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伯光

田伯光

這頭小騾子腳程還算蠻快的,不知不覺已翻過一座山過了兩條河。中午了,有些餓,林平之進了路邊茶棚,打算打個尖,歇歇腳。剛坐下,揉揉腰,扭扭脖子,伸伸懶腰——“辦公椅坐慣了,這沒靠背的騾子,才半天渾身痠疼——特別是背。

“公子,要喝什麼?”

“綠茶——溫的一壺。有吃得麼?”

“有,麪條。”

“好,來碗紅燒牛肉麪,面爛一點,多加香菜,不要香油。”

林平之右拳敲打自己肩膀,無心一言頓時四座皆驚,而小二瞪着他——好像點的是紅燒人肉面。怎麼,有說錯什麼?

“公子,您說……什麼肉?”

在接收到衆人驚訝、驚駭、驚恐的目光後,林平之才後知後覺得想起來——呃,古代牛作爲重要的農作機器是不準宰殺的——就跟今天的一級保護動物似的,更別談吃了。

僵起臉皮,冷冷改口道:“排骨麪。”

小二頓時鬆了口氣:“好嘞,這就給你去下。”

林平之隨即鬆口氣,好險,差點見官府去了——看來以後,少說話少開口,裝個冷麪匠最安全。而那些坐客也紛紛轉回頭繼續吃茶。在他左瞧暗瞅之際,一道打量的目光。轉回見一枯乾的小老頭,手支二胡,面前一隻茶碗,捏灰白鬍子怔怔打量。

長相,皺巴巴,老菊花一朵,眼神倒黑白分明。

身材,不高,坐着都只及鼻子,腰倒挺直。

穿戴,破舊,一雙芒鞋倒也特別,瘦中枯乾。

爪子似手調撥着二胡,時不時發出幾個彈棉花似的聲音驚擾歇客。小二這時送上一壺青茶與一個小茶碗,慢慢給自己倒上一碗,拿碗湊鼻子嗅嗅,很清香。細細喝下一碗,還好,呷呷嘴,解渴很好喝呀。

滿足得又給自己倒了一碗,才覺叫一壺有點浪費了,還有一大碗麪呢,自己剛剛餓死的,胃根本吃不下一壺,於是欣欣然見老者伸向自己的眼睛,把壺嘴遞過去倒向他的茶碗,笑道:

“晚輩請之嚐嚐,這茶倒真是很好。”

那老者慢慢打量林平之一凡,瞧得他又左右上下仔細審查自己,仔細想不會又說錯什麼話,老者最終沒說,只一口氣將茶飲盡。

排骨麪也送到了——份量足,熱淚盈眶,自己昨天是餓死的。

肉香,香菜。沒有瘦肉精。沒有一滴香。放心食用,肉嫩,又鮮,人間美味。

一喝湯,鮮。二吃菜,香。三吸面,韌。

挑一根麪條,一點點嚼進嘴裡。

引來一片嘖嘖聲。

“……這位公子吃麪比大姑娘都秀氣……”

沒辦法,腸胃受不了,只能一根一根嚼着吃——

議論聲,能冷麪充耳不聞,可是,周圍流水似歇腳客就有點不能忍受了,原來古人不懂私人空間。一張桌子,就得坐四個人,竟然還有個腳伕坐一邊摳腳丫子,啊啊啊。

鄰桌的老者,繼續專心撥試他的二胡,彈棉花音中盡滲出茫茫悲蒼,點點啼血之聲在嘈雜的人來人往中盡有點觸動他。

慢慢,眼淚滴下一顆——鼻涕別吃下去,努力擦擦。

琴聲越來越大,歇客卻吃不下去了紛紛逃離,終於,林平之發現全茶攤只剩一老一少倆安安靜靜,一吃茶,一吃麪。

胡琴蕭瑟,靡靡漫漫,天公還應景的變了陰。

伴着那碗排骨麪,吃得稀哩嘩啦。幾乎把鼻子都要擤掉了,終於喘過氣,擡頭連小二都被胡琴音瑟感動,淚流滿面說:

“求求二位,快走吧,嗚嗚嗚,小的還要掙錢胡口……”

