖洗的乾乾淨淨,那是阿修羅第一次感覺到了作爲人類的痛苦,因爲失去而痛苦,因爲無奈而悲傷,但若是野獸,只有吃與被吃的簡單邏輯,只有生存下去這唯一的信條.
不會因爲誰而傷心,不會因爲誰而痛苦,阿修羅決定做回原來的自己,那個如同野獸一般的他,那個只爲自己而活着的他,所以阿修羅又回到了森林之中,春夏秋冬,不知過了多久,不知又過了幾年.
突然有一天,寧靜的森林裡傳來陣陣嘈雜,不知爲何,大批的人類涌進這裡,他們手拿大斧,開始砍伐森林裡的樹木,被驚擾的動物到處亂竄,有的居然開始向遠處遷移,沒過多久,森林裡又出現了捕獸夾,誰會想到,食物充足的森林居然讓阿修羅餓起了肚子,除了野果,幾乎所有能吃的動物全部消失了.
";咕嚕嚕……";
阿修羅餓着肚子向遠處眺望,伐木的人羣越來越靠近森林中心,那一羣人中的獵人每天都是滿載而歸,但阿修羅不敢接近那些被捕獸夾捆住的動物,因爲在那片區域,只要一個不小心,他就會像其它動物一樣落入陷阱,每次想到這裡,阿修羅都會下意識的看看紅腫出血的腳腕,沒有錯,因爲太餓,就在不久之前,他已經嘗試過去偷捕獸夾裡的獵物,結果他失敗了,還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原來就在森林的邊緣,那裡正在建造一座巨大的建築,這嘯木的工人正是爲那高樓提供材料,主樓似乎已經完成,那羣人似乎在修建花園和別墅,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最大的問題是,半晚時的炊煙升起,不久後的飯香就會傳到阿修羅的鼻子裡.
";咕嚕嚕……";
每天只是吃些野果,阿修羅餓的真是前肚皮貼後背了.他趁着朦朧的夜色,決定冒險潛入那個大宅子,要不是飢餓難耐,阿修羅怎麼也不會踏進這些人類的地盤,一瘸一拐緩慢的潛入高樓,阿修羅不敢發出半點聲響,而且遠離蠟燭與火把,只在黑暗的角落謹慎搜索.
突然,他被一股特殊的香氣所吸引,但那不像食物所發出的味道,順着氣味阿修羅來到了一間大房子面前,慢慢推開房門,只見到靠這房間的最裡面牆壁上,一座金色大佛矗立在那裡,大佛前有個供桌,上面擺着香爐,香爐上插着高香,剛纔那奇特的香味正是這高香所發出的,不過阿修羅只是看了一眼那香爐,目光就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精美的盤子裡擺滿了水果和糕點,阿修羅直直地盯着那盤點心,伸出髒手輕輕的抓了一塊,聞了聞,用舌頭又舔了舔,一股清香,甜美的味道讓阿修羅欣喜不已,興奮的他一口將其吞入口中,香甜的點心瞬間就吸乾了所有口水,咀嚼幾下,點心變成了粉狀,這些乾燥的麪粉不自主的嗆到了阿修羅的嗓子.
";咳咳……咳咳咳……";
被噎到的阿修羅連連咳嗽,捶胸拍背,但卻不敢製造太大的動靜出來,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被人輕輕推開,驚慌失措的阿修羅想要躲避,但卻是來不及了,那人已經發現了自己,那人驚訝的要發出尖叫,不過又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誰?";嬌小的女孩兒聲音突然傳來.
";額……啊……";阿修羅還想說些什麼,但心裡清楚,也可能明白了那女孩兒在問自己,但卻已經說不來任何話,半個字也沒說出來,其實這並不奇怪,以前的阿修羅就只會隻言片語,自從玄音死後,阿修羅已經太久沒有見到人類,更沒有和誰交流過,所以語言迅速的退化.
