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由自取(上)
聽左冷禪之話,田伯光只是冷嗤一聲。
新月之夜,一刀一劍,寒光閃瞬。
林平之爬向一旁鬆鬆手腕,腰側扯過衣裳邊角,扎住涌血處裹緊衣物,撐上身看着田伯光月下匯戰左冷禪,田伯光的快刀寒茫爍爍,左冷禪劍法卻全不似當年嵩山盟主封禪臺,劍法陰冷戾氣大增。一時之間,華山思過崖之上,劍氣縱橫。林平之看在眼中,心中焦急,左冷禪劍法與田大叔的快刀想比……
正應他心中所想,田伯光的快刀漸漸不支,那左冷禪冷眼獰笑,劍法竟是頻頻加快,徐徐寒光將二人籠與其中,只見田大叔額角冒汗,刀式雖不改遲疑卻已封不住劍招之勢,排山滔海之中,左冷禪一擰劍鋒刺破田伯光快刀破綻。
卻在此,劉芹一道青影殺入二人打鬥圈中,一劍寒茫直直刺向左冷禪背脊。左冷禪聞腦後破風之劍,料想偷襲,身形轉撤中讓過劉芹快劍,左肘揮出,手成勾,封殺劉芹持劍右手脈門。那田伯光聞此空隙雙刀旋疊而出,大開大合。
噹噹——
左冷禪右劍連架擋住兩着,如此,劉芹與田伯光的快劍快刀將左冷禪圍在其中,左冷禪劍氣縱橫,二人竟只堪堪打個平手。三人正打得難分難解,突二道寒茫刺入。
“啊——”
左冷禪雙眼漆黑,一聲慘叫,劍勢暴戾,兇獸受困的本能,暴風狂雨舞劍保護自己,劉芹內力不濟,以快打快早已不敵,竟被左冷禪一掌掃飛,眼見就要飛落山崖,衣帶一緊,整個人在半空吊住,雙腳下,萬丈深淵一陣眼黑昏眩,而後頸滴滴嗒嗒液體滴落,擡起頭一隻被斷去四節未指的手掌,鮮血淋淋正死死拽住他的後腰衣帶,那英白羅咬牙忍痛唯恐斷指捉住不衣帶,轉衣帶死死絞緊自己手指。劉芹眼中一寒,一劍入石縫,借力而上,英白羅手中一空,失去平衡一頭栽下,正驚駭時後背整個被揪住眼見,一人自他背後慘叫跌下懸崖。原來是背後偷襲二人的勞德諾。
英白羅站直身子,回身傻愣愣看揪住自己的劉芹,呼呼直喘胸口砰砰直跳,正欲說話中,不料,面前劉芹臉色朝紅,一口鮮血噴出。
“師弟——”
英白羅大驚下抱住暈倒的劉芹。
那頭,左冷禪刺向正面打鬥的田伯光,眼前寒芒即到,田伯光雙臂架刀去擋,竟被左冷禪大力一劍砍斷,田伯光只來得急側頭,劍鋒直削右肩,真真要削去一臂。
——當——
田伯光右臂卻未有劇痛,側目定睛,那左冷禪青寒劍芒貼面,險險懸於自己右臂分寸之上,再扭頭側目,身後林平之頻頻喘氣中臉色發青,手中劍正以尖抵尖,用的正是那招寧式絕式封殺,那汗珠滾淌中,忍傷催動易筋經內力,拼力急時粘住了左冷禪的劍。當真千鈞一髮,虎口救下田伯光一條手臂。
田伯光只覺得自己冷汗如瀑,已溼衣裳,腹內翻涌,而那圈外,偷襲之人,一裘青衫影輕輕飄落,陰陽怪氣嘿嘿冷笑着:
“嘿嘿嘿,許久不見,左盟主,別來無恙。”
聞此彬彬有禮卻陰森古怪的呼招之聲,英白羅抱扶劉芹坐地,擡頭驚叫‘師傅’,而那左冷禪聞聽,大吼大叫道:“嶽不羣,你個老賊背後偷襲,好不無恥!”