討厭——

人家只是想一人一張桌子吃飯罷了,有那麼不盡情理麼。

哭了一下,又飽飽吃了一碗麪,渾身舒服下,伸伸懶腰。心裡也有了思路,按劇情,大致記得是劉正風的金盆洗手,他與魔教護法曲洋,雙雙而亡。思前想後,反正林震南夫婦確實也被押往衡山,不如自己趕去,想辦法救出,然後就能繼續過自己富二代的生活了,富二代啊,上輩子還沒享受過。

嗯 ,去衡山,轉眼發現老者也不見了,嗯……算了,不管他。

定完計劃,結清錢走路,才行一會太陽已快下山了,正擔心難道要露宿時,發現騾子不走了,呆呆杵着,擡起頭,才見上坡土路窄陡,一大羣人緩行上坡所以堵了。於是,索性跳下騾子,低頭邊想心事邊牽着牲畜過坡。忽聽得耳邊哎呀一女孩叫聲,只見一白衣身影滑下坡。

下一意識,擡手相抓,出口:“小心。”

一拉一拽下,只覺身子一傾,失去重心,自己也被帶倒了,整個滾下了坡。

“啊,善哉善哉……這可如何是好……”

後背痛楚中,耳邊卻一股清柔少女之聲響起,睜開眼,首先入眼的是一身素淨的僧袍僧帽,待掃到對方臉上時,不禁呆住了。

一汪含水清晰目,如煙柳彎眉,面似無瑕柔玉帶光,脣如淡淡粉桃染紅。

哇,

一個脫俗仙子般的妙靈女孩,只惜嘆如此妙人,年紀輕輕怎麼當了女尼。對方也望自己怔怔一愣,突然收回目光,雙手一拱道:“謝謝公——施主,相助,只是,可惜了施主一身鞋襪和雙手都髒了,”女孩左右看才發現坡下方几步外就是水溪道,“看那有溪水,不如洗一下。”

林平之看看髒髒的雙手,想說不用了,但看到對方雙手也髒了,於是點點頭。溪水蜿蜒兩邊還有大小卵石,坑窪不平下又生出半人高的蘆葦,走起來頗爲不易。於是,自己當前,邊說小心,邊向前探,終於到了水邊,只見那女孩將手伸入水中浣洗。溪光波光粼粼倒映襯出小尼姑陽春白雪似的肌膚。

“哎呀,你……你手全破了。”對方驚嚇了一聲。

林平之舉手發現,雙手因爲剛纔一滾一護,被石子劃破滿手,連肘臂都破皮了,得清洗下傷口。於是,將手伸進水中洗淨,撩起袖子,露出肘臂血絲,淡淡沖洗。那小尼姑一怔之下,臉紅轉過身,突然想起什麼,背對我蹲下身子,像個米粉糰子一樣,打開包裹嘴裡還喃喃自語:

“這個……不對,是這個……也不對……哎呀,在哪裡……這個……這個”就見一會功夫,面前石子中,已擺出數十個瓷瓶子。

呃,你是機器貓麼?

就聽對方歡叫一聲:“找到了,天香斷續膠。”

天香斷續膠——跟黑玉斷續膏有啥關係?只見小尼姑慢慢遞過瓷瓶子,扭臉說道:“施主,你手傷了,這個是治傷的靈藥,你快快敷上吧。”

林平之想想決定用最保險的方式,墜目雙手相拱:“謝小師傅相助。”

才接過瓷瓶子,忽見一截黑影照在兩人上方,然後一個悶雷似的響聲:

“哈哈,我萬里獨行田伯光——今天燒了月老高香,盡遇到這麼一對絕色姐妹花。”

姐、妹、花?

誰跟誰?

“妹妹俏尼姑,姐姐俊書生。一個動人,另一個更是絕色。”

俊書生?

我是沒人要的破板磚貨吧。

冷眼起身,只見一絡腮鬍大叔,花枝招展的杵立面前,挺腰晃腦,彷彿整張臉上都散發着綠光:

大叔,你青光眼還是老花——

隨即就是腦後一痛,眼前漆黑,墜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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