";小姐！你不要躲啦,我發現你了！快出來,驅鬼的大師已經來了,你快讓大師瞧瞧啊！小姐……";
就在這時,房子外面突然有人喊道,腳步聲越來越近,透過木門上的紙窗,阿修羅看到有個高大的人影在晃動,與此同時,房門緩緩的被那人推開,眼前說話的女孩猛地衝了過來,一把拉住了阿修羅的手腕,拉着他鑽進了供桌底下！
";噓！";
女孩伸出手指,豎在觜前,示意阿修羅不要出聲,一股涼風吹進屋內,供桌上面鋪着的桌布一直垂到地面,呼呼啦啦的在兩人面前晃動,進來的那人一邊喊着一邊四處查看,但始終沒有發現這供桌的底下藏着的兩人,直到房門再次關閉,那人離開了房間.
";咦?你到底是誰?是工人的孩子?還是隔壁村的?怎麼會在這裡?";女孩輕輕的問道.
";……";阿修羅什麼也沒說,只是呲着牙齒,雙目圓睜,不停向後縮.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餓了,在這裡偷吃東西,對不對?";女孩兒說着撩開桌布,端起供桌上的整盤貢品,再次鑽回桌子底下.
";……";
";快吃吧,這裡還有好多！";女孩兒不顧面露兇相的阿修羅,拿起一塊點心便塞到了他的嘴裡.
阿修羅其實早就想離開這裡,只是這糕點的味道實在太好,雖然剛纔把自己噎得夠嗆,不過總比那些野果好吃多了,一塊兒,兩塊兒,眨眼工夫,一盤的糕點已經是一塊不剩,阿修羅一邊拍着胸脯,一邊打着飽嗝,與其說是吃飽,倒不如說是被噎得不行.
";哇,你是餓了多久啊?我叫小夢,你呢?";女孩兒露出甜美的微笑,歪着頭問道.
/";啊,阿……修……羅……";
阿修羅使勁嚥了咽口水,用乾燥的喉嚨,發出嘶啞的聲音,這名字是僻支和尚給他取得,不過已經很久沒用過,但畢竟是自己的名字,不管多久沒有說話,自己的名字還是可以記住的.
";呵呵,好奇怪的名字,我還以爲你是個啞巴,或者是個野人孩子！";女孩兒又笑着說道.
阿修羅只是搖頭,卻又感覺不好意思,低頭看着自己一身的粗布衣服,不僅小得已經不再合身,而且全是污泥和破洞,他下意識的往後推了推,似乎不想讓自己那一身髒粘到小夢身上,因爲她實在太乾淨了,太美麗了,身上還帶着陣陣清香.
不過是離開的時候了,阿修羅心裡明白,被小夢這樣的小孩子發現倒還好,若是被房子裡的大人看到,那就糟了,更何況他腳傷嚴重,可是就當他起身離開的時候,腳腕那一陣疼痛差點讓他發出聲音,不過他還是忍下了,但這些細節卻被細心的小夢發現.
";嗯?怎麼了,哇！你的腿,傷的好重！你等等我,不要離開！一定不要離開哦！";小夢說着爬出供桌,然後離開了房間.
";……";阿修羅明白小夢的話,但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阿修羅開始急躁起來,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腳步的聲音,掀開桌布向外看去,果然外面有人,而且不是一個人,顯然不是小夢,而是兩個大人.
";這鬼丫頭,到底跑哪裡去了！";一個男人聲音突然說道.
";你小聲點,讓人聽見就完了！";接着傳來女人聲音.
";誰沒事兒來這裡啊,怕什麼?不過你這招數可夠狠的,給老爺下毒,栽贓他閨女被惡鬼上身,就這損招兒,連我都想不出來,嘿嘿！";男人低聲說着.
";呸！你說誰損呢?我這樣爲了誰?不都是爲了你這負心漢,不然我嫁給這糟老頭做什麼?只要他死了,那鬼丫頭就是他的獨女,唯一的繼承人,所以我不這麼陷害她,怎麼能得到這麼大的家產！";女人生氣地說着.