“呵呵呵,嶽某怎比得左兄,連任我行不都說了,論天下陰謀詭計,左兄你叫他最不佩服。若非我詐死,豈能以退爲進,讓勞德諾送你一本‘辟邪劍譜’的大禮呢,呵呵呵。你計在前,我詐在後,可惜可惜,左冷禪,你機關算盡,卻瞎了眼,失了盟主之位,反替我與夫人做了嫁衣,可笑、可悲,哼哼哼。”
“你……嶽不羣!你個僞君子——”
田伯光面對左冷禪咬牙切齒,雙目緊閉,兩道血痕淌頰而過,詭異恐怖甚人。劇痛難當在前,氣憤在後,聲嘶力竭大吼:
“我沒有瞎!我沒敗!我左冷禪,一世英主!怎麼會輸!”
“嶽不羣!你在哪兒!”
“嶽不羣!我殺了你!”
田伯光見他面容猙獰扭曲,右劍內力如驚滔駭浪,臉側的劍鋒竟隱隱升出股股涼氣,凍出冰渣,田伯光大眼圓睜見,背後林平之已是默聲,似是無力相抵寒冰真氣,於是左冷禪那寒氣順劍身源源不斷灌出,凍連成一根冰柱,冰寒滲人,連田伯光都覺得右半邊身子已被凍得失去知覺。
“哈哈哈,我要殺光你們!”
——錚——
震耳劍鳴響撤,衆人捂住耳朵,那冰柱雪劍一瞬龜裂碎斷了。田伯光耳聞身後破空之聲,林平之十三式步法竄過田伯光,揉合易筋經將體內股股亂竄的寒冰真氣引流融匯至左手二指,一擊發力。
——啪啪啪——
三處大穴貫注,一股寒流,那左冷禪做夢也想到,林平之竟‘以彼之道,還之彼身’,一瞬封凍成個冰人,田伯光見機,一刀揮砍斷左冷禪雙臂,當胸一腳踢倒。再看林平之,臉色青紫,連呼出的氣都白了,直挺挺向後摔去。田伯光一臂攬入懷中,剛觸衣物渾身被冰一激靈,才知方纔林平之竟引寒冰真氣入體,兵行險招。
當即以一掌撫後心相抵。卻聽上方‘啪啪啪’的拍手聲,擡頭卻見嶽不羣雙目陰笑,不陰不陽的讚道:“好、好、好,林平之、如此你都能不死……”
田伯光坐於地上,雙掌撫抵林平之後背,以內功相抵,眼見嶽不羣如此,狠狠啐一口,暗道:真是前有狼,後有虎。那嶽不羣慢慢步至二人前,不急發難,反帶着盈盈笑意泰然自諾渡步幾許,真看得連英白羅覺奇怪,這才道:
“林平之,念在你時日無多,將死在我嶽不羣劍下。有何臨終遺言,說吧。”
此言一出,許久無聲,直到衆人聽到林平之淡淡的哼笑聲,甚至到後來呵呵呵開口大笑,嶽不羣面容不善道:“死到臨頭,有何可笑。”
林平之抿抿蒼白的嘴脣,慢慢道:“我笑,人終有一死,我林平之,從生至死簡單,一刀一劍砍頭即得。可你,堂堂華山掌門這‘起死回生’大法傳至江湖之中,真比我林家辟邪、葵花寶典更叫人稀奇了,我倒想聽聽,嶽掌門已是入土爲安的人了,倒使何法子,又‘活’了過來,讓江湖人都敬佩信服。”
嶽不羣聞聽,雖口中冷哼,心裡卻是被林平之戳中心事,那日少林寺五嶽劍派齊聚謀化如何對付令狐沖的‘迎聖姑’,那左冷禪舊事重提又道合併一事,可那恆山派兩個老尼卻因左冷禪殺了定靜師太,堅決不允,他冷眼瞧在心中,早打定主意。
於是使奸計誘二位師太進了禪房,趁其不備下了殺手,哪裡知道。他雖練辟邪劍譜,卻因林平之點穴法,未自宮,那功力自是不能十足十的使出,定閒師太竟是有所察覺,一掌打得他重傷吐血,逃出後更是偷聽寺中僧人私語,那林平之曾住少林,已經下山。
嶽不羣重傷之餘,心中驚怕,心虛林平之在少林方正面前戳穿他僞君子的面目,便將計就計,故意大叫一聲‘魔教偷襲!’散下自己鮮血,躲藏‘詐死’正好養傷,來個死無對證。
嶽不羣隱忍多年,此凡小人得志,終於揚眉吐氣道:
“哼,這有何難。林平之,常言道,勝爲王,敗爲寇。左冷禪已廢,我今日再殺了你。試問五嶽劍派,除了那蠢小子令狐沖,還有誰能勝過我,又有誰敢說三道四。哼,我詐死是爲閉關練劍,叫你們這等賊子掉以輕心,終於露出馬腳,勾結魔教,上華山偷取劍招,叫我一劍滅之,至時再有我夫人作證,天下誰人不信?”