";是！是！是！多虧了你,我不好,我是負心漢,你就別生氣了,不過我就是不明白,爲什麼不乾脆多下點毒藥,一次把老爺毒死,怎麼還一點一點的,這要耗到什麼時候?等的我着急啊！";
";哼！沒出息的東西,這麼沉不住氣,你乾的了什麼大事?我剛嫁過來就害死了老爺的夫人和他那小妾,老爺沒有子嗣,老來得子,那小妾給他生了那個鬼丫頭,視爲掌上明珠,你沒聽到已經有人背後議論我了,這麼短的時間裡兩條人命,是鬧着玩嗎?我若是被人識破,肯定被這一家子打死,到時候你也跑不了！所以我只能一點點的毒他,讓它久病在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女人狠狠的說道.
";哎呀,我明白了,真是讓你煞費苦心啊,沒關係,以後這麼大的家產都是咱們的,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嘿嘿,肯定讓你……";說着,那男人還賤兮兮的笑起來.
";臭貧,快點給我找那個鬼丫頭,讓你扮成捉鬼的我還真不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我師父那可是茅山道士,捉鬼降妖那可是我的專長,你以爲我除了吃軟飯啥都不會嗎?真是的……";
";好了,你什麼都會,趕緊找人！";
";你聽着,我給你念一段哈,天靈開,地靈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就這樣,那一男一女嬉笑着離開了,阿修羅心中一沉,雖然沒有完全聽懂所有內容,但他還是瞭解大概,起碼他知道小夢要有危險了,阿修羅不明白,這些人穿的暖,吃的飽,爲何還要互相殘殺,難道也是爲了食物?可他們已經吃的夠好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過,阿修羅開始變得不安起來,想要離開,卻又遲遲沒有走,因爲剛纔那個給他食物的小夢讓阿修羅不由的想起另一個女孩兒,玄音.
猶豫中,阿修羅終於等到了小夢,她輕手輕腳的走進房間,再次鑽進供桌下面,手拿着布袋,從裡面掏出一個瓷瓶,將裡面膏狀的東西倒在手心,然後傷心的對阿修羅說道:";這藥膏可是母親留給我的,不過她已經不在了,我好想她……";
小夢將冰涼的藥膏塗在了阿修羅的腳腕,本來紅腫的腳腕瞬間舒服了很多,還帶着清香的草藥香味,最後小夢還掏出自己的手帕,摺疊成條狀後系在了阿修羅的腳腕,將藥膏收好後放回布袋子,遞給了阿修羅.
";記得按時上藥,不久就會好了,裡面還有性的,明天你要是餓了就在這裡等我,我會給你多留點好吃的?";小夢溫柔的說着.
";哇啊……";
糟了,阿修羅想把剛纔聽到的事情告訴小夢,哪知道心裡想的清楚,卻又說不出來,心裡着急,只能一把拉住小夢,想要讓她一起離開,小夢怎麼能明白他的用以,只是將手輕輕撤了回去.
";你可不要碰我,三娘說我是天煞孤星,剋死了大娘和自己的母親,現在又要害父親了,說我很可能是被惡鬼附身,但我真的不想害人,我好害怕,不知都該怎麼辦了……";說着,小夢留下了眼淚.
";……";
阿修羅心裡明白,這些顯然都是剛纔那女人陷害的小夢,可是不管他如何想說明白,就是不能說出,着急的他只能手指外面,示意小夢和他一起離開.
";你是讓我離開對嗎-?";終於,小夢理解了阿修羅的意思,阿修羅急忙點頭.
";我也想離開這裡,其實也沒什麼可以讓我留戀的了,只是父親重病在牀,而且他也相信三娘所說,認爲我是被惡鬼附身.害了大家
家,但我就是擔心父親,不想讓他死去,所以我纔不能離開,我怕……";委屈和無奈,小夢只會更加傷心.