嶽大劍越說越完美,自我感覺良好全當天下人是蠢蛋白癡,林平之聞聽道:“哼哼,嶽不羣,倒是委曲你,機關算盡,偷劍譜,誣陷弟子,最後,那盟主之位,卻落到你夫人身上,呵呵呵,來日行走江湖,你‘君子劍’有個當盟主的夫人撐腰,真有臉面。”
僞君子心胸狹窄,嫉妒賢能,聞聽此言,臉色鐵青,半晌才冷冷道:“林平之,你死到臨頭還要挑撥離間,受死吧。”
林平之害怕側臉閉眼,劍鋒寒氣掃向門面中。
——砰——
一塊石塊正砸中劍鋒,後方一人從石洞中竄出,身形輕靈飛展,嶽不羣臉現異色道:“令狐沖——”
林平之眯開一隻眼,頓時睜大,華山之巔星空下一身黑色玄衣的令狐沖衣袖滾動,如一隻大鳥飄然落地,無聲中展雙翼緊緊護他身後。
嶽不羣見此,冷冷一笑道:“哼,小賊沒死正好。我便送你與他一起下去。”
令狐沖與東方不敗動過手,又見過劉芹辟邪劍譜的劍招。知道師傅出劍極快,長劍一顫之下必能取林平之性命,死死擋前,雖林平之告訴他嶽不羣往夕種種作爲,但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再加之嶽不羣‘死而復生’,令狐沖竟有些懵傻了,呆呆道:“你要殺人,便來取我性命,休要傷小林子。”
嶽不羣啐道:“小賊,學得點三腳貓的劍法,就想縱橫江湖麼。哼,什麼恆山掌門,我倒叫你拾個便宜,得了恆山二定的掌門之位。”
嶽不羣這句話無疑對殺恆山二定已是承認,令狐沖聞聽大驚失色‘啊’叫一聲,癡癡道:“師……師傅,二位師太真的是,是……是……”
嶽不羣持劍指向令狐沖大聲道:“小子,到今日你還裝控作勢什麼?你狼子野心,白馬寺故意賣弄劍法,叫我在嵩山派面前丟盡臉面,之後一而再,再而三,黃河舟中、五霸崗上勾結一羣歪魔邪道故意削我面子,當日我早就想殺你了,隱忍至今。”
“不是……,弟子無意……”
“無意什麼,你與林平之,蛇鼠一窩。這林平之,當日不肯拜入我門下,之後處處與我爲敵,竟敢迷惑引誘靈珊。你以爲能利用我那唯一女兒麼,哼,故作聰明,我是將計就計,只可恨,靈珊對你迷足深陷不肯悔改,癡心妄想與你白頭到老,真是不知廉恥,死有餘故。你兩個受死吧——”
哼哼哼,嶽大劍,終於露出真面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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