";阿彌陀佛！";
阿修羅突然口唸佛號,說出這一句完全是發自內心,他甚至沒有思考,到底如何幫助小夢,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不過這一句卻把小夢逗得發笑.
";什麼呀,哪有和尚有你這麼長的頭髮,這好似從哪裡聽到的一句話,好了,你還是趕緊離開吧,被人發現可就糟了,明天你還在這裡等我,我給你帶吃的.";小夢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強顏歡笑.
阿修羅離開了大宅子,看着手裡的布袋,他真的是百感交集,不停在心裡勸戒自己,能拿到吃的就可以了,不要在摻合人類的事情,況且自己已經盡力,是小夢執意要留下,所以就這樣離開,再也不要回去了！
阿修羅只想做回原來的自己,哪知道自己已經變得多愁善感,根本不像個野獸,不過這些他自己卻沒有發現,這一夜阿修羅都在想着小夢,越是強迫自己忘記,自己卻又記得更加清晰.
第二天清晨,阿修羅打開布袋,原來裡面除了那瓶藥膏,還有很多吃的,點心,水果,裝了滿滿一袋子,看向自己的腳腕,傷口已經消腫,只是過一晚,腳腕就已經可以活動,拿出裡面的點心,香甜的味道讓他想起了小夢甜甜的微笑.
小夢的家裡,三娘在院子裡搭設神壇,她的相好身穿道袍,手舞桃木寶劍,一會兒口唸咒語,一會兒殺雞宰鵝,家丁圍成一片靜靜觀看,不時低聲談論,不時指指點點,院子中間有個高凳,小夢靜靜的坐在那裡,大滴的淚水不停落下,低着頭不敢發出半點聲音,老爺靠坐在躺椅上,身披着厚厚的皮草,陰沉着臉看向衆人.
";咳咳,大師,小夢可是我的獨女,你可要救救她,救救我這一大家子啊！咳咳……";老爺聲音嘶啞,雖然相信女兒被惡鬼上身,但已然很是不捨.
";唉,魚和熊掌不能兼得,有她無家,有家無她啊,天靈靈,地靈靈……";三孃的相好滿嘴胡話,說着還念起了咒語,儼然一副神棍的模樣.
";咳咳！我這是做了什麼孽啊,難道要我絕後不成?咳咳！";老爺因爲激動,咳嗽的更加厲害.
";老爺,您不是還有我呢！把她去了,以後我給你生個大胖兒子,豈不是兩全其美?";三娘說着,言語中透着酸氣.
";咳咳,你,你要氣死我不成！我這身體還怎麼生,能不能熬到明天都不知道了,你們若是把夢兒去了,就一同把我也去了把！咳咳！";到了最後,老爺還是心疼起了女兒.
";怎麼生不了啊,我幫您啊！";那神棍突然插嘴.
";你說什麼?";老爺突然怒斥一聲,那神棍也自知走嘴,再加上三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所以這神棍急忙改口.
";哎呦,我是說驅鬼成功後您的病就好了,我再給您幾副強身健體的補藥,保證您回到二十歲的小夥子！嘿嘿！";神棍賤兮兮的說着,老爺卻不再理他.
";咳咳,法式今天也做了,不得傷害夢兒,管家啊,你前幾日說城裡有位高僧,治病祛邪,救了不少黎明百姓,你去把他請來,如果連高僧也沒有辦法,那我就認命了！一切都聽這位大師安排吧！";
";是,老爺放心,我速去速回,那大師定會救了小姐！";
";咳咳,但願吧！你們都下去吧！咳咳……";
衆人退去,老爺回到房中,只有三娘眉頭緊皺,那神棍小步跑來,低聲說道:";這可如何是好?";
";哼！來一個殺一個,來一對兒,殺一雙！";三娘柳眉倒豎,狠狠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